?曹縣令看着一麻袋一麻袋往衙門裡搬的糧食,眼裡全是欣慰。
“景掌櫃,本官替全縣受災的百姓謝謝你。”
景驚蟄急忙拱手:“大人不必如此,我也沒做什麼,`就是湊巧有才拿出來,要是沒有,我也捨不得花銀子買的。”驚蟄撓頭呵呵笑兩聲,表現的心無城府,豪爽憨厚。
曹縣令更加滿意,又聽景驚蟄說下邊幾個村子還能坐船過去,急忙調派人手去租船,又特意派水性好的衙役跟着去運送要過河的百姓。
有了景驚蟄事先帶頭,松江縣的那些大戶也不好意思拒絕縣衙派去募捐的人,少不得都多少拿出來一些。心思正的還好,只覺得儘自己一份心力不算什麼,可有些心思不正的,就暗地裡把景驚蟄給記恨上。幾人暗地裡聚在一起,埋怨景驚蟄。
“就他一個是大善人,他有銀子顯擺,那就一個人悄麼聲的把事辦了就得了唄,非得去縣太爺那顯擺,結果把咱們也都扯進去割肉喝血,啐,不是東西!”
“就是,咱們小本經營的,哪能和景驚蟄相比。人家跑一次互市,不是我吹牛,賺的銀子堆一間屋子都夠了。”
“真有這麼多?假的吧?他不過就去了一次,皮子雖然也好,可也沒太多,哪能賣那麼多銀子呢。”
說話的人急了,瞪起渾濁的眼珠子反駁:“你就知道皮子,人家手裡頭的那什麼什麼礦石。”
“五彩礦石。”旁邊有人趕緊提醒。
“對,就是五彩礦石,小不點一個就賣二百兩銀子!我那個婆娘整天吵着要,我不理她,結果好傢伙,趁我不在,居然自個偷着買了一顆,真氣死我了。”
其他人都笑起來,笑過後又都心裡不是滋味。
“想他景驚蟄沒來縣裡開鋪子的時候,咱哥幾個的鋪子生意多好,你們瞧瞧,自打他來了,開了鋪子,不知道你們咋樣,反正我這邊是一落千丈嘍。”
“我也是勉力支撐啊,好在不是和他做一個東西的,不然早關門大吉了。”
“我那婆娘更是,整天吵着說人家鋪子東西好吃,要不是我自個也覺得不錯,都要懷疑她是不是看上景驚蟄這個小白臉了。”
其他又都鬨笑起來。那人又啐了一口,瞪起渾濁的眼珠子嚷嚷:“說人家本事強,也不看看人家娶得婆娘多有能耐。我可是打聽的清清楚楚,那姓景的小子能發達起來,全靠他婆娘,沒有她婆娘做鹹菜開鋪子,他哪來的銀子去互市掙大錢。啐,他奶奶的,我咋就沒那好命娶個厲害的婆娘回來。”
“真的真的,這事我也聽過。他媳婦是楊樹村老寧家的,別的本事沒,就掙得一手好錢。景驚蟄原先也不過是泥腿子,瞅瞅現在,據說縣太爺都給他鋪子題了字。”
其餘的人都沉默了,他們埋怨歸埋怨,卻都沒那膽子去找景驚蟄的麻煩。無他,現在景家鋪子那可是有縣太爺護着,更別說景驚蟄官商的響亮名頭。只不過人比人氣死人,想到景驚蟄的好命,這些人心裡頭全都不是滋味。
景驚蟄可沒管這些人怎麼想,有良心的見着這麼多人受災,無家可歸,自然不會吝嗇那麼點糧食,沒良心的,你再多說也沒用。
送完糧食後,景驚蟄把鋪子和家裡都安排好,就跟着鐵錘一塊去下邊受災的村子了。寧若蘭雖憂心,卻也不想攔着他。景驚蟄是個男人,就該有男人的擔當。在天災人禍面前,他這樣的品質,更能證明寧若蘭沒看錯人。
又過了幾天,縣上擠滿了從下邊村子裡輾轉落腳的百姓。除了少數攜帶家產的,大部分都身無分文。時入中秋,天氣漸漸變冷,寒風夾着細雨,寒入骨髓。縣上的善堂已經住滿了人,可是還有更多的災民衣衫襤褸的往那裡擠。原來住下的不想後來的人再擠進來侵佔他們本就不夠的地方,就聯合起來不許人再進去,外面的人卯足了勁要進,裡面的人卯足了勁往外推,一來二去,都推嚷出火氣,善堂那邊已經打了不下五場羣架。
寧若蘭抱着哥哥站在屋檐下看了會兒天,陰雨綿綿,天像漏了一樣。照這樣的情形,松江縣下邊的村子估計又要被淹幾個。不過幸好已經有了教訓,想必剩下沒被淹的村子已經做好了抗洪的準備。只是即便這樣,每日仍然有很多人涌向縣城,這幾日,已經有幾家鋪子被災民趁黑夜搶了。
“李嬸,你幫我照看好他們,我出去一下。”
寧若蘭左思右想,終於想到個主意。那就是聯合縣城的大戶人家,號召大家奉獻愛心,每日每家出一些米糧,搭一些粥棚子,免費發給災民。只是這件事卻不是那麼容易辦到的,她需要聯合更多的人。
寧若蘭跑了一整天,卻只說動了仙客來齊掌櫃家的太太、龍鳳茶樓周掌櫃家的太太、興旺雜貨鋪趙掌櫃家的太太等這些和寧記有生意往來的人家,總算下來,也有十家之多。寧若蘭晚間睡在炕上睜着大眼睛仔細盤算該做的事兒,兩個小包子頭抵着頭睡在裡邊,白嫩的小臉蛋此刻紅撲撲、水嫩嫩的,看着就想叫人掐一把。
景驚蟄從外面回來,脫了蓑衣,等身上暖和過來,沒有一絲寒氣時才輕手輕腳進來。寧若蘭已經好幾天沒和景驚蟄碰面了。通常都是她睡熟了,景驚蟄纔回來,等早上醒來,景驚蟄又已經走了。
“媳婦,你咋還沒睡?”景驚蟄見寧若蘭睜着大眼睛倚在炕上,急忙走過來,先是仔細瞧了瞧她的臉色,見沒啥異樣,又探頭瞅了瞅裡面呼呼大睡的小包子,都沒異樣,這才放下心。
“我想了個主意,今個出去跑了一天。”
於是寧若蘭就把她的想法和景驚蟄說了一遍。景驚蟄聽後,心下一熱,捱到寧若蘭身邊,伸手攬住她,深深嗅了口媳婦脖頸間的幽香,感嘆道:“媳婦你心真好!”
寧若蘭被他誇得不好意思,身子向後倚在景驚蟄懷裡,說:“沒你說得那麼好,就是求個心安罷了。”
景驚蟄這幾日一直跟着奔波,每日回來都覺得特疲倦。可今日媳婦溫香軟玉在懷,他忍不住有些蠢蠢欲動。張開嘴,含住寧若蘭白嫩的耳朵,輕輕咬了口。
“媳婦,我好幾天都沒跟你好好親熱親熱了。”
寧若蘭被他咬得耳朵根通紅,酥麻像電流般簌簌簌四處流竄,忍不住也有些動情。
景驚蟄察言觀色,很快就發現寧若蘭不僅沒有拒絕的意思,反而隱隱有些配合,不禁心下一喜。有力的大手一把抱起寧若蘭,去了旁邊的小炕上。
第二日一大早,景驚蟄又早早就出去了。寧若蘭把兩個小包子伺候好,處理完瑣事,便開始爲搭粥棚做準備。昨日,她已經叫人去楊二嫂子、景金花那裡捎了信,叫她們二人來這裡幫自己一把。楊二嫂子和景金花接到信,二話沒說,今個一清早就趕了過來,這會兒正幫着寧若蘭刷鍋洗碗備柴火。
“若蘭,你這裡要是還缺人,就把麗霞、朱嬸子她們都叫過來。她們這會沒來,是怕給你添麻煩,不過卻都跟我說,要是你缺人就吱一聲,她們都能過來。”
寧若蘭知道楊二嫂子說的添麻煩是啥意思,畢竟現在不比平時,米糧一日一個價,要不是曹縣爺下了死命令不許漲得太離譜,恐怕這會兒一般人家都吃不起米糧了。
“成,咱今個先去試試看,要是忙不過來,你就幫我捎個話。”
剛說完,青草就跑回來,氣喘吁吁的說:“若蘭嫂嫂,我已經把地方佔好了,咱們和齊掌櫃家的太太挨着,這會兒她們都搭好了,煮了好大一鍋白粥,熱氣騰騰的,好多人都在旁邊眼巴巴的等着,咱們也快點去吧。”
“好,咱們這就準備去了。”
到了那一看,果然齊掌櫃家的粥棚冒着滾滾的白色霧氣,粥的香味傳了老遠。旁邊站着的全是衣衫襤褸的災民,有孤身一人的,也有拖家帶口的,還有隻一個母親帶着孩子的,無一例外外,全都伸長脖子等着。
寧若蘭他們是第二家到的,一到地方大家就開始忙活起來,搭鍋安竈,洗米淘米,沒一會兒,熱氣騰騰的粥也煮了起來。
災民們沒想到又有一家過來煮粥,頓時人羣沸騰了,感激的話一籮筐一籮筐的往外倒。更有柳樹村和楊樹村的災民,認出寧若蘭來,一時都激動的叫着她的名字,若蘭、大妹子、大侄女的滿天飛。寧若蘭一律微笑以對,遇到特別熟悉的,就格外厚待一些。災民裡也有之前在柳樹村來寧若蘭作坊鬧事的村民,此刻見寧若蘭派粥,全都沒臉上前,灰溜溜的跑去齊掌櫃家那邊。
青草眼睛在災民裡溜了一圈,一眼就瞧見靠在後頭的寧鬆。此時的寧鬆全沒了平日的精神,身上的衣裳東破一個洞,西破一個洞,面色憔悴,身形消瘦,正攙着寧大莊往這邊走。不經意一擡頭,視線就和青草對上了。在往周圍一打量,發現派粥的居然是大姐寧若蘭,頓時手足無措,面上全是羞愧。
青草見寧鬆想轉身走,急忙跑去找寧若蘭。這邊寧鬆想轉身走,後邊跟着的同樣形容狼狽的寧若梅不樂意了,撅着嘴不高興的說:“哥,你幹啥去?前邊不就是派粥的地方了嗎?你咋還往回走啊。”
寧鬆悶着頭要走,也不理她。寧若梅又餓又累,被張氏慣的脾氣徹底發作:“我不管,你要走你走,我要去喝粥!幾天沒吃飯了,我都要餓死了。”
“爹還發着熱,咱們先去找大夫。”寧鬆陰着臉盯着她。
“爹發熱都幾天了,這也不是沒事?我看指不定是餓的,咱們擱這等着,吃了粥,再喂爹一些,說不定爹就醒了呢。”
“你走不走?”
“不走,要走你帶着爹走,我要留着喝粥。”
寧鬆脖子上青筋直蹦,剛想發火,就聽寧若蘭在後邊說:“寧鬆,你要去哪?”
寧鬆眼圈驀地紅了紅,把寧大莊往上挪挪,也不回頭,只悶聲說:“爹,爹發熱呢,我帶他去找大夫。”
“你有銀子嗎?”
寧鬆臉色更加晦暗,不吱聲了。
這邊寧若梅乍一見寧若蘭,條件反射的想出言譏諷兩句,突地瞄到自己漏了底的鞋子,一下子想到自己現在的處境,臉色猛地灰暗,恨不得有條地縫給她鑽進去。
寧若蘭也不和寧鬆廢話,連着青草,連拉帶拽的把寧鬆扯到粥棚子這,先盛了碗熱騰騰的濃粥給寧鬆,又叫人去請大夫看寧大莊。寧若梅有心想硬氣一把,卻沒抵過一聲響過一聲的肚子,只好也跟着蹭過來。寧若蘭只當她是一般的災民,叫青草給隨便盛了碗熱粥,從頭到尾沒打算搭理她。
寧鬆喝完了粥,渾身的熱乎氣這才涌上來。這會不用寧若蘭問,就自己把家裡的事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