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經兩次出門遇到潑皮找麻煩,景驚蟄頓時覺得縣城不是□□全。自個媳婦如今養的水蔥似的,他恨不得好好藏起來,根本捨不得叫媳婦拋頭露面。可是現實卻是不僅媳婦要拋頭露面的擱鋪子裡打點生意,而且時不時還要在縣裡走動。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每次和媳婦出去,都有人偷偷瞄過來。作爲一個男人,景驚蟄當然很享受被人羨慕娶個好媳婦的感覺。可是,這並不代表他心裡頭高興自個媳婦被人覬覦。
還是要多多掙錢!等他掙到像葉夫人夫君那樣的身家,那麼媳婦也可以像葉夫人一樣,每日閒在家裡,悠哉又快活。
此時的景驚蟄還不知道石少卿那樣的身家可不是他一朝一夕能比得過的,但是,就因着這樣的心思,此後景驚蟄憋足了勁想法子掙錢,膽子又大,心也細,不出幾年,就掙下萬貫家財。雖然還不能和一兩百年家族累積的石少卿相比,卻在之後的十幾年內,創出了以他和寧若蘭爲祖的鼎鼎大名的松江景家,而此時還是小小鋪面的寧記更是成爲遠近聞名的小菜品牌。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此刻的景驚蟄還並不知曉他的一念之間,改變了什麼。
倆人回到寧記,就看見胖胖的齊掌櫃正悠閒的坐在鋪子裡,喝着清茶,看着來往買東西的人。一雙小眼睛,閃的全是精光。
而楊二嫂子一人正忙得團團轉,見他們回來,大大鬆了一口,接着就兩眼放光。寧若蘭看着好笑,和齊掌櫃打過招呼後便上前接手了鹹菜這塊,楊二嫂子專門負責滷串。
景驚蟄把人請去後面的天井,齊掌櫃施施然落座,胖乎乎的身子塞在小石凳上,景驚蟄都擔心他下一刻會不會摔下來。
“齊掌櫃想要增加定量?”
齊掌櫃喝口茶水,點點頭,“嗯,你這裡的茶不好,改天我送你些好的來,不然下次過來還得委屈自個的胃。”
景驚蟄黑線,說得這麼直白好嗎?好嗎?!
“你們寧記的小菜味道獨特,價格也不貴,酒樓那邊賣得很好,只是原先的量少了些,所以我這次來就是想再增加一倍的量。這是定金。”
齊掌櫃說着便又放了一兩銀子在桌子上。
景驚蟄淡笑下,伸手把銀子推向齊掌櫃,道:“定金就不需要了。我們既然是長久的合作關係,寧記信得過齊掌櫃。增加的量從明日起送?”
齊掌櫃臉上笑意加深,他雖然猜想景驚蟄不會再要定金,但親眼證實後還是感覺心裡頭舒坦。嗯,他沒看錯人。這算是合作這麼久對景驚蟄行事風格的瞭解吧,寧記不是斤斤計較、貪婪無度之輩。相反,他們做事很有些世家商戶的磊落光明,這叫齊掌櫃一直心生好感。
“正巧掌櫃的過來,我這裡又出了一種小菜,齊掌櫃嚐嚐。”
寧若蘭在前頭忙完,聽了倆人的話,便笑着進來說道。
“好,好,景娘子的手藝那是沒得說,我們酒樓還多虧了寧記的小菜,不然生意可不會這麼紅火。”
“齊掌櫃謙虛了,寧記的小菜只是引子,仙客來生意紅火那是齊掌櫃經營有道的功勞。”
景驚蟄神情淡然,臉上沒有一絲驕矜。
齊掌櫃暗暗點頭,不驕不躁,謙遜有禮,是個做大事的。
寧若蘭進屋把前段日子做的甜辣桔梗夾了些放在盤子裡端出來放到齊掌櫃跟前,笑着說:“掌櫃的嚐嚐,雖然看着紅紅的,卻不算辣。”
這時候的桔梗,雖然大家知道是能吃的,可卻不怎麼會做,通常都是做成齁鹹的鹹菜放着,又因爲去不掉裡面的澀味,吃到嘴裡口感非常不好,所以除非是實在沒菜吃了,一般人家都沒人願意吃桔梗。
寧若蘭在來賣野菜的人裡頭見到有桔梗在,別提當時有多激動。她想念死桔梗的美味了!前世她就超愛桔梗做成的小菜,光是就着桔梗,她就能吃下去一碗白米飯。
齊掌櫃聽了,拿起筷子夾了一口放進嘴裡慢慢品嚐。半晌,砸吧砸吧嘴,點頭稱讚道:“桔梗脆嫩有嚼勁,調味中放了甜味,沖淡了辣味,這樣不僅適合嗜辣之人,就是不愛食辣之人也是吃得的。唔,不錯不錯。”
寧若蘭笑,“齊掌櫃也覺得不錯?”
“很不錯。”
“那麼,齊掌櫃覺得桔梗小菜作爲精品菜出售,是否可行?”
“精品菜出售?”
齊掌櫃慢慢咀嚼這幾個字,片刻,小眼睛裡光芒大綻。
“嗯,精品菜,這個詞用的好!我們確實不能只賣一般價格的,不然那些自詡有錢人可覺不出來自個的身價。哈哈,咱就把桔梗定爲精品菜,一般人吃不起的精品菜!”
是不是熟悉之後本性都容易暴露?話說齊掌櫃你如今的話都是這麼直白的嗎?
“既然是精品菜,那便不能大量供應。咱們既然要把它做成專供有錢人的食物,就要限制每日的份量,這樣才更能凸顯出桔梗的精貴來。”
景驚蟄沉思片刻後,摸着下巴慢慢講出自個的想法。
他的話一出,齊掌櫃就大力贊同。
“妙啊,景老弟的提議甚妙,如此方能擡高桔梗的身價來,確該如此,確該如此。”
景驚蟄不好意思的看向寧若蘭,正巧見媳婦眼含讚賞的看過來,不由咧着嘴衝她笑出滿口白牙。
三人商議後,桔梗就以每小壇(約五兩重)二十文的價格給酒樓供貨,而寧若蘭的鋪子裡,桔梗則以每小壇二十五文的價格出售。而之後齊掌櫃在酒樓裡則把桔梗鹹菜提高到了每小碟子(不足五兩)四十文的高價,每罈子掙了二幾文的差價。
齊掌櫃告辭後,寧若蘭仗着是在內院,很不雅的伸了個懶腰。景驚蟄在一旁完全沒覺得有啥不對,反而很心疼媳婦起早貪黑的辛勞。
“媳婦,你去小睡下吧,外頭有我呢。”
寧若蘭還沒應話,就見楊二嫂子從鋪子那頭探出頭來,說:“驚蟄,若蘭,外頭鋪子來了個人,說是要見你們。”
楊二嫂子臉色不好,很氣憤,前頭鋪子裡的來人見她就很是不屑,似乎和她說句話都給了她天大的面子似的。楊二嫂子若不是顧及到這是若蘭的鋪子,早翻臉了。
寧若蘭皺起眉頭,她可沒忽略楊二嫂子剛纔說話時憤憤的神色。啥人來了,居然能叫楊二嫂子露出這麼憤怒的模樣?
景驚蟄按住寧若蘭的肩膀,看着她眼底淡淡的青影,語氣強硬的說:“你去睡,別管這事,我來處理。”
寧若蘭摸摸鼻子,她也沒打算逞強。這幾日總感覺疲累,昨日又沒睡好,撐到現在就感覺腦袋昏昏沉沉。小小打個哈欠,寧若蘭衝景驚蟄擺擺手。
“行,你去吧,我去睡會兒。”
說完,就又打個哈欠,進屋了。
楊二嫂子欲言又止的看着寧若蘭,又看看沒啥表情的景驚蟄,暗道難不成是自己想多了?
前頭鋪子裡,瘦高掌櫃一臉嫌棄的東看看西瞄瞄,把個不大的鋪面像掃描一般看了個透。景驚蟄進去時,他正掀開鹹菜罈子的蓋兒朝裡頭瞅,旁邊跟着他過來的夥計殷勤的建議:“掌櫃的,這兒旁邊的筷子是用來品嚐的,您不嚐嚐?”
瘦高掌櫃撇了下嘴,故作矜持的想要拿起筷子,一擡頭,就看見景驚蟄站在鋪子裡通往後面屋子的門口,直直的看過來。
“你是這家鋪子的掌櫃?”
景驚蟄認出面前的人可就是上次譏諷他的那家好再來酒樓的張掌櫃嘛。
“原來是張掌櫃大駕光臨,失敬失敬。”
如果寧若蘭在這,一定要驚歎景驚蟄這廝夠腹黑,明明對張掌櫃厭惡的很,卻還能在臉上擺出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要是換做寧若蘭,她可懶得和這種人周旋,見到張掌櫃那副嫌惡嘴臉,恨不得一巴掌呼上去。
“景掌櫃。”張掌櫃擺出一副高傲矜持的模樣,只對着景驚蟄微微點了點頭。
“不知張掌櫃來此何事?”
張掌櫃順勢放下手裡的筷子,從鹹菜罈子邊上走開,道:“我是來和景掌櫃談合作的。你們的鹹菜我嚐了下,雖沒有我們酒樓的美味,不過還算可以。所以你們寧記可以給我們好再來送貨,先送十罈子吧,好的話再送。”
張掌櫃的話說的乾巴巴,又帶着股目下無塵的傲然,似乎叫寧記送貨是給了寧記多大的恩澤般。
景驚蟄面露難色,遲疑着開口:“這,這個嘛。”
“怎麼?你們不願意?你可想明白了,我們好再來可不是一般鋪子能搭得上的,若不是看你們寧記的鹹菜還過得去,我豈能屈尊降貴來你們這小地方!”
“張掌櫃,張掌櫃,稍安勿躁。”景驚蟄似乎很惶恐,急忙開口勸道。“不是寧記不願意,而是寧記已經和仙客來簽了協議,除了供應另外三家酒樓、兩家茶樓的量外,其餘的存貨都要提供給仙客來。你看,我們是真的沒貨提供給張掌櫃啊。”
張掌櫃一張老臉變得異常難看,瞪着景驚蟄陰陰的問:“你不是在糊弄我吧?你可要想好後果!”
“豈敢!誰人不知這松江縣除了齊掌櫃的仙客來,就數張掌櫃的好再來最是有名,我只是一個小小寧記的掌櫃,可不敢欺瞞張掌櫃。”
“最好如此!”
張掌櫃臉色好轉一些,不過仍然陰雲密佈。他雖然表現的對寧記的鹹菜很不屑的樣子,可是隻有他知道,寧記的鹹菜真心不錯,眼看着仙客來和其他幾家酒樓因着寧記的鹹菜生意比好再來紅火不少,他就坐不住了,也有些後悔當初那麼草率的就把景驚蟄給拒之門外。他好容易拉下臉皮親自過來訂貨,寧記的掌櫃居然還敢拒絕!
只是,看着面前景驚蟄一臉爲難的擠出個笑臉,張掌櫃又有些不確定他是不是故意的。畢竟當初景驚蟄帶着鹹菜上門可是被他好一頓羞辱,難保他不記恨。但是,看他剛纔的語氣和神態,又不像。難不成真的是齊掌櫃在從中作梗?
哼,八成是!
他和仙客來的齊掌櫃向來不和,齊掌櫃那個死胖子又最愛和他作對,寧記沒存貨肯定是死胖子故意的,他肯定知道自己沒要寧記的貨,於是故意逼着寧記把存貨都賣給仙客來。該死的死胖子,等他找他算賬去!
張掌櫃怒氣衝衝的出門,沒看到他的身後,景驚蟄慢慢笑了,露出八顆雪白的牙齒,上邊的虎牙尖尖的泛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