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文蓮修剪的細長的眉毛皺起來,上前打開房門,聲音冷淡的問:“你們怎麼來了?”
其中的婦人挎着籃子跟着她進來,笑着說:“瞧你說的,我和你爹這不是擔心你嗎,特意走路過來瞧瞧你。哎呦,都累死了,趕緊給我倆倒點水來。”
後面的老漢也跟着走進來,一邊打量何文蓮的住處,一邊嘖嘖出聲:“嗯,屋子好是好,就是小了點,咋就一間房?這哪夠住的。”
何文蓮深吸口氣,轉身對着老漢面無表情的說:“爹,這麼小的屋子,那也不是我的,這是我賃來住的。”
“啥?不是你的?”
何老爹一嗓子嚎出來,立刻就把左右鄰居給驚了出來,大家隔着門板子揚聲問:“何家小娘子,你沒事吧?”
“多謝嬸子關心,我無事,是自家爹孃過來了。”
聽她這麼說,左右探頭探腦的身影就都不見了。這何家小娘子孤身一人住在這裡,人又柔弱,若是出點啥事,他們這些鄰居也得拖累進衙門,不如平日多關照些。只是聽說是自家人,鄰居們便也沒了多管閒事的心。
何文蓮也不想擱院裡和自家爹孃掰扯啥,於是就引着人進了屋。
“爹,你覺得我有多少銀子能自個買個院子?”
何文蓮語氣嘲諷,臉色冰冷的倒了兩碗水端出來給何老爹和文蓮娘。
“文蓮啊,你說說你咋就這麼傻?不是擱趙老爺家呆的好好的嗎?咋就偏要鬧着出來呢?”
文蓮娘一邊喝水一邊拿眼不住打量屋內擺設,見堂廳裡沒啥值錢的,就下了椅子想去東邊的屋裡瞧瞧。
何文蓮見了,就坐到她娘下首,抽出帕子嚶嚶嚶哭起來。
“哎呦,這又是咋了?”
文蓮娘見何文蓮哭起來,也不好走開,只得耐着性子問。
“爹孃只曉得趙家富貴,卻哪曉得我的苦!”
何老爹臉色不是很好,大姑娘這話是在怨他們啊!
“你的苦?你有啥苦的?趙家那麼有錢,你吃香的喝辣的的還叫苦,那我和你娘擱家裡成日裡土裡刨食、有了上頓沒下頓豈不是更苦?”
“爹!我到寧願當初沒嫁出去,即便是擱家裡吃了這頓沒下頓也比去那趙家強百倍!”
“文蓮啊,這話是咋說的?那趙家咋樣你了?”
文蓮娘急着追問。
何文蓮面色黯淡,眼底冰冷一片。
“爹、娘,你們也不是不知道,趙老爺五十上下的年紀,本就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嫁過去這麼久,好不容易有了孩子,可惜大婦卻不許我生下,命人灌我藥,之後還不等我養好身子就叫我立規矩,伺候大婦,我那哪是人過得日子?還享福呢,那是活生生受罪去了。”
何文蓮本是故意說出來想打消自個爹孃想要銀子的打算,結果卻越說越傷心,本來三分的感情變成了六分,哭得更起勁了。
“哎呦喂,那大婦也太可惡!難怪這麼多年都沒聽見你有了的信。不過文蓮啊,那你就這麼出來了?那趙家也沒給你賠點銀子補償補償?”
何文蓮不想再提趙家,因爲她出趙家門可不是她向家裡說得那麼簡單,也不是她好日子過膩了,而是另有難以啓齒的原因。
當初她爹孃貪圖趙家富有,她自個也動了過好日子的念頭,所以才半推半就的被擡進趙府。穿的是綾羅綢緞,吃的是山珍海味,日子着實不錯。
只是,趙府哪都好,只一點,那趙老爺年紀着實大了些。
何文蓮年紀輕輕花朵般的姑娘,一朝爲人妾,夫妻間的親密事半點爽快都沒嚐到,反而還要忍受趙老爺牀第間的種種怪癖。有一點她沒撒謊,那就是她除了吃穿好點,其他真的沒半點快活。趙家大婦和趙老爺年紀不相上下,根本不搭理她這種玩物。因爲趙府實在太多小妾了。她是趙老爺擡進門的第九房小妾,其他八房小妾在趙府日子久了,深知趙老爺靠不住,一個個全都巴結大婦,成日裡哄得大婦眉開眼笑,把她們權當逗樂的家養鸚鵡。
何文蓮太年輕,又是鄉下出來的,根本不懂這些門道,也仗着剛進趙府趙老爺還在新鮮頭上,就有些得意忘形。大婦不理,可不代表其他八房小妾忍得了,於是,她生生吃了幾個暗虧,不僅失了趙老爺的寵愛,連帶着在大婦那也越發不受待見。老爺不寵,大婦不待見,何文蓮的待遇一落千丈。
就在她極其苦悶的時候,她遇見了和她一樣年紀的趙府的三少爺。兩相勾搭下,她就爬上了三少爺的牀。只一晚,她就嚐到了從來沒有嘗過的歡愉,於是本還忐忑的心,一下子沉迷進去,一發不可收拾。這也導致她都有了四個月的身孕,才被發現。
趙老爺怒不可遏,差點下令打死她。這時候,大婦出來說話了。她說只要何文蓮熬得過墮胎之痛,就饒她不死。因爲三少爺不是大婦生的,她根本不關心,大婦只是想顯示下自己的賢德。結果卻沒料到何文蓮着實命大,居然活了下來。這下,大婦沒話說了,只得在何文蓮稍稍修養一番後就把人攆出趙府,三少爺也趕去香州那邊的縣城照看鋪子。
所幸三少爺還算有良心,臨行前塞給何文蓮二百兩銀子,這纔沒使得她一被攆出府就流落街頭。
何文蓮有了銀子,調養好身子,之後,就去見了景驚蟄。她打得主意不外就是想叫景驚蟄記起舊日的情分,在之後的事,就得看她怎麼想了。實在不行,景驚蟄也是一個選擇不是?
“文蓮啊,你手頭到底有多少銀子?”
文蓮娘見她問過話後何文蓮就一直在發呆,不禁又問了一遍。死丫頭,不會是在想怎麼瞞她吧?
何老爹瞅了眼文蓮娘,咳了一聲,說:“文蓮有沒有銀子先別管,她一個婦道人家孤身住在外頭,總不是事。這麼着,跟我和你娘回家,家裡再難,也不缺你一口吃的。”
何文蓮低頭冷笑,回家?回去還不得被剝得一乾二淨?從小到大,她但凡有點好東西,哪次留過了夜?不論是景驚蟄給她的,還是別人可憐她塞過來的一個土豆,每次,每次,她娘都要搶過去,塞到她的哪個弟弟手上,然後他們就這麼看着她在一旁幹流口水!
憑什麼!
何老爹打量何文蓮,見她沒吭聲,以爲她同意了,就大手一擺,喊文蓮娘道:“你去幫着文蓮把包袱收收,今個就回去。”
何文蓮猛地擡起頭,叫:“爹!我擱這還有別的事。再說,我這樣子,咋好回村裡去。”
“有事?你能有啥事?”何老爹瞥了眼何文蓮,鼻孔裡哼了一聲:“你得知道自個現在啥身份!別再妄想別的,到時候丟得可是我和你娘還有你那些弟弟的臉。既然成了棄婦,那就老實點。”
文蓮娘看了眼何老爹,又看看低頭不語的何文蓮,坐過去,拉起何文蓮的手,說:“你爹說得對,你是婦人家,得守婦道,不然出了事,吃不了兜着走。行了,別傻愣着,去收拾收拾。”
何文蓮一口氣憋在心裡,緩了好半天才忍住沒對着她爹孃破口大罵。
“爹,娘,你們知道驚蟄擱縣上開了鋪子吧?”
何老爹和她娘互相看看,沒吭聲。
“若不是你們叫我給姓趙的做小,如今驚蟄娶得就是我!那鋪子、房子還有寬敞舒服的馬車,都是我的!”
“啥?驚蟄買了房子?”
何老爹驚叫。
“還買了馬車?”
問蓮娘瞪圓了雙眼。
何文蓮彎起嘴角:“是啊,驚蟄如今可不是過去的泥腿子了。”
“老天,他得掙多少銀子纔買的上房子,還買了馬車?!”
何文蓮清晰的看到她爹孃眼裡的貪婪和妒嫉,於是,輕輕開口:“這房子,是驚蟄幫我賃的。”
剎時,她爹孃雙眼亮的滲人,臉上又驚又喜。
“我打聽過,他如今的媳婦不僅粗魯,而且女紅一點不會,驚蟄,可不需要這樣的媳婦。他喜歡的,是溫順的女人。”
而此時,寧若蘭這邊,景驚蟄鐵錘兩人對坐着,一邊大口吃菜,一邊用碗喝着酒。
鐵錘夾了一塊紅燒肉放進嘴裡,三兩下嚼完,吧唧兩聲,再一次感嘆:“驚蟄啊,你小子這運氣簡直太好了!外出當兵七八年回來,居然還能娶到這麼好的媳婦!我咋就沒這麼好的運氣呢?”
景驚蟄臉上剋制不住露出得意的笑。端起大碗和鐵錘碰了一下,雖得意,卻還端着:“還行吧”
鐵錘嗤了一聲,想起來這最主要的事。
“你頭前不是問我互市的事嗎?”
“怎樣?有啥變動沒?”
“沒,曹縣爺很是看重這一塊,只是,畢竟是新事物,大家心裡都沒譜,找的幾家大戶,沒幾個願意的。驚蟄,你可想好了,那邊大家都是一頭黑,萬一出點啥事,可是鞭長莫及。”
驚蟄伸手拍拍鐵錘,笑了,端起碗,喝乾裡面的酒。
“你不用再勸,這事,我早就想好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鐵錘也端起碗喝乾裡面的酒。
“好樣的!這纔是做大事的氣魄!放心,你說的事,包我身上,一個月後,就是首次互市,具體時間,等我過幾日傳信給你。”
“好,多謝!”
“謝什麼,自家兄弟,不說兩家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