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料到薛梓彤會有此一問一般,儷娘淡然一笑,答道:“這倒不是。只是,我怕他搞鬼,所以臨時將時間改到今天了。”
說到最後,儷孃的聲音越發小了下去,神情也不再似先前那般淡然。語畢,還暗中瞅了一眼薛梓彤的臉色,見並無異常後,這才暗暗的舒了一口氣。
“這事辦的不錯。”薛梓彤扯了扯嘴角,丟給儷娘一個讚賞的眼神,而後打發她離去,“行了,你也去收拾一下,早做準備吧……”
“儷娘告退。”得到薛梓彤的讚賞,儷娘似十分高興,語氣也變得輕快了幾分,斂身行禮之後便直接退了出去。
看着儷孃的背影,薛梓彤怔了會神,暗中想着儷娘方纔說的那番話。
照現在的情形來推斷,那陸志奇對他們已經起了疑了。或者說,他對他們的懷疑就從來沒有消過,否則的話,也不會連這麼個女人家的聚會也要插手了吧。
“怎麼,你還有話說?”待薛梓彤回過神來之後,擡眼見着秦季同還立在那裡,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這秦季同,若真是不想將紫衣衛的事情讓她知曉,現下不是早應離去了麼?難道……
“大小姐……”秦季同正準備回話,廳外卻忽然響起一聲呼喚,而後,一個將軍府的護衛風塵僕僕的闖了進來。
秦季同見狀,不由苦笑一聲,而後將已經到了脣邊的話再吞回去。
“何事?”薛梓彤瞥了秦季同一眼,這才淡淡的對那護衛詢問道。
那護衛見薛梓彤並不避諱秦季同,也不再扭捏,徑直將自己收到的消息給說了出來:“稟大小姐,前兩天失蹤的難民,已經找到了。不過……”
“死了?”見那護衛有些遲疑,薛梓彤自行將這兩字說了出來。
“哦!看來,當真是什麼事都瞞不過殿下。”秦季同苦笑一聲,感覺自己有些枉做小人了。
“秦副統領這帽子未免也太大了點,我怎受得起?”薛梓彤勾了勾嘴角,冷冷的丟下這樣一句後便不再理他。略微思索了一下,薛梓彤這才又重新擡頭,對着那護衛問道:“身份呢?那些人的真實身份,可都查明白了?”
“回大小姐的話,查過了,那些人都不是本地人,似是京城來的。”那護衛面露疑色,似自己也不確定一般。
見狀,薛梓彤不由得再次皺起了眉頭,冷道:“到底怎麼回事?”
“還是我來說吧。”秦季同苦笑一聲,暗瞄了一眼薛梓彤的臉色,解釋道,“照統領的吩咐,紫衣衛也去查了那夥人。得出結論是,他們都不是本地人,且大部分是從京城來的。可具體的,便查不到了。另外還有一點,江南州去年確實發生過旱事,也確實發生過財主放糧佈施被人鬧事的事。不過,事實卻與那王老所言有所不同,這兩件事,都與陸志奇無關。”
“與他無關?”聞言,薛梓彤再次陷入了思索之中。隱隱的,她覺着有一雙手,正暗中牽引着她們。準確點說,是暗中誤導着他們。
“哼,想利用我,那就得拿出點代價來!”薛梓彤擡首望着虛空,暗自在心底恨恨的念着。
頓了一下,薛梓彤回過神來,繼續問道:“還有呢?”
秦季同怔了一下,暗自隱去心底的那股訝異,回道:“隱下旱情不報的,是陸志奇手底下那個叫林虎的武將,而那個開倉放糧的財主,則是陸志奇。”
“林虎?”這倒是薛梓彤沒有預料到的,“有意思,真有意思。”
薛梓彤輕笑一聲,神色也變得曖昧不明起來。這江南州,真是給了她太多的驚喜。還有這紫衣衛,不愧是專門搞探查的,做起事來,確實比將軍府要老道幾分。雖說將軍府也不差,該查的也都查到了,可若與紫衣衛相比,到底還是弱了那麼幾分。
到底是專業的好啊。想到這裡,薛梓彤忍不住輕嘆了一聲,而後瞥了一眼外面的天色,暗自推算了下時辰。
“替我準備馬車吧。”薛梓彤向將軍府那護衛吩咐了一句,而後放下手中的筷子,拿水漱口,簡單的收拾了下之後,起身離了花廳。
“想必你家主子這會已經醒了,你去找他吧。”臨出門前,薛梓彤回過頭來,對着那秦季同吩咐了一句,而後轉身離開了。
坐上馬車之後,薛梓彤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決定不帶夏洺瀾,自己一個人去陸家別苑。畢竟,這宴會是她組織的,若再帶旁人去,難免會引起某些人的懷疑。
陸家別苑,位處蓮華府近郊的某山谷之內,谷內氣候適宜,雖還不到氣候,卻已是百花盛放。
而當薛梓彤趕到的時候,那些比她早到的女眷已經在一旁咋呼開了。
“殿下覺得,妾身這園子,可還能入眼?”見薛梓彤來了,原本與那羣女眷在一起的陸氏立刻撇下衆人迎了過來。
近身之後,陸氏立刻斂身行禮,以免再被薛梓彤挑剔。看似貌恭,可這神色,跟這語氣,除了得瑟,還是得瑟。薛梓彤斜眼瞧了她一眼,這才轉身打量起這園子來。
確實,若她有這樣一座別苑,恐也會同這陸氏一樣得瑟。亭臺樓閣雕樑畫棟啥的就不說,那假山奇石奇花異草啥的也不說了,連個鋪路的地磚都是漢白玉的,這是得多有錢才能幹得出來的事?
哦,不對,這不是有錢才能幹得出來的事,這是有錢沒處花才能幹得出來的事啊!
有那麼一瞬,薛梓彤忽然有些同情陸志奇了。斂了那麼多的財,可自己卻不能明目張膽的花,到頭來,還是爲白爲他人做了嫁衣。
“時間也差不多了,陸夫人可都準備好了?”略微的逛了逛之後,薛梓彤淡淡的向一直跟在自己身旁的陸氏問了一句。
從頭到尾,薛梓彤都未對這園子表露過半點讚賞或者驚奇,這難免讓準備看薛梓彤笑話的陸氏有點失望。
“回稟殿下,除了林家的那位,其餘的差不多都已經到齊了。”陸氏回道,“殿下可要等她?”
“等她?陸夫人可真會講話。”薛梓彤冷笑,轉過身來,冷冷看着陸氏,厲道,“不知這位林夫人又是何許人也?竟有這麼大的面子,讓這江南州所有的內命婦等她一人!”
“妾身失言!”見薛梓彤面露寒色,陸氏立刻行禮告罪。
在薛梓彤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衆人便已經發現她了,可因着陸氏跟了上去,所以衆人只是遠遠行禮,並未一起跟過去,只是默默的注視着她這裡。而薛梓彤在說這番話的時候也並未壓低聲音,因此,這裡的一舉一動,一早便被人瞧了個真切。
“大小姐。”原在一旁同人閒聊的儷娘發現這邊的動靜後,立刻跟了過來,“需要奴婢處置她麼?”
行禮之後,儷娘冷眼瞧着仍持行禮之姿半蹲在一旁的陸氏,如此向薛梓彤詢問道。凡陸家的人,都是儷孃的仇人,她自然不希望他們好過。再者,這個陸夫人,這段時間可沒少給她找麻煩。
陸夫人不知從哪兒聽說了陸大人想納儷娘爲妾的消息,三天兩頭的去形象館找儷孃的麻煩。可因着她只是嚷着不滿意儷娘爲她設計的妝容而對其冷嘲熱諷,所以儷娘也不好拿她怎麼樣。
“不用了,好歹人家也是江南州的第一夫人,且咱是來做客的,怎好拂了人家的面子?”薛梓彤輕笑一聲,直接扶着儷孃的手便去了那水榭。
這臨水的榭臺便是這次宴會的舉辦地。那陸志奇倒也細心,怕臨水寒氣重,因此在水榭四周都掛了帷幔,且在角落裡放了碳盆。因此,這榭臺雖是臨水,卻反倒是比外間的園子要暖上幾分了。
“喲喲喲,這是怎麼了,就算妾身來得晚了,陸家姐姐也不用行如此大的禮在此等候吧?”
薛梓彤剛入得水榭坐下,外間便傳來這樣一聲笑語。聽這笑,倒似個爽朗的人,可這說出來的話……
“咦,不對呀,陸家姐姐原是不用同妾身行禮的呀。”那女聲輕咦一聲,而後再道,“姐姐快快起來罷,莫要折煞了妾身。”
“這便是那林虎的老婆,先前倒是真的將她給遺忘了。”儷娘瞥了一眼外間那女人,而後附在薛梓彤的耳畔輕言道,“方纔打聽了下,這林夫人看似爽朗,實則是個心狠手辣的人。就算是在家裡,那個林虎也是被她治得服服帖帖的。”
聞言,薛梓彤眼前一亮,心下倒是明白了幾分。
同一時刻,外間的陸氏暗中瞥了一眼水榭這方,見薛梓彤並未異色,這纔在那林氏的攙扶下起身,而後跟着她一起進了水榭。
“今兒是個好日子,因此我將大家找了來,一來,是爲了能與大夥更親近,二來,也是爲了感謝大家照顧我的形象館生意。”見人都到齊了,薛梓彤率先舉杯,兩句話後,直接一飲而盡。
見薛梓彤舉杯,在場一干人等也紛紛舉起了杯子。可當她們見着薛梓彤直接乾的時候,卻又都遲疑了。雖說大曆素有女子飲酒的風俗,可也沒有像她這般豪爽的啊。再者,若一直都是這個飲法,不到一刻鐘,可能這裡就沒兩個能站着的了。
“呃,我是高興,大家隨意。今日本就是咱們私下裡的聚會,也沒那麼多講究,只盡興便罷。”見衆人盯着自己發怔,薛梓彤淡笑着解釋了一句,而後端起儷娘剛添的酒,再次仰頭飲盡。
今日的薛梓彤,先是對這園子及陸氏不屑一顧,現下又是狂放豪飲,一副不羈的模樣,端的是讓人摸不着頭腦了。
不過,不得不說,薛梓彤這兩杯酒,也沒有白喝。衆人見她這一副豪爽的模樣,也紛紛放下了矜持,變得隨意了些。甚至,有兩個原本私交便比較好的夫人已經對飲起來了。
看着場下逐漸熱絡的氣憤,薛梓彤面上的笑意更盛,喝下去的酒也越發的多了。
片刻之後,薛梓彤似已有了醉意,完全不顧自己的身份,端着個酒盞四處亂竄,逮着個人便要敬人家酒。
“郡主殿下可真是豪爽的人兒,可照殿下這個喝法,再能喝的也抵不住啊。”輪到陸氏的案前時,陸氏還未說什麼,她身旁的林氏便已經跳了出來。
“我道是誰呢,原來是林夫人。”薛梓彤晃了晃頭,半倚在儷孃的身上,笑道,“我聽人說,林將軍喜酒,閒來無事,也是會找個紅顏知己之類對酌淺飲。這麼說來,林夫人的酒量一定很好,不如,你陪我喝,可好?”
說着,薛梓彤一臉期望的望着那林氏,那眼底的笑意是怎麼都掩不去。
林虎好酒是人所皆知的事,可這紅顏知己……果然,那林氏在聽到這話之後,瞬間臉色變了變。
“殿下的消息倒真是靈通。”林氏冷笑,對自己的情緒倒是好不掩藏,“殿下既邀妾身飲酒,妾身豈有不從之理?”
語畢,那林氏也不再多言,徑直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而後挑釁似的望着薛梓彤。薛梓彤失笑,面上閃過一抹懊惱,而後也舉起手中的酒杯,將杯中酒水一飲而盡。
見薛梓彤飲盡酒水,林氏又再飲一杯,而後再次看向薛梓彤。薛梓彤無奈,只得跟着再飲一杯。莫名其妙的,兩人就這麼拼了起來。
片刻之後,薛梓彤手中一軟,徑直將手中的杯子扔在了案上。
“我不行了。”薛梓彤身子一軟,整個人都搭在了儷孃的身上。若不是有儷娘扶着,可能她現下已經在地上躺着了。
“郡主殿下醉了,不如就先到這裡吧,我先扶殿下去休息一下。”儷娘扶着薛梓彤,同眼前的陸氏林氏招呼了一聲,便想立場。
薛梓彤趴在儷孃的身上,腳步趔趄,已經走了幾步了,卻又忽然回過身來,指着林氏的鼻子罵了一句:“你耍賴,明明自己喝的是水,卻誑我喝酒。你給我等着,我要治你的罪!”
“殿下,您醉了。”儷娘將薛梓彤重新拉回來,歉意的對着衆人笑了笑,而後扶着她離了水榭。
一路踉蹌,儷娘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直到進了房間,將薛梓彤扶到牀上躺下之後,這才暗暗的鬆了一口氣。
而薛梓彤在牀上躺下之後,立刻安靜了下來。待儷娘將門窗關好之後,薛梓彤卻忽然從牀上坐了起來。
“怎麼樣了?”此刻的薛梓彤,眼底一片清明,哪兒還有半點醉酒的模樣。
“應該沒人懷疑。”似早就知道薛梓彤在裝醉一般,儷孃的表情十分的淡定,“這房間是獨立的,周圍倒也沒什麼人,可外面的園子裡卻有好幾個人在那來回的巡邏,若要出去的話,恐怕會被發現。”
聞言,薛梓彤點了點頭,陷入了沉思。外面那幾個,她也發現了,而且,還發現了幾個儷娘沒有發現的暗裝。若是貿然行動,一定會打草驚蛇。
“可有紙筆?”想了一下,薛梓彤翻身下牀,顯然心中已經有了計較。
儷娘點了點頭,而後轉身去了角落的書案,取了紙筆置於薛梓彤的身前。
薛梓彤拿起筆,又再想了一下,而後在紙上勾勒起來。不一會,一副小型地圖便被她繪了出來。
“這是別苑的地圖。”繪好之後,薛梓彤將儷娘招過來,指着地圖上的向她解釋道,“方纔來的時候,我大概的轉了一下,去到這兩個地方的時候,那陸氏的臉色明顯有些不正常。而這兩處,我還未真的靠近,便被那陸氏引去了別處。”
“儷娘明白。”儷娘嫣然一笑,伸手便將這地圖捲了起來。
儷孃的舉動讓薛梓彤覺得有些錯愕,半天沒能回過神來。
“你可知我要你做什麼?”薛梓彤有些不確定的問道。
“不是要探查這別苑麼?”儷娘愣了一下,也變得有些不確定了。莫非,是她理解錯了?
“呃……”薛梓彤再次怔住,“那你知道不知道這很危險?”
“若真那麼簡單便能將這仇給報了,倆娘也不必央求大小姐幫忙了。”儷娘淡然一笑,將那地圖塞入袖中收好,而後便準備離開。
“小心行事,若被發現了,也不必慌,我自會救你。”薛梓彤亦跟着起身,這樣交待了一句之後便直接重新回到牀上躺下了……
儷娘站在門邊愣一下,而後拉開房門,望了一眼似要放晴的天,而後,義無反顧的踏了出去。
房內,薛梓彤在牀上躺了一會之後,竟然真的睡了過去。
雖說她並未真的醉,可也真的是喝了不少,再加上這一段時間都沒怎麼休息好,所以這一覺倒是睡得格外的香甜。
而當她再次醒來的時候,天都已經黑了。窗上隱隱映着火光,似有不凡之事發生。
對於這樣的結果,薛梓彤一早便已經有了預料。
只是,不知道現下在外間的人,究竟是誰而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