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郡主殿下。”被薛毅這一鬧,那太監也不惱,後退一步後微微躬身,而後自報家門,道:“小人吳德,奉皇后之命在此迎接郡主殿下。殿下請吧。”
說着,那自稱吳德的內侍微微側身,做出了領路的姿勢。看他這神態,貌似恭謙,實則卻是高傲得不容人拒絕。
果真的皇家的狗都比別人家的金貴麼?好歹混了那麼多年的黑道,也算是個上位者,論氣勢,她也不見得會弱誰三分。
冷笑一聲,薛梓彤徑直領着薛毅朝那皇宮深處走去。
到了皇后宮中,薛梓彤正準備進去,卻忽然被那吳德給攔了下來。還來不及詢問,薛梓彤便見着太子領着太子妃緩緩走了過來。太子的面上,依舊是那副溫和的模樣,而太子妃則是一臉的戚色,似剛受了責罵一般。
“原來是弟妹,進去吧,母后正在等你呢。”太子也看到了薛梓彤,停下身來向她打了個招呼,這才施施然的離去。
看他這閒適淡然的溫和樣,若不是一早便知道了他的真面目,恐怕薛梓彤還真的會以爲他就是一個溫和寬厚的兄長。
“倒真是個狠角色。”薛梓彤冷笑一聲,暗自在心底嘆道。江南州的動靜鬧得那麼大,而且現下蕭弘瑾都進宮了,她纔不信這個太子殿下會半點風聲都沒有收到。
“郡主殿下,請吧?”見太子已經走得遠了,那吳德這才讓開身來,伸手對着薛梓彤做了個請的姿勢。口中說請,可他的神色卻是一如既往的傲慢。
薛梓彤冷笑,斜眼睨了他一眼,而後與薛毅一起進了那大殿。
殿內,皇后正端坐於殿上飲茶,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過兩人一眼,似並未發現這殿內多了兩人一般。
見狀,薛梓彤也不惱,站定之後,領着薛毅依着規矩行禮:“臣女(草民)拜見皇后娘娘。”
“你們來了。”聞聲,皇后這才擡起頭來,面上的表情似才發現兩人一般:“起來吧,都是一家人,沒必要這麼生分。”
說到這裡,皇后頓了一下,側身將手中的茶盞放下,這才又淡淡的說了一句:“坐吧。”
薛梓彤與蕭弘瑾定有婚約,且婚期已至,因此,皇后這話,倒也無可厚非。只是,她這態度……她連蕭弘瑾都不當一家人,又怎麼可能當薛梓彤他們是一家人呢。
只是,事實雖是這樣,這明面上的話卻是不能這麼說的。
“謝皇后娘娘。”薛梓彤起身,領着薛毅至一旁的空椅上坐下,而後纔不鹹不淡的回道:“規矩如此,敏柔不敢逾越。”
語畢,薛梓彤也不再多言,只是安靜的坐在那裡,默默的在心底數綿羊。
薛梓彤是真的一點都不急,反正老皇帝今天沒有召見她,她就是晚點過去也沒關係。至於皇后,既是她主動找得她,她更沒有必要着急了。
果然,才數了幾十,皇后便已經沉不住氣了。
“你既知道規矩,想必,也應該知道後宮不得干政吧?”皇后輕笑,像是閒談一般的說道。只是,這話題轉得,未免也太過刻意了些。
“這是自然。”薛梓彤點了點頭,輕笑道:“只是,敏柔並非後宮中人,所以……”
說到這裡,薛梓彤故意停了下來,拖着尾音嫣然一笑,道:“皇后娘娘多慮了。”
后妃不得干政是事實,可是,大曆也沒有不允許女人從政啊。只不過職位都不怎麼高罷了。
“話雖如此,可你必定是四皇子的王妃……這以後的事情,誰又說得清呢。”皇后斂眸輕笑,笑意莫名。
聞言,薛梓彤微愣,皇后這話,是看好蕭弘瑾?可能麼?
“皇后娘娘說笑了。”薛梓彤回過神來,意味深長的回道:“敏柔不比娘娘,娘娘母儀天下,自然操心得多。”
言外之意,便是你多管閒事。薛梓彤冷笑,扯來扯去,還不就是說江南州的事情?
“這是自然。”皇后亦一聲冷笑,道:“只是,恐怕你這輩子是沒機會座上這位置了。”
薛梓彤沉默,沒有吭聲。雖然她並稀罕這個位置,可是,對於蕭弘瑾來說,皇位是勢在必得的。這麼說來,這個後位,似乎也非她莫屬。
“明天便是你大喜的日子,本宮也沒什麼好送你的,便送你句忠告吧。”皇后定定的看着薛梓彤,冷道:“凡事別逞能,量力而行,否則,受苦的只會是你自己。”
“皇后娘娘多慮了。”薛梓彤冷笑,言語間也多了幾分鄙夷,“敏柔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自然也知道什麼該做,什麼能做。”
“你……”聽出薛梓彤這話裡暗含的意思,皇后瞬間變了臉色,斜睨了一眼薛梓彤身邊的薛毅,寒聲道:“這便是你那從小便寄養在寺裡的弟弟吧?本宮聽聞,你對你這弟弟倒是真的不錯。只是,你既知道什麼該做,那你可又知道,究竟要怎麼做才真的是爲他好?”
聞言,薛梓彤怔了一下,而後冷笑了出來:“皇后娘娘的忠告,敏柔謹記在心。”
語畢,薛梓彤徑直拉着薛毅一起站起身來,對着皇后再行一禮,寒聲道:“敏柔也有句話想告訴皇后娘娘。娘娘雖是母儀天下,可這鳳印,卻是在柳貴妃的手裡。娘娘既有這心思來關心敏柔,倒不如多想想怎麼將那鳳印拿回來,做個名副其實的皇后娘娘!”
一直以來,薛梓彤在衆人面前都是個衝動跋扈且沒腦子的形象,因此,她也不怕皇后聽了這話會把她怎麼樣。現在這種敏感時候,皇后自當收斂鋒芒,免得被牽扯進陸志奇的案子。
更何況,就算她想把她怎麼樣,那也得問過老皇帝同不同意先。要知道,薛梓彤現在可是老皇帝的搖錢樹,但是錢莊的收入,便已經讓他笑得合不攏嘴了。
若是她真想動薛梓彤,恐怕老皇帝就算不廢了她,也會徹底架空於她吧。
哼,想動薛毅,那也得先看看自己有沒有那個本事!
“若皇后娘娘沒有別的吩咐,請恕敏柔先行告退。”薛梓彤冷哼一聲,也不等皇后應允,便直接拉着薛毅離開了大殿。
殿內,皇后被薛梓彤這一番話氣得咬牙切齒,可卻也無可奈何。柳氏得寵,連帶着她的兒子也受寵,這是不爭的事實。而且,現下四皇子的風頭也逐漸盛了起來……怔了一會,皇后對着身旁的吳德輕聲吩咐了一句什麼,而後望着麟德殿的方向,眼中閃過了一抹厲色。
只是,這一切,已經離開的薛梓彤都看不到了。
“姐姐,那個皇后……”出來之後,又走了一段,見離得遠了,薛毅這才停下來,扯了扯薛梓彤的袖子,似有話說一般。
薛毅年紀雖小,可心性卻遠比尋常的同齡的孩子要來得成熟,先前皇后說的那番話,他雖未完全聽明白,可卻也聽出了那話裡的惡意。
“不用理他。”薛梓彤嗤笑一聲,不屑的說道:“晾她也翻不出什麼風浪來。”
頓了一下,薛梓彤微微傾了身子,直視着薛毅的雙眼,道:“你記着,只要有姐姐在一日,便無人能動你半分!”
“小毅知道,但是小毅不要姐姐的保護。”薛毅亦直視着薛梓彤的雙眼,嚴肅得回道:“姐姐也記着,小毅說過的,小毅要保護姐姐,小毅要成爲能保護姐姐的男人!”
薛梓彤怔了一下,而後失笑,伸手揉了揉他的腦袋後起身,繼續朝着麟德殿的方向走去。現在這個時候,恐怕蕭弘瑾已經離開了吧。
見薛梓彤不再說話,薛毅也再次沉默了下來,可那面上的神色,卻是更加的堅定了。
終有一日,他要爲她遮風擋雨!
終有一日,他要所有人都臣服於她的腳下!
麟德殿。
景延帝一臉陰沉的坐在御案之後,神色莫名的望着殿下的兩人。
殿下,蕭弘瑾亦是一臉的莫名。而他身旁的薛起卻是一臉的淡然。
蕭弘瑾是與薛起一起來的,但是,他卻比他先一步近殿。待他向景延帝稟報完江南州的事後,薛起才後一步進來。
而後,薛起說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想不到的事。
他要卸甲歸田!
這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對景延帝來說,這事帶給他的衝擊,遠遠大於江南州一事。
“你真的決定好了?”沉默良久,景延帝終於再次開口,淡聲問道。
“是。”薛起點了點頭,道:“還望皇上能答應。”
“你覺得我會答應麼?”景延帝輕笑一聲,道,“你覺得,我能答應麼?”
如果可以的話,景延帝倒是真想收了薛起的虎符,可是,這可行麼?莫說他在軍中與百姓中的聲望,單是這大將軍一職的繼職人選,便是一個很大的問題。這些年來,景延帝不是沒有想過找別人來替換他!
而且,薛起這麼做,並不是沒有條件的。他要的,是一塊可以世襲的封地。換句話說,他就是想給薛毅求個保障,但薛毅並無功勳,因此,他想保全薛毅,便只能犧牲自己。
只是,景延帝怎麼都想不通,他這麼做究竟是爲了什麼?
薛毅是將軍府的繼承人沒錯,可大將軍的職位並不是世襲的,薛毅想坐上這個位置,就得靠他自己去打拼。還有,現在的薛毅不過是孩子,根本沒什麼影響力,自然,也絕不可能成爲任何人的目標。而他現在卻這麼急於爲他謀求後路,莫非……
“啓稟皇上,敏柔郡主攜帶其弟在殿外求見。”
忽然響起的聲音打破了殿內的沉默,景延帝擡眼望了一眼殿門的方向,而後對着那通傳太監說了一個字:“宣。”
通傳太監領命離去,片刻之後,薛梓彤領着薛毅踏進殿來。同先前一樣,兩人依矩行禮,並三呼萬歲。
見到兩人進來,薛起與蕭弘瑾的面上皆閃過一抹異色,而景延帝卻還是那副意味莫名的表情,也不吭聲,就那麼靜靜的看着跪在殿下的兩人,眼神不斷的在他們二人之間來回掃視。
待薛梓彤跪得腳都要麻了,景延帝這才幽幽的開口,叫兩人起身。
“你便是薛毅?”景延帝將目光定在薛毅的身上,明知故問的問道。
薛梓彤與薛毅皆是一愣,都沒想到景延帝會將關注的重點落在他的身上。薛毅怔了一下,而後下意識的擡起頭來,瞥了一眼薛梓彤。後者輕微的點了點頭,遞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
見狀,薛毅回過神來,吸了口氣定了定神,而後才上前一步,再次行禮,回道:“是的,草民薛毅,拜見皇帝陛下。”
“起來吧。”景延帝點了點頭,面上,依舊是那副意味莫名的模樣,讓人看不出息怒。
“你們先下去吧,朕跟這丫頭單獨說會話。”景延帝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忽然就開始趕人了。
蕭弘瑾與薛起見狀,也不好多說什麼,行禮之後便直接離開了。離開前,薛起將薛毅也拉了出去。
“等一下。”幾人都已經走到殿門口了,景延帝又忽然出聲叫住了他們,而後又交待了一句,“你們都先別走,留下用晚膳吧。”
蕭弘瑾與薛起皆是一愣,雖猜不透景延帝的心思,卻也只能應了下來。
待兩人帶着薛毅離開了麟德殿之後,景延帝這才重新將目光落在了薛梓彤的身上,也不說話,就只是靜靜的看着她。
“皇上何故如此看着敏柔?”薛梓彤尷尬得扯了扯嘴角,故作羞澀的問道。
景延帝那眼神,太過犀利,讓她覺得自己像是被獵人盯上了的獵物,滲得慌。
“朕倒是想問問你,你因何故來找朕?若朕沒有記錯的話,朕好像並沒有召見你。”景延帝輕笑一聲,面上也露出一抹促狹的神色,彷彿一個充滿惡趣味的老頭,正在刁難自己的晚輩。而先前那副高深莫測的形象,則不知道飄去了哪裡。
薛梓彤暗中長嘆,總覺得景延帝不去演戲實在是太可惜了。這變臉的速度,這熟練的程度,簡直是無敵了。
“回稟皇上,正是因爲皇上並未傳召敏柔,所以敏柔自己來了。”薛梓彤學着景延帝的模樣輕笑一聲,柔聲回道:“這麼久未來向皇上請安,難道皇上就不想念敏柔麼?”
說着,薛梓彤故意擺出一副哀怨的模樣,看得景延帝直接愣住了。
“你這個鬼精,跟朕這裝什麼可憐呢!”景延帝回過神來,笑罵了一句:“別忘了,你可是朕的兒媳婦。怎麼,莫非你不想做這王妃,想做皇妃了麼?”
“敏柔惶恐。”薛梓彤沒想到景延帝竟然說出這樣的話,嚇得立刻跪在了地上。她是真的被嚇到了。尼瑪,依他的年紀,足夠當她的爺爺了好麼!
“行了,別裝了,朕可不覺着敢上陣殺敵的女子會是這般的膽小。”景延帝輕笑一聲,擡手虛扶,免了她的禮。
薛梓彤暗自抹了把冷汗,而後才顫着身子從地上爬了起來。爲了不讓景延帝再說出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來,薛梓彤立刻開口,將自己此行的目的說了出來。
“敏柔離京月餘,此番前來,是爲了向皇上覈對錢莊的賬目。”
在此之前,薛梓彤每月都會派人將錢莊的收益送來,並親自與景延帝覈對賬目。而這一次,因爲被江南州的事情給拖住了,因此薛梓彤只讓人將錢送了過來,賬目卻並未覈對過。
“原來如此。”景延帝點了點頭,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樣,笑道:“其實你大可不必特意跑這一趟,所謂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朕既然將此事交給你去辦,自然是信你不會坑朕太狠。”
“這是自……敏柔惶恐,即使借敏柔個膽子敏柔也不敢坑您啊。”薛梓彤正想自謙一番,卻忽然聽出這話有些不對味,不由得立刻冒出一身冷汗,再次跪在了地上。
同時,薛梓彤的心裡閃過了一抹不詳的預感。難道,做假賬的事被他發現了?
“朕不過同你開個玩笑而已,至於嚇成這樣麼?”景延帝再次輕笑,而後意味深長的看着薛梓彤,淡聲道:“莫非,你真的坑了朕,心虛了?”
“皇上說笑了。”薛梓彤跪在地上,止不住嘴角抽搐。
薛梓彤都快悔死了,好端端的,爲毛要進宮,爲毛要自己送上門來,這不是自己找虐麼。
“行了,起來吧,不開玩笑,朕有話問你。”景延帝收了笑臉,換上一臉嚴肅的表情,道:“江南州的事情,到底怎麼回事?”
薛梓彤重新從地上爬起來,一口濁氣還未籲出來,便再次愣住了。
“江南州的事情,弘……四皇子不是都像您彙報了麼?”
“他的確是向朕彙報過了。但是,朕想聽聽你的說法。”景延帝回道。
薛梓彤皺眉,既然已經知道了,爲什麼又要再問她一次?莫非……
“怎麼?不能說?”見薛梓彤半晌不吭聲,景延帝臉色微微沉了幾分,聲音也跟着冷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