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之前,夏洺瀾並未見過閻世傑,因此,並不知曉他便是那個令人聞風喪膽的殺手閻王。只是,看他這麼模樣,倒似與薛梓彤很熟絡一般。如此,夏洺瀾不由得疑惑起來,她什麼時候結識上這號人物了?
“你怎麼回來了?”薛梓彤亦是一臉的錯愕,這個時候,他不是應該在去往潼川府的路上麼?
“這……”閻世傑有些遲疑,斜眼瞥了一眼夏洺瀾一眼,眼神中滿是戒備的意味。
“這位是夏洺瀾夏公子。”薛梓彤知他有所顧忌,遂解釋道,“沒事,夏公子是自己人,你說吧。”
聞言,閻世傑衝着夏洺瀾點了點頭,打了個招呼,而後才又再次開口,道,“殿下可聽過一個叫樊城的人?”
“樊城?”薛梓彤皺眉,這不是薛起的那個舊友麼?
同樣的,一旁的夏洺瀾在聽到這個名字之後也不自覺的皺起了眉頭,“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這個樊城,應是狄狨人吧。”
“沒錯。這人本是狄狨的大將軍,卻不知何故於十幾年前忽然辭官,而後消失。這麼多年來,狄狨一直在找他。”閻世傑解釋道。
聽到這話,薛梓彤的眉頭瞬時皺的更深了,同時,心底隱隱升起一股不好的念頭。薛起先前說過,樊城與他相交多年的舊友,但薛梓彤卻從來不知道這個樊城是狄狨人!
“方纔收到的消息,這些年以來,樊城一直躲在大曆,所以狄狨那些人才會怎麼樣都找不到他!”閻世傑繼續道。
“這跟我們有什麼關係?”夏洺瀾有些不解的問道。這事的確棘手,但是,跟他們有什麼關係?薛梓彤雖身份不一般,可到底不是掌權者,甚至連個官職都沒有,怎麼看這事也不可能跟她扯得上關係啊。
薛梓彤沒有吭聲,只是靜靜的望着閻世傑,以眼神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樊城在大曆的消息已經傳出去了,狄狨認爲是大曆暗中搞鬼,扣押了樊城,所以叫囂着讓大曆立刻放人,但大曆似乎也只是剛纔知道這個消息而已……”
“等等!”薛梓彤忽然出聲打斷,道,“你的意思是,這消息是有人故意放出去的?”
若真是這樣,這事恐怕就不是衝着樊城去的,而是衝着薛起去的了!
“是不是有人故意放這個消息我不知道,我收到的消息是,這事跟潼川知府多少有點關係。”說到這裡,閻世傑頓了一下,暗中打量了薛梓彤一眼,而後才又繼續說道:“其實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洛城!爲了逼迫大曆交出樊城,狄狨方面一下子派了三萬精兵趕赴璋城!”
璋城,狄狨的邊城,位於狄狨境內最南端。換句說話說,越過璋城,再往南,便是大曆。
三萬精兵,若是開戰的話,以洛城現在的兵力及狀況……恐頃刻間便會被破城!
念及於此,薛梓彤不由得立刻白了臉,蕭弘璟還在洛城!只是,薛梓彤的擔心還未完全展開,卻忽的想起另一件事來,“你就是爲了這個回來的?”
薛梓彤面色怪異的盯着閻世傑,不住的打量着他,似要將他這個人看穿一般。
“這……”對上薛梓彤的眼神,閻世傑不禁露出一抹尷尬之色。薛梓彤的命令,是讓他即刻趕赴潼川府,可他卻半道折了回來……若是他自己遇上這樣的事,肯定直接發火了,即便你有隱情,那也得先懲罰了再說。
心下這麼想着,閻世傑越發覺得對不起薛梓彤起來。只是,即便心生愧疚,也只是一瞬,下一瞬,閻世傑便已恢復正常,道,“不知殿下要屬下去潼川府有作甚?”
“嗯?”薛梓彤不解,不明白閻世傑爲何會忽然問出這話。或許跟職業有關,在薛梓彤的印象中,閻世傑是向來不問緣由的人。
“之前殿下見到的那些,幾乎是屬下手下的全部人馬,若是這麼多人一起的話,潼川府是絕對去不了的。”閻世傑瞥了夏洺瀾一眼,略帶隱晦的解釋道,“也不知是否與洛城告急有關,潼川關戒嚴了。若真要領着全部人馬過去,勢必得另行他法。”
聞言,薛梓彤不由得更加的疑惑了,按照閻世傑的能耐,莫說戒嚴,就算是閉關也算不得什麼難事吧。
果然,不等薛梓彤疑問,閻世傑便又自顧的解釋起來,“京師下了通緝令!”
“通緝令!”薛梓彤再度色變,而後忍不住冷笑了起來,這倒的確是她的疏忽了。
想必那人先前便已經動過閻世傑的心思,只是被閻世傑拒絕了,所以才退而求其次,僱他對蕭弘璟動手。若他一舉成功,或許那人還會多留他一會,直到所有的障礙都清楚吧。可他卻偏偏失敗了,而且還失敗了兩次,於公於私,那人肯定都不會再留他了!否則的話,若是讓蕭弘璟順着他這條線查到了他……
想到這裡,薛梓彤忽然回過頭來,沉着對着夏洺瀾說道:“洺瀾,先前我拜託你的事,你務必要答應我!至於後面說的……你考慮下吧,若實在覺着爲難便知會我一聲,我再另想他法。”
“不用考慮,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答應你!”夏洺瀾輕笑着搖了搖頭,語氣篤定的回道。
聞言,薛梓彤沒有太大的反應,只是感激的望了一眼,而後默不作聲的點了點。反倒是閻世傑,眼底閃過一抹精光,看向夏洺瀾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別的意味。
“你且先下去,先把手底下的人安排好,別的,晚點再說。”見夏洺瀾答應,薛梓彤暗自鬆了口氣,而後回過頭來對閻世傑吩咐道。話音落地,薛梓彤又朝着一直安靜的立在一旁的英兒使了個眼色,道,“你也去,幫着騰下屋子什麼的。”
英兒與閻世傑皆是點頭應下,正當他們準備離開的時候,薛梓彤卻又再度開口,對着英兒吩咐道,“吩咐下去,給閻先生以及他手底下的兄弟做幾身新衣裳,房間收拾好之後就去辦!”
聽到這話,英兒倒是沒做多想,只是再度點了點頭應下,而閻世傑卻再度露出了尷尬的神色。早些時候,地府的一衆殺手可都是穿着黑衣來的,黑壓壓的一幫子人,就那麼立在前院的院子裡,的確是有些乍眼了。
“這人又是從哪兒收羅來的?”待兩人離開之後,夏洺瀾這才輕笑着向薛梓彤打聽起閻世傑的來歷來。
“不能說。”薛梓彤抿脣,神秘的笑了笑,道,“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不過,人嘛,總歸得有點秘密不是。”
“說的也是。”夏洺瀾笑着點了點頭,看似不在意,可那股子失望之意卻還是有意無意的跑了出來。
見狀,薛梓彤暗自嘆了一聲,而後重新擡起頭來,定定的盯着夏洺瀾,解釋道:“不是我願意告訴與你知道,只是,這涉及到別人的個人隱私,我不好與你知曉……”
“我又沒說什麼。”見薛梓彤解釋,夏洺瀾揮了揮手,不在意的笑着回道。
看他似真的不介意了,薛梓彤便也沒再多說什麼,也不去拆穿他,只是笑着叮囑他加緊去辦那她所拜託的事情。
另一面,洛城。
蕭弘璟命人送了帖子與那李將軍,邀他一聚,順道,將薛毅送歸回紫衣衛。
或許是那李姓將軍真沒有叛亂的心思,也或許只是單純因敬重薛起,薛毅在校尉營還真沒受到半點苛責,李姓將軍也應蕭弘璟的要求將他送了回來。
當蕭弘瑾見到薛毅時,薛毅跟在李姓將軍的身側,身上的衣衫也換成了軍營特有的制式鎧甲。看得出來,那鎧甲已是改動過,可套在薛毅的身上,還是顯得有些大了。饒是如此,也仍然掩蓋不住他那一身的英氣!
“早先還覺着你有些瘦弱,現下這麼一看,倒是我走眼了。”蕭弘瑾伸手將薛毅招到自己的身邊,讚道,“虎父無犬子,不愧是大將軍的兒子!”
“哼!”聽到這話,薛毅忍不住暗暗的高興,可對於蕭弘瑾將他給叫回來一事還是有些不情願。只是,他本就是偷跑出來,而蕭弘瑾雖還不是他真正的姐夫,可到底比那李姓要來得親近,而他與薛梓彤成親也只是遲早的事情,因此,他也不好太違逆他的意思。
見狀,蕭弘瑾也不去同他計較,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而後才同那李姓將軍點了點頭,算作招呼。
經過這兩日的調查,蕭弘瑾已然大致知曉這李姓將軍的爲人,對於叛亂一事,心底也有了一個大概的論斷。只是,無論他的初衷是什麼,既做了這等忤逆之事,便絕對不可原諒!
“見過宸王殿下。”李姓將軍雖被蕭弘璟晾了許久,卻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中規中矩的朝着蕭弘瑾行禮,而後便閉嘴不言。而且,除了兩個近衛隨侍,他也沒有多帶別的兵衛來。
“嗯。”蕭弘璟面無表情的受了他這禮,而後朝着身旁的秦季同使了個眼色。秦季同會意,彼此見禮之後招呼着幾人進了紫衣衛的議事堂。
“殿下來,想必是爲了臣下叛亂之事吧。”進到大堂,蕭弘瑾纔剛坐下,那李姓將軍便已然率先開口,直將這話講了出來。
見他如此直白,蕭弘瑾反倒覺着有些意外了。可轉念一想,他既是武將,又曾是薛起的手下,有這番性情倒也正常。再者,若他真的沒有做過,也確實沒必要遮掩。
“只是,不論臣下是否真的有叛亂,這到底是咱大曆自己的事情。現下狄狨派出三萬精兵駐紮璋城,殿下是否以爲,應先將這事解決,再言其他?”語畢,李姓將軍定定的看着端坐於上首的蕭弘瑾,等着他的回答。
事實上,當他剛剛得知狄狨之事時,便已經有了決定。現在將這事提出來,不過是想知道蕭弘瑾的態度而已。再者,蕭弘瑾畢竟是大曆的王爺,而他卻盯着叛亂的名頭,若沒有蕭弘瑾的支持,總歸是名不正言不順。
洛城雖也常年有軍隊駐紮,可真要打起來了,單憑這點兵力,是絕對無法贏過那三萬精兵的。更重要的是,一旦開戰,勢必會持續一段一時間纔會有結果,但洛城卻根本沒有那麼多糧草來支持!
所以,若蕭弘璟真的一口咬定他是叛將,要立刻處置他,或者剝他的兵權不讓他領兵,那麼,就算他真的叛變也是無所謂!無論如何,他一定不會在這個時候丟下洛城!
“李將軍所言甚是。”思索良久,蕭弘瑾終是緩緩的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他那說話。
雖說李將軍的本意便是如此,可真見蕭弘璟應下了,他自己卻反而怔住了。
“這麼說,殿下答應了?”李將軍有些不確定望着蕭弘璟,探問道。
“是。”蕭弘璟點了點頭,算作回答,頓了一下,見話已說到這份上,略微思索後索性徑直將話攤開了,“本王尚有一事不明,還望李將軍解惑。”
見蕭弘瑾不但應了自己,現下態度也是這般客氣,李將軍心下暗喜的同時也不由得客氣起來:“不敢,若殿下有什麼話,只管問便是。”
“洛城的事……你既說是朝廷拖了糧餉不發,想必,也是有所憑證的吧?”蕭弘瑾沉聲問道。若是半點憑據都沒有便敢說這樣的話,那恐怕他只得食言將先前那話收回去了。
“若臣下告訴殿下,其實洛城早在一年前便沒收到過朝廷的糧餉,不知殿下會作何想?”李將軍有些無奈的盯着蕭弘瑾,苦笑着回道。
聞言,蕭弘瑾不由得沉了臉,想也不想便立刻吼了出來,“這不可能。”
一年以前,他便已經將吳德打發至洛城建紫衣衛分部,有吳德在此,若這李將軍所言屬實,他不可能會不知曉。除非……吳德知情不報。但他沒理由這麼做,所以,結論只能是這李將軍說謊!
“殿下以爲,臣下有必要在這個問題上誆您麼?”李將軍哂笑,暗中打量了眼蕭弘瑾的面色後沉聲回道,“先前那欽差過來,說是查糧餉的案子,想必實際上也是來查臣下的。臣下做過的事情臣下自然會認,臣下確是帶着手底下兄弟鬧騰過,但臣下沒有像他們說的那般稱雄叛亂,更沒有做任何半點對不起大曆的事情。所以,臣下不怕他查。至於他怎麼死的,臣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說到這裡,李將軍故意頓了一下,別有深意的扯了扯嘴角,而後語氣一轉,沉聲道:“可若殿下硬要將那欽差的算在臣下的頭上,那臣下也無話可說!畢竟,若是沒有臣下,他也不會來這一趟,自然也就不會死!”
聞言,蕭弘瑾心下暗凜,這個李將軍,看起來五大三粗的,不想卻是這般的精明,竟直接認了下來,如此,就算你真的查到什麼也得贊他一句光明磊落!而那欽差的事情則直接推了個乾淨,可有着先前那番話,反倒叫人不好再懷疑他了。
只是,聽他說得這般篤定,蕭弘璟的心底反而生出幾許懷疑來。
心下暗自思量一番後,蕭弘瑾不鹹不淡的回了句:“李將軍多心了,本王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而已。”
聞言,李將軍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再度朝着蕭弘瑾行了一禮,道,“如此,臣下替洛城這上萬弟兄先行謝過宸王殿下了。”
聽到這話,蕭弘瑾心中頓時不快起來。聽他這口氣,倒似朝廷真的剋扣了他糧餉又來冤枉他似的。只是,再怎麼不快,蕭弘瑾也斷不會將這會給說出來。一來,是現有的證據表明此事卻如他所言,其中有着很大的貓膩。而且,洛城以北,還駐着狄狨的三萬精兵在虎視眈眈,而他雖私下裡雖也研究過些兵法,可到底不甚了了,不如他這真材實料的將軍更懂行軍打仗。所以,就算真的要整治他,那也得等這事過去了再說。
只是,這樣一來,蕭弘璟方纔纔對這李將軍建立起來的好感瞬時坍塌。另一點讓蕭弘瑾覺得不滿的是,這李將軍自己也承認鬧事,卻還是這般桀驁,若他朝得了功勳……豈不是功高震主?
“叛亂也好,朝廷拖欠糧餉也好,都不用李將軍操心,本王自會查個明白,絕不冤枉了誰,也絕不遺漏了誰!”蕭弘璟冷眼看着立在堂下的李姓將軍,意有所指的道,“至於那欽差,他本就是朝廷命官,又是奉旨前來,現下卻死於非命,本王怎麼都會還他一個公道!這一點,更永不着李將軍操心!”
蕭弘璟這話,句句透着不悅,字字含着警告,聽得李將軍徑直髮怔。似乎,自己沒說什麼僭越的話吧?
“臣下失言。”怔了半晌,李姓將軍也沒想明白自己到底說錯了什麼,索性模棱兩可的回了。
雖說身正不怕影斜,可到底這事還沒解決,而蕭弘璟到底是景延帝親封的王爺,又是皇子,於情於理,他不能太過違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