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梓彤意味深長的看了眼樑喜,點點頭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樑喜心中塊壘一鬆,尋找靈壽便成了他心中一個再不能擱置的事情,他拜別薛梓彤就踏上了尋找靈壽的路。
薛梓彤默然的在麟德殿坐着,烏鴉頭領便肅穆立在一旁,良久,薛梓彤終於開口道:“將衆人召來麟德殿。”
在薛梓彤回來後,朝廷中的一些舊臣便開始互相聯絡,左右丞相雖然表面上不說什麼,但是背地裡都爲薛梓彤造足了聲勢,令她回朝名正言順的,可是反對的勢力也很艱難頑固,在蕭弘瑾焦頭爛額,二皇子自以爲是時,五皇子和太子一明一暗,也緊鑼密鼓的組織好了反叛的力量,在薛梓彤奪宮時,他們也十分想用這次混亂收個漁翁之利,可是薛梓彤動作太快,兵馬太厲。他們並沒有佔到什麼便宜,可是他們綿延的勢力,卻在難以撼動,而且裹挾了一幫原本中立的老臣,在這些老臣的觀念裡,他們是蕭家舊臣,如今換了姓氏,即使他們性命無憂,到底會被架空,而不少傳統的文人雅客也覺得女帝臨朝,牝雞司晨,實在是讓大曆的好男兒難以擡起頭來。
薛梓彤一隻手撐在案子上,她覺得這個位置坐的人好辛苦,無論是自願還是不情願,坐在這個位置,雖然手中有那樣大的權利,有那麼大的影響力,可是他必然也承受着天下最大的委屈,最多的無奈,有時,坐在這個位置上,未必是不捨得放棄這些權利,而是放棄了,自己也就沒有出路了。
薛梓彤走到今天這一步實屬無奈,可是她必須一力擔當下來,畢竟如今她所代表的已經不失她一個人,多少人的生死融入都系在她身上。
所有的支持者都先一步到來,凌大學士,望鄉侯,齊紹均,夏洺瀾,房書平、房和暖、凌碧疏、薛毅攙着薛起,衆人圍在一起等着薛梓彤發話。
看着臺下有些稀落的人羣,薛梓彤有些悵然,大曆可是一個帝國,她是把大曆打了下來,可是這皇位卻未必守的住,衆人開始紛紛呈報各自角度看到的危險,文臣的輿論壓力,武將的一盤散沙,商界因爲夏洺瀾不再,處在一種混沌狀態,許多人趁機冒頭,發戰爭財,許多新貴在崛起。
薛起沉聲道:“我覺得爲今之計是要商量狄絨如何撤兵的事情。”
薛起的話一說,彷彿一塊沉沉的石頭壓在衆人心上,攘外安內,先後順序亂不得,可是這前後夾攻也着實讓人吃不消,其實薛梓彤早就意識到這個問題,樊城一直都未開口說班師回狄絨的話,他這次來,與薛起的關係也發生了微妙的變化,兩人的身份發生了調轉,當年薛起是大曆依仗的大將軍,樊城只是被狄絨排除在覈心外的三流將軍,如今,薛起身體已經到了風燭殘年的地步,雖然位分依舊尊榮,可是不再能征戰沙場,而樊城卻老當益壯還可以率領狄絨的兵馬所向披靡。
從揣摩到野莫的野心後,薛梓彤就沒有放鬆過對樊城的警惕,野莫想要向自己求親的事,自然不會讓狄絨所有貴族都知道,可是野莫的親信肯定知道,這一定包括樊城這個手握兵權的重臣,雖然樊城救過自己的命,可是如今地位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的心態不可能沒有變化,就像蕭弘瑾一般,薛梓彤雖然塞給了野莫一個明蘭,暫時的大亂了他的計劃,卻並沒有放鬆警惕,煙霧彈只能換的片刻安寧,之後若不能突發奇招,還是會被很快算計。
“既然現在大家都認爲狄絨兵的撤退纔是當務之急,那麼我便開始點兵了,齊紹均你來做這次的主將,父親做督軍,薛毅你便去做個馬前卒吧,隨時聽調配。秦季同你還是總領紫衣衛,將紫衣衛分成幾批,分別負責保護好百姓,貴族,和衆位。”薛梓彤看着衆人將自己一直以來的思索說了出來,兵力雖然不夠,但是那些還未歸附的貴族不能放棄,否則將來自己更加揹負惡名,這次的戰役很重要,處理得當,日後的統治會輕鬆不少。
接着便是一陣巨大的沉默,薛梓彤的分配並沒有什麼偏頗,薛家的人並未掌握什麼實權,而且她最疼愛的小弟弟,還揹負着危險,大勝之後功勞可就都歸了齊紹均。
薛梓彤左手撐腮,也預料到衆人的想法,她作爲現在的核心人物,所有密保自然是第一時間飛到她耳朵裡的,齊家和太子一直糾纏不清,反對薛梓彤的暗中勢力,齊家人沒有少參與,認命他家的長子做這次的統帥,着實讓人揪心。
可薛梓彤看準齊紹均是個將才,他一直在找一個機會,在這,大曆的男兒,難道真能忍受狄絨的鐵騎踐踏自己的家園。她不覺得齊紹均能翻出多大浪花來,而且薛起在軍中的聲望,雖然沒有實權,可是薛梓彤相信,薛起在戰場上的能力,有他坐鎮薛梓彤很安心,倒是薛毅讓她有些擔心,可是看着薛毅躍躍欲試的模樣,再加上考慮到薛毅這個孩子以後的發展,他還是做武將的可能性比較大。
衆人雖然心裡都明鏡似的知道齊紹均身份尷尬,可是一來到底是共事了那麼久,撕破臉說出來多少有些不忍心,二來,都是聰明人,齊紹均的事大家心知肚明,王坐上現在那個也是個絕頂聰明的人,誰也不想多嘴顯這個能,有些話說出來就不好聽了,以後共事難免芥蒂。
薛梓彤看着自己光禿禿的手指,想起以前水蔥似的養着長長指甲,風餐露宿中都剪了,薛梓彤嘆口氣,套上甲套,摸摸有些粗糙了的手,看了眼衆人,巨大的沉默中,齊紹均自己站了出來,道:“回稟陛下,臣以爲,臣的身份特殊,不大適合手握如此重大的權力。”
薛梓彤看着他,知道他放棄了多年來難得的機會,做了多久心裡建設,可是爲了大局,他還是能委屈自己,薛梓彤看着他,其實在薛梓彤眼裡他是最好的人選,所以薛梓彤有心栽培他,也希望他和自己不要有什麼芥蒂,但齊家顯見是個威脅,她不能不妨,若因爲自己的輕信連累旁人,絕不是明智之舉,所以齊紹均這個主將不能握有常規的主將那麼多的權利。
薛梓彤自嘲的笑笑,以前多鄙視景延帝的多疑,如今自己坐到這個位置,不也是處處提防,孤家寡人就是這麼來的。
夏洺瀾和齊紹均在大漠之中建立起了深厚的友誼,齊紹均的委屈他是眼睜睜的看在眼裡,出言道:“陛下,若是因爲這個不能重用齊紹均,我覺得多少會讓人寒心,大漠裡有了今天沒明天的日子,他可是陪您一起走過來的,若是齊紹均真如大家想的那般,當初就會舒舒服服的待在京城做齊家大少。他這麼做,和我們一樣都是信任您,才一心追隨的啊。”
話音甫一落,房書平便說道:“各位陪陛下出生入死,可是現在是戰場,一碼歸一碼,你不能一輩子拿着這件事說事,每個人都是因爲信任和敬佩陛下決定一起幹這番事業,若人人都在陛下面前居功,讓陛下做出些不合時宜的舉動,恐怕就亂了。”
夏洺瀾和房書平一個是官宦世家,一個是商賈鉅富,互相都有些不對路看不上,夏洺瀾更看重能力,房書平更看重出生。
左右丞現在空前團結,惡人自然不能房家人獨自做,凌碧疏忙出言勸道:“這是怎麼說的,如今大敵當前,我們該好好想想禦敵之策纔是,齊公子有將才,爲陛下也是鞍前馬後,上次我來給陛下報信也是齊紹均告訴我的,我被薛貴妃扣住,也是他來救的,關係還是很親密的,大家能站在這裡,也都是過命的交情了,爲這些事情傷了心,可就不值得了,但是,正如房公子說的,咱們若總是將這些私人的感情混在我們的大事中,於大局無益,就好比我喜歡夏公子的知味軒,我和夏公子交情好,天天吃飯不給錢,夏公子您這生意做不做。”
薛梓彤看了看凌碧疏,這麼多日不見,這小丫頭很是長進,明明和房家走的更近,但是卻句句說着齊紹均的好,明明和房書平一個意思,卻聽的更合情合理一些,娓娓道來後,還謙虛道:“小女子陋見,各位見笑。”
夏洺瀾拱拱手承凌碧疏的好意,雖然意見不同,到底一介女流他也不好丁是丁卯是卯的槓上,薛起聽罷,按捺不住,他是武將,沒有左右丞那麼端着,總覺得晚輩說話,自己纔不會自降身份,參夥進去,可是薛起卻顧不得那麼多,他是個名震大曆的武將,自然知道兵權分散的危害,出言道:“兵權,絕不能分,所謂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那就是講究君臣合一才能指哪打哪所向披靡,萬不能還沒上戰場,就開始生出齷齪。”
衆人各自陳了意見,便等着薛梓彤裁決。
薛梓彤將遊離的目光聚集在衆人身上,剛纔各抒己見薛梓彤不想給大家壓力,多聽聽大家的想法,免得有什麼積怨,長久累積下來,原本親密的關係都陌路了,甚至發生到仇恨,仇恨到大多發生在熟悉的人之間,而且還是關係十分親密的人,一個親人變成一個仇人可是大大的不值得。
當薛梓彤的目光一聚集過來,衆人都感到了一種強烈的威懾,一屋子人彷彿在演默片,生生不該弄出一點聲響,年紀大些的如凌大學士和望向侯也是低眉順目,不多說什麼。
“你們說的都很有道理,衆人能想到彼此之間的情義這很重要,雖然你們中有做過不少大臣的,也很明白朝廷之道,帝王之道,可我希望我的麾下你們會不一樣,我希望你們每個人能向以前一樣說出自己的想法,不要彼此生出嫌隙,這纔是最重要的。”薛梓彤安撫着衆人,氣氛微微鬆快了些。
“我信任齊紹均,但是若真的將所有兵權放在他身上,他要抗住太多壓力,位置越高,受的委屈越多,且這是你第一次上陣,所以你在行軍決斷時還要多問問我父親的意思纔是,若你們二人生了嫌隙。”薛梓彤轉過臉來鄭重對薛起託付道“父親,只要齊紹均沒有動我大曆的根本,沒有傷我們衆人的情分,那你便要聽命於他,畢竟戰場上,兵貴神速,商量來商量去反而壞事。”薛梓彤在狄絨待過,雖然沒有真的指揮過戰爭,但是多少也有些瞭解,她坐在王座上,不能事必躬親,而且論打仗,她自然是不如術業有專攻的齊紹均和薛起,不過她也很高興,這說明,她得到了良將,現在正是用人之際,正是要好好歷練他們的時機,所謂時勢造英雄,正是戰場造就了名將,薛梓彤要的就是名將。
薛梓彤親自發話,薛起親自把關,論親疏,論專業都無懈可擊,衆人也都贊同。齊紹均和薛起大敵當前,便先去準備,薛毅留了下來,他擔的並不是很重要的職務,所以留下來聽聽,若還有軍中的事宜也方便做個溝通。
薛梓彤看左右丞相一直都不怎麼說話,面色肅穆的站着,便說道:“來人,給兩位老大人看座,不好意思我沒注意到,以後凌大學士,望鄉侯,還有我父親三人,並列三公,逢大小朝會都要賜座。”
兩位大人這會面色才順暢了些,薛梓彤知道這兩個人雖然支持自己但總覺得哪裡不對勁,對一個女子俯首稱臣,而且他們誓要忠於蕭家,所以心裡多少有些過不來,薛梓彤對這些人要格外安撫,他們的情緒走向也代表了大多文人。
“兩位老大人怎麼看?”薛梓彤緩聲問道。
“臣以爲,皇后最好下罪己書,贏得衆人同情和理解,文人是不肯輕易低頭的,您定要三思。”凌大學士捻着長長的白色鬍鬚。
薛梓彤面色平淡的說道:“大人覺得這罪己書怎麼寫比較好。”
凌大學士和望鄉侯相視一起站起身來向薛梓彤拱了拱手說道:“我們商量着,其一陛下要向天下做出解釋,爲何引來狄絨兵馬,其二陛下爲後,逼宮奪位,皇后也要做出解釋,其三,薛貴妃的瘋病,您也要做個解釋才行。”
凌大學士的話音剛落,衆人便忍不住的竊竊私語起來,薛梓彤面色微沉,他們二人說的也是個問題,現在滿朝文武議論紛紛,有心人更是大做文章,蕭弘瑾在亂來,到底是嫡親的皇子皇孫身份尊貴,名正言順,現在讓一個女人上位算怎麼回事,可是讓薛梓彤下罪己書,那就等於向所有人屈服,以後還如何管理這些人。
薛梓彤把玩着手中的一串玉珠,冰涼的玉石傳來冰涼的寒意,平復着她心中的一腔怒火,蕭弘瑾寵着薛梓柔,作踐着一幫老臣,薛梓彤不願向他們這樣窩囊,向這兩個人舉起義旗,這羣一直忍氣吞聲的膽小鬼倒跳出來指指點點。無論薛梓彤做多少,做多好,他們總有的說,無非是薛梓彤女子出生,又非景延帝所出。
薛梓彤深吸一口氣說道:“當初薛梓柔攛掇着蕭弘瑾不把他們當人,他們可誰都沒多說一句。”
凌大學士和望鄉侯臉上都露出尷尬之色,蕭弘瑾在時,薛梓柔爲了表現自己一遮天,長袖善舞,時常作弄這些文臣,甚至還突發奇想,讓一衆文臣給她寫摺子戲看,光寫還不行,還要一衆大臣給她排出來,這些士子,能伴聖駕,都是少年及第,真正的天之驕子,而大曆一向最看不起梨園出身的戲子,讓這些文臣粉墨登場做戲子,簡直是掘他們祖墳一般的恥辱。如此之類不勝枚舉,而且越是讓人難堪,薛梓柔做起來越是興奮。所以此時薛梓彤說這句話,凌大學士等文臣代表也反駁不得。
薛梓彤接着道:“文人們各個有骨氣,可是寧願在昏君底下做狗,我擡舉他們做人,懷着周公吐脯的心情,小心翼翼禮待他們,到養出這些爛毛病。”
衆人一時啞然,凌大學士和望鄉侯也有些後悔,自己的思維太過老舊,薛梓彤的人馬都是有些新想法的人,喜歡變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