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連同楊夫人兄長在內的其餘人全部退下,只守在院子裡等候。
玄宗道人抓起一沓符紙,在案桌前的水盆裡沾了一下,接着手一晃符紙便燃燒了起來,燃燒的碎屑被灑在案桌周圍。
“楊夫人,用桌上的匕首割破你的中指,在碗裡滴上三滴血。”玄宗道人吩咐道。
楊夫人點了點頭,立刻上前,拿起匕首一下子割破了中指,血液順着指尖流下,待到三滴血滿,便收回了手。
玄宗道人拿起帶有血水的碗,捻起一張符紙點燃,黑色的灰燼灑在碗裡,又對着碗反反覆覆反的唸了好幾遍咒語。
“好了,將這碗符水喂她喝下去。”他再次吩咐道。
楊夫人有些遲疑,但是看了看躺在案桌上的寧瀅,還是端起碗一點一點的喂到她的嘴裡。喂完符水後,她又按照玄宗道人的吩咐,站得遠遠的。
這時候,院子裡忽然傳來一陣打鬥聲,兵器相接的聲音讓楊夫人的心一下子揪得緊緊的,她朝着門口望了望,連忙上前將門栓別好。
這樣還不夠,爲了能夠爭取多贏一些時間,她將屋內的桌子和板凳全都拖到門前,死死的抵着門。
玄宗道人絲毫不受外界的影響,一心只顧着作法念咒語,伴着裊裊上升的煙霧,屋內的氣氛越來越緊張。
楊夫人的手心已經滲出汗水,一雙眼睛不住的在玄宗道人和門口來回掃視着,心裡不住的祈禱,希望在他們破門進來之前,能夠讓女兒回魂。
香爐裡的香越來越短,玄宗道人唸咒語的速度也越來越快,楊夫人已經感覺到有人在撞門,她着急的上前,試圖用自己的身子堵住門。
就在這時候,外面的打鬥聲已經停止。緊閉的房門被撞得砰砰直響,楊夫人的心顫了顫,焦急的看着玄宗道人。
“大師,怎麼辦,他們就要闖進來了。”
玄宗道人瞥了一眼門口,臉上表情不變,繼續念着咒語。這時,寧瀅周身忽然泛起一陣綠光,玄宗道人大聲道:“楊夫人,上前呼喚令千金的名字吧。”
楊夫人一聽。忙不迭的跑到案桌前。“婉兒。婉兒,你醒醒啊,孃親在這兒呢。”
案桌上的人沒有反應,她又接連喚了好幾聲。總算看到被自己抱在懷裡的寧瀅睜開了眼睛。她的意識有些迷糊,懵懵懂懂的望着楊夫人,“你是誰,我是誰?”
楊夫人連忙答道:“婉兒,是孃親啊,我是孃親啊,你怎麼不認識我了?”
寧瀅眨了眨眼睛,“你說你是我娘,可是我娘和你長的不一樣啊。”
“大師。這是怎麼回事,爲什麼婉兒不認識我了?”
沒有得到預想中的結果,楊夫人焦急的向玄宗道人求助,玄宗道人皺了皺眉,他自己也說不清楚這場法事問題究竟出在什麼地方。
只得安慰她道:“楊夫人。你放心,令千金魂魄飄蕩太久,暫時還未習慣附體,等過幾日自然就會恢復的。”
楊夫人點了點頭,希望真的如同玄宗道人所說的那樣。寧瀅卻有些生氣,從案桌上跳下來,指着玄宗道人道:“你這個臭道士,裝神弄鬼做什麼,我不認識這個女人,你們休想騙我。”
“婉兒,不許對大師不敬。”楊夫人被她這麼一喝嚇了一跳,趕緊上前拉住她。
寧瀅身子一側,離了楊夫人約莫有四五米的距離,“你這個女人好奇怪,我娘纔不像你一樣嚇人。”
楊夫人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還穿着之前的白色長裙,上面血跡斑駁,頭髮胡亂披散着,臉色蒼白沒有血色,看着的確像是要吃人的女鬼。
“婉兒,娘本來不是這個樣子的,我…”她想跟女兒解釋,誰知,話還未說完,就被一陣霹靂嘩啦的聲響給打斷了。
門被撞開,陳學楊和文敬亭率先闖了進來,當他們看到滿屋的燃燒的蠟燭和符紙時,心裡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哈哈哈,你們來晚了,我的婉兒已經回到我的身邊,哈哈哈。”楊夫人看着他們驚疑不定的臉色,忽然仰頭大笑起來。
陳學楊心裡一驚,視線落在寧瀅身上,正要喚女兒的名字時,卻見一個嬌小的身影忽然撲了過來。
“爹,瀅兒好想你,他們都是壞人,把爹送瀅兒的匕首弄丟了。”
她孩子氣的舉動,讓陳學楊有些怔愣,女兒從揚州回到京城後,就再也沒有當着外人的面叫過爹,國公府重規矩,一律只許稱他爲父親,只是今日爲何忽然反常了?
不光陳學楊愣住了,就連楊夫人也十分的不敢置信,她見寧瀅抱着陳學楊,連忙焦急的喊道:“婉兒,你在幹什麼,快回到孃親這裡來。”
寧瀅從父親懷裡擡起頭,不屑的看了她一眼,“你這個壞女人,都說了多少遍了,你不是我娘。”
屋裡的氣氛有些怪異,文敬亭掃視了屋子一遍,下令將楊夫人和玄宗道人一齊抓起來,誰知,玄宗道人衝着衆人冷笑了幾聲,接着一陣煙霧過後,他和楊夫人都失去了蹤影。
“還不趕緊給我追。”文敬亭氣得大叫,手下的護衛連忙領命而去。
因着寧瀅不喜歡這間屋子,陳學楊便帶着女兒去了另外的房間,這個時候,陸蒼擎已經完全清醒過來,當他得知寧瀅毫髮無損的時候,懸着的心這才落下。
理了理衣衫,他正準備過去見她的時候,文敬亭推門走了進來。
“阿狐,你醒啦。”
“嗯。”陸蒼擎微微點了點頭,擡腳就要往外走。
“是去看陳家那丫頭吧,我勸你先別去,她可能有些…”文敬亭的話還未說完,就被陸蒼擎扯住袖子,“你說瀅兒她怎麼了?”
文敬亭看了看他,嘆氣道:“那丫頭人倒是沒事,可是記憶力卻倒退了好幾年,現在啊,你去了估計也不認識你。”
陸蒼擎慢慢鬆開他的袖子,擰了擰眉,忽然一陣風似的跑了出去。文敬亭看着兒子消失不見的身影,又重重的嘆了嘆氣。
這邊,寧瀅還沉浸在與父親重逢的喜悅之中,她一直在講自己這一路被拐的經歷,卻並未注意到陳學楊臉上閃過的擔憂神色。
“爹,以後我再也不一個人出門了,那些人好壞,說要把我們賣到番邦去。好多女孩子都被嚇哭了,只有我沒哭,因爲我相信爹回來救我的。”
“爹,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家啊,我好想娘和弟弟。”
“爹,您怎麼都不說話,咦,你什麼時候都有鬍子啦?”
陸蒼擎站在門外,聽着裡面傳來的清脆聲音,心裡揪得緊緊,這究竟是怎麼回事,那個玄宗道人究竟做了什麼,爲什麼瀅兒會變了一個人呢?
“咚咚咚。”在外面站了好半晌,他才敲響了房門。
“進來吧。”陳學楊喊道。
推門進去,就看見寧瀅如同貓咪一樣,蹭着父親的手臂,看見他進來,眼裡閃過一絲慌亂。陳學楊也看到了,連忙拍了拍她後背,安撫道:“瀅兒別怕,他是慎之,是你的未婚夫君。”
聽了這話,寧瀅才慢慢放鬆了身體,朝着陸蒼擎慢慢看過來,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臉上忽然升起兩朵紅雲。
“爹,瀅兒還小,纔不想這麼早就嫁人呢,我要一直陪在您和孃的身邊。”
聽到女兒說起這個,陳學楊一直沒有笑容的臉上總算有了動容,掃了一眼陸蒼擎,道:“瀅兒,這個爹可不敢答應,就算爹答應,慎之也不會答應的。”
到這個時候,陸蒼擎總算是明白了,寧瀅真的如文敬亭說的那樣,記憶倒退了好幾年。之前他就聽她講過,當年在揚州的時候,她因爲調皮溜出府去玩,結果被拐子給拐走了。
後來被陳學楊帶人救了回來,這中間的事情全都忘記了,想不到現在又記了起來。他很厭惡這樣的感覺,他愛的人怎麼能夠忘記自己呢,忘記他們之間的點點滴滴。
“瀅兒。”他輕輕的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嬌人兒猛地擡起頭望了他兩眼,然後忽然把又埋在父親的胳膊上,甕聲甕氣的回答:“你不許叫我瀅兒,只有爹孃才能叫的。”
陸蒼擎一愣,隨即換了一個稱呼,“瀅瀅”。
寧瀅點了點頭,表示這個可以喊。
陳學楊見未來女婿似乎有很多話要跟女兒說,雖然不捨,卻也還是起身出去了。哎,還是去找文敬亭那廝喝兩杯吧。
屋裡只剩下寧瀅和陸蒼擎兩人,感覺到對面的人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寧瀅有些不自在,縮了縮手,道:“你說話呀,別光看着我。”
陸蒼擎從座位上起身,慢慢走到她的面前,就在寧瀅不知所措的時候,一下子將她摟進懷裡。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沒有保護好你。”他不斷的呢喃着。
寧瀅十分不解,這個抱着自己的男人好奇怪,自己又不認識他,可是爲什麼他要對自己說這些呢。
腦海裡忽然閃過一些什麼東西,她閉了閉眼,再睜開的時候,依舊是什麼都想不起來。先前,那個叫文敬亭的伯伯說她失憶了,可是她真的不知道失去的究竟是什麼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