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華還以爲張翠蓮是一旦沒落了就會聽她的擺佈。她以爲自己是誰?是終於被大家搞清楚到底怎麼回事兒的英傑?
英傑生活於此是因爲生存全靠一張嘴,能騙則騙東窗事發之後也因爲生米煮成熟飯誰也沒有辦法了。但是張翠蓮不一樣,就算是山窮水盡的時候她也不曾因爲錢而向尊嚴低頭。
邵華也就是瞎捉摸,滿以爲顧致城一個轉業回到地方的再怎麼樣也沒有了實權。他在這邊屁關係沒有,比起蒸蒸日上的付鑫差遠了。
“啥玩意?商務局是幹啥的?我只聽過工商局,這是幹啥的?”邵華藉口去看外孫,卻蹲在了謝軍的修車廠門口。拉着董麗華打聽顧致城的近況,看見董麗華春風得意的樣子就知道這個工作好像不賴。
董麗華笑着合不攏嘴:“這個啊早就有了,以前叫外貿局現在叫商務局。呵呵,就是管各家商鋪的。”
其實董麗華也不懂但是畢竟做了買賣,這個局那個局的倒也聽說了不少。顧致城工作下來了現在是商務局的一個科長,這大小也是一個官比那片警強多了。
謝軍的意思是顧致城一個副團級別的人物,轉業回來肯定能當個處長這樣的官。就算是分到了派出所至少也是個副所長,他還勸安榮不要太着急。
可她冷眼旁觀現在安榮的處事態度,心裡頭就涼了一半兒了。他們家這麼些年接觸大大小小的轉業幹部還少啊?就顧致城的親爹,那是幹休所的所長。
那周圍接觸的不都是幹部家屬以及子女?按理來說顧致城回到地方肯定能有一個好工作,事先都安排好了的。顧德海沒有幫親兒子安排工作,安榮又天天沒個好臉這事兒就挺蹊蹺的。
她這麼尋思着,十有八九是現在工作不大好安排。然後她又偷偷的去找謝軍老戰友打聽,這才知道現如今一個營長轉業回地方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片警而已。
顧致城招呼也不打就轉業,家裡頭生氣上頭領導失望自己又不懂得爭取。十有八九也是個小小的片警,搞不好回到街道辦當個辦事員呢。
想起來董麗華就睡不着覺,人家顧致城三十好幾的人了。在部隊裡幹了那麼多年,與世隔絕不懂外面的情況。屢有戰功的一個人,要回到地方天天跟小區裡的老頭老太太爲伍。她都跟着心疼得慌。
沒有希望就沒有失望,因爲心裡底線太低所以只要工作比預料的高那就足以讓人驚喜的了。
顧致城一個小小的科長職務,讓董麗華激動地都不知道怎麼好了。趁着邵華來了,這才歡歡喜喜得意洋洋的將好消息告訴給她。
邵華是屁事兒都不懂的家庭婦女,她只知道顧致城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不堪。現在當了一個什麼科長,聽這個名字就覺得挺厲害的。
她眼睛都不眨的嘴巴沒把門,直截了當的問道:“那有外撈麼?這個官能手裡不?都是啥樣的人送禮啊?”
董麗華被邵華的問題問住了,張口結舌也不知道怎麼回答好了。倒是在一旁修完車的謝軍,端着茶缸子走過來。一屁股坐到二人對面的馬紮上,痛痛快快的喝了一大口然後說道:“你說的那玩意,我咋那麼不樂意聽呢。這都是爲人民服務,他們這些辦事兒的都有工資幹啥收別人的錢?”
邵華現在求不着謝軍,對他也不再有往常的那些尊重。撇着嘴吧說道:“你就會說嘴,還爲人民服務。爲人民服務,你修車咋收錢呢?切~”
董麗華忍不住替丈夫幫腔:“你這話說的,我們不收錢吃啥喝啥啊?那些有單位的不是國家給發工資麼?國家就是讓他們來給老百姓辦實事的,你這還不明白?”
邵華不以爲然的撇嘴,眼裡充滿了不屑:“得了吧,這話也就說給別人聽。咱們關起門來都是自己家人,講那些個虛的有啥意思?”
似乎很多人都認爲,拿了國家的鐵飯碗就可以衣食無憂。反正是正經單位入了編的正式工,幹多幹少都一樣拿錢。有人來辦事兒,能拖則拖。着急的自然會給兩盒煙或者是攀點關係走走後門,多少能有點外撈。
顧致城所在的部隊要麼是野戰部隊要麼就是駐地鎮守邊疆。來當兵的孩子都是全國統一招兵的,你行你就上你不行你就走。考覈的時候,沒有說你給我兩條煙你就能在十公里越野賽裡拿個第一名的。那是不可能的事情!一個脫靶的孬兵就憑着“我爸爸誰xxx”就可以成爲業務骨幹衆所周知的槍王。這樣的事情是不存在的!有背景的不少,可你也得有真本事。
顧致城上班兩個禮拜就已經受夠了這裡的生活,他看着那些比自己年紀大的老同事覺得人生真是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每天早上來上班,先是衝一壺茶水。然後開始看報紙,報紙還不少翻來覆去看完了起身溜達溜達抻抻懶腰就到了中午。在食堂吃完了飯,下午睡上一覺。醒了大傢伙喝喝茶水閒聊一會兒,下班了。
這期間穿插一下工作,那都算是鍛鍊身體了。就這工作,要他從三十多歲幹到六十歲退休。能把他憋屈死!
顧致城主動找到局長,讓他給自己安排點實際工作。局長想了想就說:“你去把你們部門的考勤工作做一下吧!”
這原本是顧致城其他同事的工作,交給顧致城人家倒還挺高興。只不過沒想到原本人家幹了一個禮拜的工作,被顧致城一天就幹完了。
雷厲風行是一個軍人的行事作風以及良好習慣。顧致城呆不住,手裡攬的工作越來越多,效率也非常的高。而且有耐心有毅力又非常的細心,錯誤率極少。
個別人想要抓點把柄,並不是那麼容易的。“幹得多錯的多”這種職場新人經常會犯的毛病,在顧致城這裡基本上就沒有。
到了1996年元旦放假的時候,顧致城不知道他的新同事們已經結伴而行聚在局長家裡訴苦了。
局長對顧致城也是又愛又恨,喜歡他工作認真努力可又恨他爲人耿直太過。他工作就工作,還給局裡提出這樣那樣的建議。又直言不諱的提出對某些同事的不滿,這才幾個月就已經讓手底下很多人抱怨了。
局裡面跟顧致城一樣級別的科長一大把,上頭的處長也不少。他這麼一勤快,倒讓別人顯得無所事事了。
一個人在一個團體裡面,尤其突出的時候一定會招人不待見。顯得他們非常的平庸,也打破了他們原本平靜的生活規律。
顧致城讓他們十分的不舒服,覺得顧致城就是一個腦子有問題的傻子。三十好幾了還冒冒失失,不知道人情世故。這種人沒有相交的必要,尤其是毫無背景的普通人家。
“他再能幹,能幹到局長啊?”顧致城同部門的某領導不滿意的哼哼。靠在馬局長家裡那中式實木椅上,抱着肚子氣的像一隻咕咕直叫的青蛙。
“就是,還以爲自己是二十出頭的小青年呢。有那經歷早幹嘛去了?當什麼兵啊,考大學多好啊。有能耐去當市長啊,誰攔着你啊!”某個女科長眼皮一翻,神氣十足又帶着些許嫵媚。
馬局長嘆口氣:“小顧爲人確實拘謹了一些,不懂得變通。但這也不是壞處,多給他佈置工作就好了。”
衆人心裡暗歎,他這樣可是讓我們大傢伙沒了活路了。這小子就是一個定時炸彈啊,遲早得把我們踩到腳底下。這要是當了我們的領導,以後我們還有活路了麼?不得被他折騰死?再說了,我們在這都多少年了憑什麼讓一個新來的在自己頭上拉屎?
這邊衆人哀嚎求馬局長將這個“黑馬”調走,那邊顧致城與靳文在一起喝酒聊天。一吐自己內心的不快,感嘆自己在爲人處世上確實沒有靳文精明。
靳文比他早早轉業,離開部隊之後就進了機關。一路過關斬將做了市長秘書,每天不知道多少人排着隊求爺爺告奶奶的想見他一面。
而且他忙歸忙,做的都是正經事兒。不想他纔開始就已經知道了這二十年之後的日子,日復一日沒有盼頭。有心改變,但力不從心。
靳文放下酒杯,避重就輕的問顧致城:“你那大仙兒體質的老婆怎麼說?沒有夢見你的未來?”
顧致城一陣苦笑,他的未來早就做了改變。他上一輩子還是個出租車司機呢,這輩子打小還是個小領導。按理來說自己也應該知足了,可偏偏人是最不知道滿足的動物。
“沒有!不過我可告訴你,她一旦又做了怪夢,一般都是挺靈驗的。”顧致城含糊其辭,想把九八年大洪水的事情說出來。可這話在舌尖上轉了轉,又被他硬嚥了回去。時機還不到,現在的他對靳文已經沒有那麼大的說服力。而且以二人現在的身份來說,恐怕靳文更能瞭解整個城市的生態環境吧。
“若是當個村官,你願不願意?”靳文沉默了半天,忽然拋出了一個問題。這讓顧致城愣住了,什麼叫做村官?難道讓他回農村種地去?
靳文見到顧致城的表情就知道他相差了。笑呵呵的給顧致城倒了一杯酒,然後慢悠悠的說道:“現在正是改革開放的好時機,咱們這邊比南方落後一些。但不是不想發展的,關鍵是得有理由也都讓人看見奔頭。”
顧致城知道靳文已經將話說的非常直白了,可惜自己還是不明白。靳文頓了頓咬了咬牙輕聲道:“市裡想要弄一個試驗村,學着南方那樣搞新農村。這個機會不錯,又是實幹也有資源。你幹不幹?”
顧致城此時心頭澎湃,這真是剛想瞌睡就有人送枕頭。當下歡喜的達道:“幹!老子這次拼了!你給我說說,到底怎麼回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