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9章 紅玉
總之最後,沈明嬌還是在快近子時之時,去了府裡最高的建築藏書樓。
站在五層高的樓底,沈明嬌驀然想到此前她和封黎笙看的那場倉促的流星雨。
那時有封黎笙用輕功帶着她,而這次卻是她一個人爬上藏書樓。
主要是這種事情,即使是在幾個丫鬟面前,她也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因此海棠等人都被她呵令留在了不遠處。
爬上樓頂,同一時刻,子時的鐘聲敲響,預示着新的一年到來。
下一刻,一陣陣煙花聲響起。多數從城門口傳來。
沈明嬌擡起頭,一束白色煙花在她眼前清晰炸起。依照封黎笙的性格,自然搞不出什麼浪漫的花樣。
漆黑的天幕中只方方正正的顯出“新年快樂”四字。
這與許多人而言只是客套祝福的四個字。
可她知道,封黎笙在說這話時一定是發自內心的。
他斜靠在頂樓的欄杆旁,擡眼仰望漆黑天幕。
周遭雖只她一人,她卻完全感覺不到孤獨。
……
許是心中有事,即使前夜很晚才睡,第二日竟還破天荒起了個大早。
今日是大年初一,按照規矩,她本該由封黎笙帶着進宮向帝后見禮拜年。
不過一來封黎笙不在,其次璟和帝也不講究這些,提早讓人傳了話,讓她等元宵進宮也不遲。
沈明嬌洗漱後,沒等用完飯,便去了小書房。
研墨,攤開宣紙,打算把昨日發生的事寫信告訴封黎笙,尤其是那個中了噬心蠱的公公。
等該寫的都寫完,看着寫滿好幾頁的紙張,頓了頓,最終重新拿起筆,琢磨了半天,最終寫了句挺爛大街的詩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嗯。比之某人的“一切安好,勿念”,瞬間感覺文藝大氣許多。
……
把信交給鐵柱,她用過飯,百無聊賴的做了會兒。
本想出去逛逛園子,可天兒實在太冷,她又有些不想動彈。
讓人把她最近看的書搬到院子裡,沈明嬌隨意拿起一本,竟是此前溫神醫送他的那些治心疾的書。
許是因着前一段時間實在無聊,一開始只當閒書來打發時間,可能基於她會催眠的緣故,看着看着,她到真是有了興趣。甚至還想拉着身邊的人做實驗。
不過貌似府裡這些人心裡都挺健康。除了那個石九。
石九據說曾是某大戶人家培養的暗衛,不過那顯然不是什麼正經人家,由於手段太殘忍,導致石九雖然活了下來,性子卻變得扭曲陰沉,最喜把敵人一點點折磨至死。
往常負責幫封黎笙處理一些見不得人的隱私,
沈明嬌本着友好的心態。在王府衆人晨練時,將人叫到跟前。
她沒有用催眠,只按照書上說的,問了他一些問題。
石九隻是低垂着眼眸,俊秀的面容依舊冰冷,整個人看起來陰沉沉的。
與王府衆侍衛對她的態度友好敬重不同,石九的心裡唯一承認的主子只有封黎笙,其餘人包括沈明嬌都跟他沒啥關係。
沈明嬌暗歎口氣,不用看書他都知道。石九這種情況很嚴重,
就憑她這看了幾天書的半吊子水平,顯然不可能幫對方醫治。除非用催眠抹除他的記憶。
只是溫神醫給她的書上說,除非到危及性命的地步,不然並不提倡用催眠抹除人的記憶。
因爲失去記憶的人縱然可以重新開始,可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失去了自我。
收回思緒,她低頭看書,此時翻開的這一張上寫的是關於“自卑”。
——自卑是一種很常見的心理狀態,具體表現爲眼神怯懦,習慣性討好,極度敏感,不愛交流,情緒化……
任何事物都有其雙面性,輕度的自卑有可能激發一個人奮發向上的動力。而極度的自卑則會使人抑鬱成疾,甚至自殺……
下面是溫神醫記錄的一個真實案例。大概就是說一個瘸了腿的男子從小不受待見,好不容易娶了個媳婦,沒過兩年,媳婦就跟人跑了。
正常人遇到這種事大抵會報官,或是找女子的孃家人討說法。那男人卻選擇了自殺,認爲是自己沒有本事,所以妻子纔跟人跑的。
末了註解了一大堆,總結起來就是人有時候很堅強,有時候卻也十分脆弱。
沈明嬌沒什麼情趣的翻到下一頁,心裡有些不以爲然,在她看來這樣的人終歸少數。
且她覺得自卑什麼的都是時下日子過得太好閒得慌!若擱在前朝亂世,整天想着如何活下去,不做事就得餓死,一天到晚累死累活,哪還有時間自卑抑鬱!
海棠給她沏了杯茶,她端起來抿了一口。
這時封朔和崔靈靈夫婦過來了,因爲有崔靈靈在,所以秦宴才能過來沈明嬌的院子。
秦宴對沈明嬌道:“我想帶朔兒去見一下我母親。”
沈明嬌點頭:“應該的,那是朔兒的親外婆,不過如今敵人潛藏在暗處,你們還是小心着些。”
她意味深長的掃了眼封朔的右邊胳膊:“還有,別想着做什麼以身犯險的傻事。”
秦宴笑了笑:“王妃若不放心,可讓靈靈跟着,她那麼厲害,真出了事也能保護我們。”
說的那叫一個理直氣壯。似乎能被媳婦保護是一件很光榮的事。
崔靈靈哼了聲,卻也沒有拒絕。
正在這時,鐵柱匆匆走了進來:
“王妃,昨日那名公公的身份查清楚了。”
沈明嬌示意海棠搬把椅子來。
鐵柱道謝坐下,緩緩說道:“那公公姓羅,是宮中花鳥房的一名小管事。爲人不好不壞,做事還算認真。”
沈明嬌問:“他是什麼時候進的宮,家中可還有什麼人?”
“是璟和元年進的宮,當年南方一帶爆發水災,他父母親人全都死在了逃難途中,走投無路的他便進宮做了內侍。”
沈明嬌垂下眼,璟和元年,距離現在已經過了十五年。
她暗暗搖頭,也覺得自己剛纔一閃而逝的猜測挺荒謬的,十五年前那人才多大……
“不過通過問詢和他要好的幾個太監,有一人說羅公公曾短暫的提到過他有個妹妹。而我們在他的屋裡搜到了一張小象。”
說罷她從懷中掏出一封牛皮紙包。打開,從裡面抽出一張被磨得挺皺的宣紙。
沈明嬌掃了眼,發現其上畫着個七八歲的小姑娘。因爲畫技有限,只能勉強想象出這是個挺漂亮的小姑娘,唯一畫的不錯的便是一雙杏眼。
崔靈靈搖了搖頭:“所謂女大十八變,如今十多年過去,憑着這一幅不甚清晰的畫,想找到人無異於大海撈針。”
且如今羅公公已經死了,他的妹妹便只有兩種可能,一是人不知漂泊到了哪,或是已經不在人世。其次便是背後之人拿他妹妹的性命威脅於她。
幾人暗歎口氣,都覺得大新年的白折騰這麼久。
這時拿着花樣子的雲姝過來,不過看了眼屋裡幾人,她站在門口吃馳騁沒進來。
反正該說的都已經說完了。沈明嬌衝她招了招手!
“又畫了什麼好看的花樣子!”
雲姝這姑娘絕對的十項全能,不但會做詩,吹拉彈唱樣樣精通不說,描的花樣子也十分有靈性,偏生一張臉還長得美。
自打雲姝住進王府後,不少人都對她有意思。可惜雲姝好像從來沒這心思。
雲姝走上前:“上次王妃說想在披風上繡紅梅,王妃看看可還行?”
路過鐵柱時,瞥見石桌上放着的那幅小象,她不由咦了一聲,停下腳步,仔細聽着畫上小姑娘的一雙杏眼。
沈明嬌見此,臉色一鬆,問:“這小姑娘你認識?”
雲姝有些複雜的嘆了口氣:“雖然年齡相差比較大,可我應該沒有認錯。她叫紅玉,當然這只是樓里老鴇取的名字。
你們應該有聽說過揚州瘦馬吧?就是有專人從各種途徑弄來許多長相資質極佳的小女孩,一些小商賈或有些餘錢的人家,便會花錢買上一兩個回去,認作義女,再請專人從小教導如何引誘男人,等到了年紀後,便可贈與貴人攀交情。或是把人賣給那些大的花樓,
而紅玉便是其中之一,我之所以印象深刻是因爲這姑娘總想着要逃跑。”
她嘆了口氣:“像這種灰色地帶,其見不得人的陰私手段常人永遠無法想象。所以一些被拐的姑娘也就一開始想着逃跑,被收拾幾次後便也就老實了。
而紅玉卻是其中最執着的,連續過了好幾年,被打了無數次,依舊想要逃跑。買她的那家人無法,便把人暫時送到當時我所在的花樓,由老鴇幫着調教。
因爲我曾幫過她,所以我跟她還算熟識。我問她爲何如此執着的逃跑,她說她還有個哥哥,她哥哥一定也在找她。
後來沒過半年,她就被她的養父母賣去了荊州。”
雲姝再次嘆氣:“我當時被她這股執拗勁打動,想要悄悄放她離開。可她猶豫良久還是拒絕了。我知道她是不想連累我。
她是個挺好的姑娘,如果方便的話,還請王妃救救她。”
海棠聽的一臉唏噓,沈明嬌同情之餘卻敏感的抓住了重點:“你說她被賣到了荊州,可知是賣給了什麼人?”
與封黎笙一樣,她也永遠忘不了前世裕王逼宮,那滿目的腥紅。
而荊州,正好是裕王的封地。
“聽說是賣給荊州一個高官做妾,具體不太清楚。”
說罷她拿起筆蘸墨,取過一張宣紙,開始畫畫。不多時,一個清麗嬌俏的女子悅然紙上。
沈明嬌把紙張遞給鐵柱:“殿下在荊州應該有人手吧,把這幅畫送過去,讓他們找一下這姑娘。”
鐵柱恭身領命退下。
……
沈明嬌打算去藏書樓找些書來看,便和秦宴等人一起往前院而去。
轉過垂花門時,花公公正好朝這邊走來。
沈明嬌喊了聲老花,好奇問:“這是要去哪?”
花公館停下腳步:“奴才正要去後院找您呢,王妃這是要出門?”
沈明嬌擺了擺手:“這大過年的,出什麼門啊!
對了,老花你找我什麼事啊!”
這天兒實在有些冷,花公公攏了攏手:
“王妃,您之前不是讓我往寧遠侯府裡安插些人手,好注意顧姑娘的動向的嗎?”
沈明嬌點頭,因爲隱約記得前世顧丹雪後來好像是出了什麼事,但具體的她又記不起來。朋友一場,爲了以防萬一,她便讓花公公往寧遠侯府安插些人手。
她有些擔憂的問:“是丹雪出什麼事了嗎?”
花公公點頭:“剛剛奴才收到稟報,說顧姑娘昨夜和一男子私奔,被顧侯爺逮到抓了回去,此時寧遠候府一團亂,”
沈明嬌皺眉,就顧丹雪那樣的性格,居然能做出私奔這等有辱禮法的事。
畢竟時下聘爲妻,奔爲妾。私奔,不管從哪方面來亂,身爲女子都矮了一頭。
一直安靜不說話的封朔插言道:
“陛下打算讓寧遠侯的女兒嫁給太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