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眉薄脣,麥色的面龐棱角分明,一雙桃花眼懶洋洋的,卻總像是藏着笑意。
這是一張她永遠也不會忘記的臉。
前世,最後映入她眼簾的,便是這張臉和陸宴塵地獄修羅一般的模樣。
彼時,他是陸宴塵的副將。
葉傾懷清晰地記得,陸宴塵曾喚他“陶二龍”。
這個名字實在是太過特別,以至於輕而易舉地就烙在了葉傾懷的腦海裡。
原來他是鷹衛的人,可他又是怎麼成了陸宴塵的副將的?
葉傾懷來不及思索,因爲在她叫出“陶二龍”名字的一剎那,對方的神色突然變了。
瞬息之間,陶二龍眼中的笑意化作了寒刃,整個院中的空氣都像是凝結了,彷彿天陰了下來。
然後,葉傾懷感到頸間一涼。
一柄三寸長的彎刃尖刀抵在了她的喉間。
單手持刀的陶二龍近在咫尺,他盯着葉傾懷的眼神如同餓狼。
葉傾懷被撲面而來的殺氣驚得退了半步,渾身一僵。
她完全沒有看清陶二龍是如何從十步開外一瞬間出現在她的面前的,更沒有看清他的短刀是如何出鞘的。
一切都發生得悄無聲息,似乎是因爲他快得連風聲都來不及反應。
而在他出刀的瞬間,陸宴塵幾乎是同時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肘。陸宴塵盯着他,眼中滿是寒意和警告。
陶二龍被他攔着,不能寸進,兇惡的眼神卻沒有從葉傾懷身上離開,他壓低了聲音問道:“你從哪兒聽到這個名字的?”
聲音裡盡是威脅的意味。
葉傾懷後背早驚出了一身冷汗,他的可怕和詭異之處不僅在於他的快,更在於他的靜。
他衝鋒時快得如同閃電毫無收勢,卻又能在分寸之間乾淨利落地停住。
正應了那句詩。
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葉傾懷下意識地往後縮着半個身子,警惕地盯着那柄停在喉間的利刃,刀尖上反射着刺眼的光芒,隱隱透着血腥氣。
這可能是她重生以來第一次距離死亡如此之近。
“陶遠!”陸宴塵喝道,他的聲音低沉如鍾,如同發怒的雄獅。
陶二龍這才收了殺氣,飛快地退了一步。陸宴塵見他退後,才鬆開了手上的鉗制。
陶二龍右手在後腰處輕輕一擺,手上的尖刀便消失了蹤影,像是變了個戲法。
葉傾懷瞠目結舌。
她長這麼大都沒有經歷過刺殺,也沒有直面過刺客,但只剛剛這一個照面,葉傾懷便本能地感受到面前這個慵懶的男人是個刺客。
他本身就像是一把沒有鞘的刀。
這是葉傾懷第一次感受到刺客的可怕。
不誇張地說,這個陶遠方纔若真想取她性命,她此刻只怕已經身首異處。
縱然此刻的他渾身一點銳氣也沒,像個人畜無害的普通人。
陶遠用那雙桃花眼上下打量了葉傾懷一遍,最後目光落在她吊着的左胳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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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他突然毫無徵兆地在葉傾懷面前抱拳跪了下來,道:“草民眼拙,差點傷了陛下,請陛下恕罪。”
他一語道破了葉傾懷的身份,讓葉傾懷更是驚訝。她側頭,詢問的目光望向陸宴塵。
陸宴塵立馬會意,他搖了搖頭,意思是自己並未告知過陶遠皇帝要來的消息。
葉傾懷微微眯了眯眼,心道:這個陶遠,有點意思。
她上前一步,將男人虛扶起來,笑着道:“原來你就是陶遠,李保全曾與朕提起過你,身手果然了得。不知者無罪,快起來吧。”
李保全確實曾提到過他的姓名,只是葉傾懷並沒想到他竟然有兩個名字。
陶遠站起身,與葉傾懷對視一眼,見她眼中已無驚懼,取而代之的是欣賞的笑意,並沒有半分怒意。
他垂下了頭,又抱了抱拳道:“陛下心胸海量,令人心生敬佩。”
他言語中全然沒有小民面對皇帝的惶恐,也沒有臣子面對君主的阿諛,舉止間反倒有幾分江湖兒郎磊落幹練的味道。
痛快人說痛快話。葉傾懷於是也直言直語地問道:“伱是怎麼發現朕的身份的?”
陶遠露出了一個有些得意的笑容,道:“草民便是吃這碗飯的。陛下可在街上隨便指個人,草民都能告訴陛下他是做什麼行當的。”
說完,他看着驚訝的葉傾懷問道:“陛下又是怎麼知道陶二龍這個名字的呢?”
葉傾懷餘光掃了一眼陸宴塵,見他眉頭微蹙,心道不妙。
這個時間,恐怕陸宴塵還不知道陶遠另有陶二龍這個名字,而且看陶遠的反應,似乎對這個名字執念頗深。
她微微笑了笑,緩解了下氣氛,道:“朕也記不清了,可能是聽李保全無意中提起過。”
陶遠盯着葉傾懷,蓄着鋒芒的目光像是要將她看穿。空氣中有些令人窒息的緊張氣氛。
良久,他突然輕輕一笑,道:“原來是李公公說的。”
這件事終是告一段落。陶遠看了看陸宴塵和葉傾懷,問道:“兩位大人今日駕臨敝舍,請問有何指教?”
陸宴塵與葉傾懷對視一眼,葉傾懷取出了那面金牌,陸宴塵道:“這面金牌,我已經交給陛下了。”
陶遠眼中閃過詫異,他的目光在陸宴塵和葉傾懷之間逡巡了幾個來回,像是在等兩人中有人反悔。
但無論是葉傾懷還是陸宴塵,神色都異常堅決。
他最後頗有深意地看了陸宴塵一眼,然後跪了下來,鄭重對葉傾懷道:“鷹衛統領陶遠,但憑陛下差遣。”
“陶統領快請起,此處不是宮中,不必拘泥禮節。”葉傾懷梅開二度將他扶了起來,然後看着他十分熱絡地道,“正好,朕這裡有幾件事需要鷹衛去做。”
陶遠微微一怔,心道:這麼快就進入正題了?這小皇帝有點意思。
他亦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陛下請樓上一敘吧。”
葉傾懷看向陸宴塵,正要說話,陸宴塵搶先道:“臣去前面和老方聊聊天,陛下和陶統領慢談。”
葉傾懷點了點頭。
陸宴塵快步離去,陶遠對葉傾懷笑着比了個請的手勢。
葉傾懷微微頷首示意,隨即先行登上了小樓。
陶遠在她身後望着陸宴塵離去的背影無聲地嘆了口氣,搖了搖頭,眼中有幾分無奈和同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