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謬。”晚歌低聲道。
人魚妖慵懶地側臥支頤,將犀利的眼神僞裝無辜屈服的樣子消耗時間。
蘭皋安靜的低着頭沒有發言,白笙趁機會嘗試運轉靈力集於雙手,控制氣泡想要用雷系法術將其裂開救出蘭皋。
白笙還未施出術法,突然一股無形的力把他拽到晚歌旁邊。他狼狽的摔在地上,又緩慢的漂浮起來,張嘴罵道:“誰啊!”
嘴一張開,白笙就喝了幾口水被嗆住,立馬捂嘴掙扎,屏住呼吸憋的滿臉通紅。
晚歌拎起狗刨式游泳的白笙的後頸衣衫,施法爲他渡氣,又繼續用意念責怪道:“水能傳導電流,你是想施法電死你自己?”
緩解些許後,白笙正要回復晚歌的話,但又怕溺水而閉嘴不敢言語,只能在心中埋怨道:“這不是爲了給你分擔一下,幫忙救師姐嘛。”
白笙心中犯着嘀咕,還未重新把注意力放在蘭皋身上,就被晚歌一個飛撲撞開很遠。
晚歌伏在白笙身上,明眸善睞,兩頰微紅。他不禁一怔,這熟悉的視野引得白笙怦然心動。兩人面面相覷片刻後,白笙才發現了人魚妖方纔的水柱偷襲,可惜被晚歌及時發現,強有力的水柱直擊石壁撲了個空。晚歌帶着白笙躲開攻擊,又敏銳的用餘光掃了一眼人魚妖。
見她仍是鋌而走險,還有繼續發動第二次攻擊之勢,晚歌機敏的推開白笙。趁人魚的妖魚尾翻起水柱攻擊再次落空,晚歌抓住時機召回霜天,控劍將人魚妖的魚尾刺穿後牢牢地釘於石座之上。
由於先前刺中鬼童的霜天被撤下,人皮四處破裂綻開的鬼童獲得自由,他顧不得去拿回自己的頭,徑直遊向人魚妖。鬼童摸索着雙手握劍兩腿蹬地,他用盡全力,以至於遠處石壁下的頭也在吃力的關心起人魚妖:“孃親……別怕!我……來救你了……”
人魚妖並未罷休,艱難的調整姿勢繼而喚出之前囚鎖白笙的藤蔓。四五條藤蔓來勢洶洶的從四面八方的石縫中竄出,白笙吃過苦頭熟知藤蔓特性,只能閃避不能觸碰。
青藤如游龍層層夾擊,晚歌同白笙敏捷的身影穿梭其間。兩人擦身而過時互對了一個眼神,隨後在默契的配合下,藤蔓亂成一個死結於他們足下,難以伸縮掙開。
白笙得意的瞧着他們的傑作,又以居高臨下之勢睥睨人魚妖。
“你只有最後一次機會。”晚歌眉目凜冽呵斥道。
人魚妖無力地擺動魚尾,劍傷處溢出絲絲鮮紅血液。同時體內寒針微有裂開之意,人魚妖全身肌肉痠痛加劇導致她痙攣着身子,面露痛苦之色而不得動彈。
儘管鬼童使出全身力氣,也沒能從魚尾上拔出霜天。
人魚妖顫巍巍的手落在鬼童肩膀上,終是忍着痛楚表露出一位母親該有的慈愛。她在安撫鬼童,讓他不要在無用功,告訴他不用擔心,孃親沒事。
鬼童猶豫不決的鬆開手,笨拙地搜尋到自己那狼狽的頭,最後還是委屈巴巴地抱着頭游到人魚妖面前,乖巧地依偎在她旁邊。
“你們欺人太甚,明明孃親纔是受害者!長運村的人禽獸不如!”鬼童的目光轉到晚歌身上,憤憤不平道。
“哦?”晚歌有了興致,用意念道,“願聞其詳。”
人魚散去藤蔓,又控制蘭皋說道:“五長老這是要替小妖申冤?”
藤蔓消失後,晚歌與白笙游到蘭皋旁邊,確保蘭皋仍是安全。晚歌道:“是冤必申,非冤且死。”
人魚妖低下頭去,幾絲寒針之毒慢慢入侵她的血脈,她難受地喘息有頃,隨後控制蘭皋將此事細細道來。
*
那是一個深夜,人魚妖遇人不淑身受重傷暈倒於津水潭邊,僅靠着微弱的妖力維持人形。
她被挖妖丹,被割舌,被拋屍於此。本以爲就此結束短暫的一生,人魚妖倒在血泊中絕望的閉上了眼。
待到第二日,她被一個男人救下。
那個男人有眼疾,是天生的治不好,所以他看不太清事物。那日清晨,他來潭邊擔水,模糊間看見有人,很善心的想要救她,便將她帶回長運村。
長運村大部分人都姓陳,而這個男人姓周,叫周啓東。他是帶着年事已高的母親逃難而來到此處,日子久些,他們兩人也就安定下來。
周啓東爲人憨厚老實沒有心機,儘管眼睛不好使,體格偏瘦,卻也時常幫鄰里做些力氣活,同時周母懂醫術,村裡人大病小事都會找她,她也樂意相幫,因此村裡人都待他們很和善。
周啓東家原是醫藥世家,但他的父親年輕時不願拘泥於一地,於是離家醫行四方懸壺濟世,機緣巧合下遇上了同樣醫術精湛的妻子。
兩人相愛後有了周啓東,但也未停止遊四方。後來一家人遇難,父親喪生,周啓東帶上母親逃離危險活了下來。
歲月流逝,一把年紀了,母子終於有了安定之所。
周母經驗頗豐妙手回春,人魚妖的命算是保住了。他們問人魚妖芳名,人魚妖不能說話,就用筆墨寫道:“青嵐。”此後,青嵐都由周母悉心照顧,直至青嵐完全恢復。
周家人的關愛如寒冬送暖,可惜青嵐無舌而不能言語,無法言表心中感激。如今無處可去,青嵐便留在周母身邊慢慢回報恩情。
長運村的人都知曉周啓東撿了一個漂亮姑娘,私底下對周啓東開着玩笑,讓他娶了當媳婦兒。儘管周啓東只是笑着拒絕,心裡也是樂開了花。雖然他看不清青嵐的樣貌,但村裡人都這麼說,那定是一個可人兒。
相處時間長了,周母也喜歡上了乖巧懂事的青嵐,正好周啓東早已及冠,至今未娶,就徵詢青嵐意願。
青嵐起初還是不答應,後來周啓東的真誠以待,這件事也就成了。
新婚前幾日,周啓東眼疾惡化無藥可醫,失明瞭。新婚那日,因爲家裡窮困,也辦得簡單。青嵐的嫁衣是周母向村裡人借的紅布趕製的,剩下的邊角料也無法再製一件。
東拼西湊,周啓東穿着常日裡的素衣,眼蒙紅綢帶。青嵐紅衣用素布佯作蓋頭,右手腕上帶上週母用周啓東髮絲編織的紅繩。
就這樣,他們成親了。
周家隔壁陳家娘子獨自撫養一子,其丈夫遠赴他處,就在不久前喪了生。她們家境不好,周家人就對他們照顧有加。陳家娘子無以爲報,就讓其子認青嵐做乾孃,此後兩家相處其樂融融。
青嵐很喜歡這個乾兒子,也待他很好。
但青嵐總是在夜裡聽到陳家娘子打罵孩子的聲音,曾進門勸過幾次後,這種事情就幾乎沒發生了。
平淡的家長裡短,青嵐以爲就此喜樂安度一生,沒想到還是出了岔子。
某日,長運村來了一個人,是村長的遠房親戚。那男人直接在村長家住下了,但他整日無所事事遊手好閒,最後還盯上了青嵐。
那男人總是趁青嵐外出,或者趁周家人不在,時常糾纏青嵐。青嵐不敢向周家人談起這件事,畢竟要是傳出去,他人也會怪她不守本分纔會引來別的男人的覬覦。更何況還是村長的親戚,就算青嵐有一百張嘴,村中人肯定不會相信她一女子所言。
有一次,青嵐試着向周母寫出此事,結果周母慈笑着安慰她,說這裡民風淳樸,不會發生這種事情,讓青嵐放寬心,不要想太多。
後來,青嵐只能躲着那男人,可那男人最後竟膽大包天地綁走妖力極其微弱的青嵐。
白日裡,在潭邊樹叢中,那男人想要欺辱青嵐,但青嵐奮力掙扎,用僅有的妖力打死了那個男人。本就稀薄的妖力散盡後,青嵐現出原型。
村中路過的兩人看見了這一幕,都被嚇住,瘋狂逃竄回村中。從此,青嵐殺人,青嵐是妖這兩件事就在村裡傳開了。人都怕妖,都說妖會吃人,像長運村這些普通百姓更是談妖色變。因此長運村集結村裡的壯漢要去周家抓妖。
周家人對此事也是半信半疑,在此之前都是聽村裡人說青嵐的妖,讓他小心。沒想到這次連村長都帶頭抄傢伙堵在他家,讓周啓東交出妖怪,若不交出就放火燒了這房子。
周啓東站在門前不讓村裡人進門,周母在屋中質問青嵐此事。青嵐含着淚沒有反駁,周母就知道了答案。
一人做事一人當,青嵐不想連累周家人也不想讓周家爲難,於是推門出去。她沒有做任何反抗,任村民逮捕。
周啓東不相信這是真的,但他們人多勢衆也攔不住。周啓東回房找母親,周母也只是無奈地搖搖頭。
青嵐被五花大綁於村旁空地的石柱上。在村長等幾人商榷之下,決定立馬前去鎮上大戶人家借來專治妖的仙火符,翌日火燒青嵐。還在周圍貼上很多扶風城曾經發放的符咒,避免青嵐逃跑。
夜裡,是圓月,月光溫柔的灑下來。
看守的村民手持鋤頭,告誡青嵐不要作妖。
青嵐倒是心如止水,她本就早該死在津水潭邊,可她被周家人救下後又苟活多年。周家人待她好,視她爲家人,她很幸福,死也無憾了。
迷迷糊糊間,一個小孩子偷偷跑過來,手裡拿着一顆糖。那是前幾日青嵐買給他的,他竟捨不得吃,留到了現在。小孩把剝開糖紙,把糖遞到青嵐眼前,甜甜的笑着讓青嵐吃下。
簡單卻溫暖的話讓青嵐的心都快融化了,她眼裡閃爍着淚光,但她還沒來得及接受糖果,看守的村民就拉開小孩不讓他靠近青嵐。那顆糖滾落在地,裹上了一層厚厚的灰。
這時,陳家娘子匆忙跑過來,她眼睛裡全是畏懼,抱起孩子就往回跑。陳家娘子一邊跑,一邊責罵孩子,而孩子卻委屈的哭鬧不休,頭望着青嵐的方向。
忽冷忽熱的人心不禁讓青嵐哽咽。青嵐長長的呼出一口氣,像是把這些好的壞的都拋出腦海。
青嵐看了一眼地上的糖果,又擡頭仰望着皎潔明月發起了呆。忽然,耳邊傳來什麼東西倒地的聲音。青嵐往聲源處望去,發現那個看守的村民居然倒地不起。
再尋了尋,青嵐發現了佝僂的周母和周啓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