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村長遲疑道,“應是在屋中,也可能不在。”
晚歌地圓目滲透出一絲冷冽,讓人不敢直視她,也不敢捏造謊話。村長有些張皇,縱使說的是實話,依舊哆嗦道:“陳家娘子,自從喪子後就性情大變,時而在家,時而失蹤,鄰里好心相幫也只能討回幾句咒罵。仙君找她何事啊?”
“你別問太多,帶我們去即可。”白笙倒想看看,上輩子沒經歷過的事情,這輩子是要改變多少劇情。
“好好好。”村長連忙點頭,帶着幾人來到陳家娘子的住所。
竹籬笆牆圍着的房屋有些陳舊,相比隔壁周家的殘破房屋還算過得去。院門敞開着,村長走在前面推開門,向屋內喊了幾聲,許久仍是無人迴應。
村長向前敲了敲門,發現屋門並未鎖。但他並沒有推門進去,而是站在門口踟躕道:“仙君,陳家娘子並不在家中。”
“爲何不推門進去瞧瞧,萬一她是故意不回話呢?”白笙問。
“這恐怕不太好吧,未經他人允許,不可私闖。”村長語重心長道。
白笙在心中讚歎道:“長運村除了對妖有偏見外,還是挺不錯的。”
“她還可能在何處?”晚歌問。
“這就不知了,她常常是一個人四處遊走,也沒人跟蹤過她,也不敢跟蹤她。”村長答道。
“改日再來。”晚歌說完便走出院門。
幾人剛出小院,便遇上了黑髮中夾雜幾絲白髮的陳家娘子。
“你可回來了,”村長看見陳家娘子回來了,像是完成了什麼重要的任務一般,向晚歌彙報道,“仙君,陳家娘子回來了。”
陳家娘子抱着一個磨損光滑的木頭人,大搖大擺的穿過幾人走進院子,嘴裡還在罵罵咧咧地說道:“我就大院兒是有金子嗎?你們這些阿貓阿狗一直杵門口不走,就算有金子,老孃也不會便宜給你們。真是煩人。”
“你再說一句試試!早上刷牙了嗎?說話這麼臭!”白笙惱了,還從來沒有被人這麼罵過。就算上輩子被罵畜生什麼的,那都是過去式了,白笙沒想到這輩子的第一次居然是個大媽給的。
“哪裡來的狗東西,真沒教養,怎麼跟長輩說話的?”陳家娘子言畢後溫柔撫摸懷中粗製濫造的木頭人,安慰道,“寶寶別哭,那些死東西嚇着你了,娘馬上把他們趕走。”
白笙回罵的話尚未說出口,晚歌就攔下了他,一口悶氣憋的白笙渾身不舒服。他無奈往後走,想要發泄一番,卻發現異常安靜的蘭皋默默站在後面。若是平時,按蘭皋的暴脾氣,定是要撕了陳家娘子,此刻卻是出人意外的靜。
“師姐。”白笙又喚了一聲,“師姐!”
面色凝重的蘭皋恍然一驚,問道:“怎麼了?”
“你怎麼心不在焉的?”白笙問。
蘭皋一副百畜無害的樣子盯着白笙,半晌不吱聲。
“是不是在潭底被青嵐控制神智後,腦子到現在還不好使?白笙偷笑道。
“你腦子纔不好使!”蘭皋頓時暴怒,一拳將白笙打到陳家娘子的房門上,破舊的木門直接被壓塌。
這一切是多麼的猝不及防,白笙躺在木板上捂臉嚎叫着。
衆人訝異的看着這不可思議的一幕。
陳家娘子最先發怒:“我的門啊!你快滾起來。”緊接着她看了一眼正在磨蹭着手腕的蘭皋,於是破口大罵道,“女孩子家家,暴力成性!你是早死了爹孃,沒人教你做人嗎?”
村長連忙插話道:“哎喲,不就是個門嘛,你還是少說幾句積點口德吧。”
對話還未說完,蘭皋便瞬移至陳家娘子跟前,一手扼住她的喉嚨,眼神犀利低聲道:“是啊,你說的沒錯,你要不要去替我下去陪陪他們?”
村長見勢有些怯懦,不敢摻和了。
“不可!”晚歌真怕蘭皋做出什麼過激的事,施術控制蘭皋後退呆立,陳家娘子才從驚恐中逃脫。
白笙連忙爬起來走到呆若木雞的蘭皋旁邊,目光移向晚歌,也不敢多問。
“你個瘋子!”陳家娘子拿起門邊的鐮刀就往蘭皋的位置砍去。
白笙見狀迴旋一腳踢飛陳家娘子手中的鐮刀,晚歌隨後迅速將其定住,手中抱住的木頭人也順勢滑落在地上。晚歌看了一眼木頭人,又若有所思地看着陳家娘子不說話。
村長被這陣仗嚇得心驚肉跳,急忙退出院子。
“你們這些可惡的東西,還不快放開我,什麼狗屁仙君,只知欺負良民!”陳家娘子不得動彈,嘴還不罷休。
“呸!”白笙鄙夷道,“就你還良民,你配嗎?”
晚歌瞥了一眼白笙,示意他閉嘴,又化靈爲冰針,插入陳家娘子的頭顱,逼迫她回答問題。
陳家娘子兩個眼珠子在眼眶中轉來轉去,面容扭曲,欲言又不得言。
晚歌將乾坤囊中的鬼童屍體取出放於地上,陳家娘子一看屍首分離的鬼童,瞪大眼睛神情慌張。
白笙似乎還未明白晚歌的用意,只覺陳家娘子怕是不會認這個兒子,估計也認不出。
村長遠遠望去,看見那鬼童,心中難免有些陰影恐懼。
接下來,晚歌只管安心審問:“你的兒子是如何死的?”
陳家娘子驀地瞳孔散光,機械式的迴應道:“被我用來抵擋青嵐的藤蔓傷害而亡。”
“地上是你的兒子,你知道嗎?”晚歌說。
“他不是,他是妖。”陳家娘子迴應道。
“他是青嵐用你兒子的皮做成的傀儡。”晚歌說。
這句話一出,門口的村長猛然驚詫,說道:“這,青嵐竟做出這種事情!”
陳家娘子望着鬼童,嘴角微顫,眼神充滿了憐惜和憎恨,可當她說話時,卻是另一種不屑的語氣:“死了好啊,死了好,怎麼樣都可以,反正這兒子也跟青嵐親近。”
白笙有些疑惑,納悶着親孃還吃起乾孃的醋。
“他不是你親生的。”晚歌一語驚人,白笙和村長也愣住了。
“又不是她親生的?”白笙苦笑道,“這可憐的娃到底是誰的啊?”
陳家娘子猙獰的面孔僵硬片刻,說道:“是我親生……”
“你可要考慮清楚,說假話的痛,可不是你能承受的。”晚歌冷冷道。
“不是我親生的……”陳家娘子一感受到頭顱刺痛,立馬說了真話。
村長這時纔想起當初陳家娘子找大夫診斷過,由於身體原因不能生子,但後來突然得子,大家只顧爲她高興都未多疑,只是認爲大夫誤診而已。
“他是誰的孩子?”晚歌繼續問。
“我丈夫的兒子。”陳家娘子答道。
白笙偷笑道:“難怪她不喜歡自己的兒子,原來是被綠了,還要替小三養兒子。”
“說清緣由。”晚歌說。
陳家娘子目光無神,淡淡地說道:“我不能生育,但我和丈夫都想要孩子,而他又常年在外,於是便雕刻一個木頭人予我作爲念想。有日,我丈夫在夜裡急匆匆地抱着一個嬰兒給我,說是撿得一子,想要共同撫養,還不許告訴外人。起初我還滿心歡喜,直至一月後,因爲他的行爲太過於異常,我跟蹤他,然後發現了他的秘密。原來我丈夫早已與一位女子有了私情,那女子還有了身孕,生下孩子後,她被家人抓了回去。我丈夫帶着孩子不方便,便哄騙我替他撫養。”
“你的丈夫是如何死去的?”晚歌問。
“被我以那女子的名義騙去辰山,被鬼藤殺死的。”說着,陳家娘子竟笑了起來,“讓他們死前最後見一面,也是便宜他了。”
白笙在心中冷嘆道:“居然敢殺害自己的丈夫,不過出軌之人,也活該。”
晚歌突然一怔,又盯着地上的木頭人,回憶起那日在津水鎮遇見的孫家小姐也有一個一樣的木頭人,恍然大悟地問:“你丈夫和一位富家千金有私情?”
“對,孫家小姐。”陳家娘子答道。
“嗯?”白笙忽然想起了辰山鬼藤事件,原來和津水潭一事也有牽扯,不禁讚歎晚歌竟然審出這樣的驚喜。不過轉念一想,白笙有些疑問,
“這孫家小姐看起來也才二十出頭,而這津水潭起始事件少說也有十年左右了吧,恐怕不知這年歲不吻合啊。”
“這孩子是什麼時候得來的?”晚歌問。
“十二年前。”陳家娘子說。
白笙偷偷看了看晚歌那無論何時何地都是冷漠的表情,默默在心中算道:“這麼說,孫小姐至少有二十六歲了,女人的容顏真是可怕。”隨後白笙又看了一下晚歌,不由喃喃道:“師尊也是不老容顏啊,自始至終都是這個樣。”
晚歌化散冰針,解了定身咒語,陳家娘子突然癱坐地上。
“你倒也不是個完全狠心之人,你且將鬼童葬了吧。”晚歌說。
“孩子是無辜的,但孩子卻不是我的。”陳家娘子訕笑道,“養他至少因爲他還能陪我,還有便是我殺了我丈夫的一點點後悔。他當初也對我甚好,可惜他後來移情別戀負了我,死了也是活該!”
晚歌解了對蘭皋的控制,叫上白笙一同離開了。
儘管在往前走,蘭皋回頭那怨恨的眼神依舊落在陳家娘子身上。
陳家娘子攬起鬼童,呆呆的坐在地上,看了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