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孫蓮淚痕未乾,也未入眠。
她將手中的信條慢慢輕柔的展開後,側身去拿枕邊的木盒。木盒打開,裡面全是舊日裡泛黃的書信,她把新舊紙疊好放進木盒,蓋上蓋子,藏入懷中久久不放。
這時,一隻灰色信鴿從房頂那缺了一片瓦片的洞口悄然飛下落在桌上,踩着小碎步,探出個圓滾滾的腦袋左顧右盼。
孫蓮見到信鴿滿心歡喜,連忙上前取下信條走到燭火旁讀信:“蓮兒,你想辦法逃出來,我想送你兩個禮物。”
短短的兩句話,再一次激起孫蓮強烈的出逃欲。她想見他,想與他比翼雙飛,更加想念她剛出生的孩子。如今他們有了愛情的結晶,可孫蓮卻在剛誕下一子時就被抓了回來。
儘管孫蓮憔悴不堪,仍是雙目含情的拿起紙筆,回信道:“郎君,等我。”
孫蓮小心翼翼地卷好信條,放進信鴿腿上的竹筒中。放飛信鴿的那一刻,孫蓮好似放飛了能讓愛情延續的希望。
當信鴿消失在黑夜裡,也就意味着孫蓮必須一個人面對束縛,想出逃跑計劃。
孫蓮將方纔的信條放入木盒中,找了一個安全之處藏起來。
她在屋中坐立不安,來回踱步,腦中構思出無數個可行方法。摒棄之前所用的辦法,她最後選擇出一記良策,裝瘋賣傻。
孫蓮自知輕重,猛的一頭撞在柱子上,額頭破口流血暈倒在地。這一動靜引得門外看守人的注意,紛紛騷動起來。
待孫蓮醒來時,發覺自己躺在牀上,周圍守着的都是親近之人。
牀前坐着的是孫夫人,只見她將手中求來的紅色護身符戴在孫蓮頸部,口中碎碎念:“我的蓮兒啊,你一生坎坷,這是爲娘向仙君求來的護身符,希望它能保你如意平安啊。”
孫蓮感知額頭上的傷口已被處理,看樣子大夫也來過了。正好,孫蓮開始了她癡傻的戲精表演。
她的父母親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兒變成癡兒,於是找遍所有大夫來診治,可孫蓮依舊裝的像模像樣,以至於大夫查不出問題也摸不清是何原因。
一開始孫蓮的父母親還以爲她是裝的,但孫蓮持續幾日行爲瘋癲,他們找不出任何破綻,這才認了命。
孫蓮仗着瘋傻的性子,肆意使喚看守她的人。終於在某日,她使着性子在屋中胡鬧,以至看守之人被她折磨的沒了辦法,才滿足孫蓮的小需求。
藉着出去逛街爲由,孫蓮才離開了孫家的範圍。一路上她哭鬧着讓隨從買着買那,支開大部分人後,孫蓮機敏的逃脫了隨從的看管。
倉皇逃竄後,孫蓮來到了昨日通信的約定地點,以爲匆忙趕來會獲得一個溫暖的擁抱,誰知此處竟空無一人。
孫蓮垂頭喪氣的走到樹下,忽然間發現地上有一件用素布包裹的物件。她急忙打開一看,是一個精心雕刻的栩栩如生的木頭人,好似她剛出生的孩子。
完全掀開素布,裡面又掉下一張信紙。孫蓮拿起信紙細細讀來:“蓮兒,這是我送給你的第一個禮物,是不是很像咱們的孩子啊?接下來,我在辰山石洞前等你,快來吧。”
字跡相比以前潦草許多,但孫蓮顧不了那麼多,她很想快些見到他。一月多未見,可謂思念成疾,藥石無醫,唯有見他,相思可解。
孫蓮一路奔波來到了辰山腳下。山路崎嶇,野草叢生,孫蓮跨過險阻劃破衣裙,終於快到了終點。
果真,她的郎君真的在洞口前等他。
兩人相見,欣喜若狂,緊緊相擁。
“郎君,我們的孩子呢?”孫蓮喜極而泣地問道。
陳郎並沒有直接告訴孫蓮他把孩子給陳家娘子撫養的事,而是含糊不清道:“孩子很安全,別擔心。”
千言萬語都不及觸手可及的擁抱。孫蓮被幸福衝昏了頭腦,許久才清醒過來,她環顧四周,突然恐懼道:“郎君,我們爲何要約在此處?我聽隨從說辰山有可怕的妖物。”
陳郎疑惑道:“我曾與你私逃向他處,乃不知此山竟生有妖物。況且我回來的一月裡並沒有聽過辰山有什麼妖物作祟。蓮兒定是道聽途說,何懼?”
“郎君,不管怎麼樣,我們還是儘早離開吧!”孫蓮畏懼的眼神惹人憐惜,又惶恐道,“既然有人說,那便不一定就是空穴來風。”
孫蓮如此堅決,陳郎也開始惴惴不安,想了想,說道:“可這不是蓮兒你約我來的……”
陳郎的話還沒有說完,他們身後的山洞裡便氣勢洶涌地竄出數條血色.欲滴的藤蔓。幾條藤蔓緊緊鎖住陳郎,另外兩條藤蔓伸向孫蓮,卻被孫蓮胸前的護身符逼退。
孫蓮慌亂中摔倒在地,嘴裡呼喊着陳郎。陳郎被捆綁的無處可逃,隨即幾根藤蔓順勢貫穿他的軀體。孫蓮衝向前想要救他,但她太過於羸弱,被藤蔓蹭倒在地,臉側被藤蔓劃出一條深深的傷痕。
陳郎滿嘴鮮血,痛到無力,還是使勁全身力氣叫喊道:“蓮兒,快走!不要管我!”
孫蓮心急如焚,卻又無計可施,滿臉淚花混雜着臉側的鮮血流下,染紅衣衫,染紅地面的枯葉。
忽然間,孫蓮想起自己的護身符,她顫抖的手連忙扯下胸前佩戴的護身符,想要遞給陳郎。
但藤蔓將陳郎舉的很高且越發兇狠,還未等孫蓮將符咒扔向陳郎,刺穿陳郎身體的藤蔓竟開始撕裂他的肉身。
陳郎的慘叫聲越來越微弱,直至他被撕成碎片。陳郎僅有一顆沾滿鮮血的完整頭顱,瞪大雙眼盯着孫蓮側倒在血泊中。
泄憤後,藤蔓全部縮回洞中,消失的無影無蹤,彷彿從未出現過一般。
林中很安靜,孫蓮癱倒在一旁血淚盈襟,她痙攣着身子,神情恍惚。
她親眼看見了陳郎被碎屍的過程!
悲痛,恐懼,驚悚,這些東西全部積壓在孫蓮的心中,壓的她喘不過氣。
死無全屍的是陳郎,可這些痛似乎全都痛在孫蓮的身上。
她看着血泊中支離破碎的陳郎良久,她不敢相信,久別重逢竟落得如此下場,好好的一個人,怎麼就沒了呢?
還沒有看見自己的兒子,還沒有和陳郎遠走高飛,還沒有過上幸福的日子。這一切,就這樣結束了。
孫蓮顫顫巍巍地爬了過去,抱起陳郎血淋淋的頭攬在懷中,也不知道是哭還是笑,聲音忽大忽小,忽悲忽喜。
時間過了很久,孫蓮呆滯地站起來,眼神飄忽不定。
她回去了,回到了孫家。
面對父母親的疑問,孫蓮神志不清,根本無法解釋,只是喜怒無常,時而呆傻,時而哭鬧,和她離開時一樣。
只有當她抱着木頭人時纔會有片刻寧靜。
第二段記憶到此完結。
“這陳家娘子要害陳郎也就罷了,連孫蓮也要騙去陪葬。”白笙心情沉重,不禁嘆道,
“孫蓮這裝傻終是成了真傻。那陳郎有妻室,還和孫蓮有私情,還讓孫蓮如此死心塌地,真是死有餘辜。可憐孫蓮如今也不知她與陳郎都中了陳家娘子設的局。”
感嘆之餘,白笙有些納悶,爲何葉弦思等人前去辰山時,鬼藤沒有出現,而孫蓮和陳郎去時,鬼藤就出現了。
“莫非他們兩人身上有什麼能吸引鬼藤的東西?”白笙猜測道,“陳郎雖死,但鬼藤並未在他身上索取到任何東西……也就是說東西在孫蓮身上。”
白笙扶額道:“可孫蓮身上有護身符,鬼藤也不敢傷害她,這也看不出什麼端倪啊!”
時間不多了,白笙趕緊換幾朵星雲瞧瞧。
連着翻看幾朵星雲,內容都是孫蓮和陳郎私奔的日常瑣事。眼看回夢針就要失效了,白笙急到額頭冒冷汗,還手滑點錯了幾個看過的星雲。
白笙已經沒時間挑選了,他隨意點開一個小星雲,在心中默默祈禱道:“求求你了,快出來吧!”
這個記憶並沒有陳郎,而是孫蓮和孫夫人。
這時的孫蓮是正常的,與孫夫人交談甚歡。
看到這裡,白笙忍不住想要一把扔開這片星雲,嘴裡吵嚷道:“這都是些什麼啊?”
還未劃開,白笙就被裡面的行爲吸引了。
畫面中,孫夫人遞給孫蓮一個精緻的小方盒,慈笑道:“蓮兒,這是你爹花重金向一位有緣之人買來的,吸收它之後就可以永葆青春。”
“真的嗎?”孫蓮拿過小方盒,又問:“娘怎麼不用呀?我希望娘也能永遠年輕貌美。”
“不了,蓮兒好,娘就好。”孫夫人說。
小方盒還未打開,迴夢針的時間就到了。廣闊無垠的星海突然消失不見,白笙睜開眼,還是坐在孫蓮的牀側。
白笙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打算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
剛踏出一步,白笙就聽見孫蓮翻身時木牀板的聲音。他提高警惕,下意識的放輕腳步,躡手躡腳的走到屏風後。
“砰”。
白笙屏住呼吸,但這聲音絕不是白笙製造出來的。
此聲一出,白笙身後便傳來了孫蓮尖銳刺耳的哭喊聲。
白笙回頭一看,原來是孫蓮自己撞在了牀頭的木板上,現在還自個兒捂頭哭呢。
哭聲太大,原本就在門口的守衛,聽到動靜立刻破門而入。
這下糟了,白笙戰戰兢兢的躲在屏風後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