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也是真氣到了。
他重重拍了拍龍案,“顧崇山!”
顧崇山從屏風後踏了出去。
皇帝沉聲:“這次春闈,鬧得很大,朕必須給天下的讀書人一個交代。所有參與過春闈的官員,都要徹查。朕命你和宋相一起,一家一家地查,務必給朕查得明明白白!”
顧崇山是他最倚重的官員之一。
而宋丞相在朝堂裡一向中立,所以不必擔心顧崇山會偏心姜家。
皇帝冷冷掃視過與書房的一衆官員:“在查清楚之前,諸位愛卿暫居宮中。得了清白,朕自會放你們出宮。”
這是要軟禁他們,防止他們回府通風報信轉移證據的意思。
官員們臉色各異。
書昶永的神情最難看,他跪倒在地,渾身哆嗦,張了張嘴,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蕭弈嘖了聲:“小顧啊,就先從太史令府上查起吧。”
顧崇山:“……”
眸色陰鬱地盯了眼蕭弈。
誰是小顧?
皇帝看見書昶永這幅窩囊樣,煩躁地擺擺手,算是同意蕭弈的話。
他繞到屏風後。
南胭捧起南寶衣吃剩的半碟瓜子仁兒,笑吟吟道:“皇上,這是胭兒特意爲您剝的瓜子,您吃幾口,消消氣?”
美人乖巧,令老皇帝心頭舒爽不少。
他吃了幾顆瓜子仁兒,颳了下南胭的鼻尖,“還是愛妃懂事,不像那些個朝臣,就知道爲非作歹,整日惹朕生氣。”
“皇上,此間無趣,胭兒陪您去御獸園走走?聽說御獸園來了些珍奇異獸,很好玩呢!”
南胭挽着皇帝的手,嬌滴滴的模樣,令南寶衣抖落一地雞皮疙瘩。
偏偏男人就吃這套。
老皇帝寵溺地攬過南胭的纖腰,“愛妃喜歡,那就去。來人啊,擺駕御獸園!”
南寶衣目送他們離開。
餘光瞥向姜貴妃,她因爲吃醋而緊緊捏着手帕,美麗的面容微微扭曲,儼然是瀕臨暴怒的狀態。
書理理不安地握着雙手,大約是在擔心她父親書昶永。
她彎了彎脣,打算去找蕭弈。
書理理忽然攔住她的去路,沉聲道:“自打你入京以來,我就沒遇到過好事!才女的名聲,戲樓的盈利,通通都被你搶了去!南寶衣,如果這次我父親出事,哪怕拼了這身性命,我也不會放過你!”
南寶衣不在意。
書昶永出事,那是他咎由自取,與她有什麼關係?
她搖着紫金摺扇,輕盈踏出屏風。
太子楚懷南眼前一亮。
小郡主今日穿嫩鶯黃輕紗襦裙,挽着豆綠披帛,像是嬌養的金絲雀。
他正要喚她,卻見她活潑地小跑到蕭弈跟前。
她仰起頭,丹鳳眼明亮如星辰:“二哥哥,你在宮裡住哪兒呀?我與你一道留在宮裡,好不好?想來我姐姐是捨不得我走的。”
蕭弈薄脣輕勾,溫柔地撫了撫她的腦袋。
楚懷南看着他們跨出御書房的門檻。
心裡瀰漫開酸澀的滋味兒。
他見過那麼多名門貴女、世家千金,她們要麼恪守規矩畏懼於他,要麼企圖從他這裡得到好處,卻沒有誰如南寶衣這般,曾在母后祭日時陪伴他,曾鼓勵他勇敢地去爭去搶。
如果她能一直陪伴他,該有多好?
等他繼位,他想把她納入宮中立爲皇后。
至於蕭弈……
他再另外想辦法補償就是。
楚懷南嗅着空氣中殘留的芙蓉花香,閉了閉眼,強壓下那股子悸動和慾望。
內侍總管引着蕭弈等官員,往御花園而去。
他一路諂媚道:“御花園的聽花小築景緻極好,各位大人放心住在裡面,等九千歲和宋丞相查清楚真相,自會還大人們清白。”
南寶衣摺扇遮面,悄悄擡眸。
書昶永也不知在府裡藏了什麼,滿頭冷汗地和姜太傅私語,竟是連站都站不穩了,被兩個同僚扶着,才勉強往御花園走。
她好奇地壓低聲音:“二哥哥,你猜書昶永府裡有什麼?”
“無外乎財與色。”
蕭弈漫不經心。
作爲男人,他了解男人的劣根性。
男人嘛,權勢在手,自然就想收集財富和美人。
“姜太傅瞧着很淡定的樣子,姜府裡怕是搜不到什麼,怪不得朝野上下都說他是老狐狸。”南寶衣琢磨着,又瞅了眼蕭弈,試探,“二哥哥也算是權勢在手的男人,可有藏財與色?”
蕭弈睨向她。
小姑娘丹鳳眼亮晶晶的,藏着幾許懵懂。
他駐足,在遊廊拐角捉住她的手。
他挑眉:“南嬌嬌,你這話有沒有良心?我的私人財產,全當做聘禮送給你了,你摸摸我袖袋,可還有半兩銀子?”
南寶衣被他抓着手,被迫摸了摸他的袖袋。
男人的袖袋空空如也。
想來,這段時間都是仗着靖王世子的身份,在王府白吃白喝。
他真是個會算計的男人啊!
“至於色……”
蕭弈在少女面前俯下身。
他近距離直視她的丹鳳眼,“便是金屋藏嬌,我也要藏天底下最美的那個嬌。庸脂俗粉,入不了哥哥的眼。”
他生來便是如此。
哪怕身在泥濘,也向往一步登天的光明。
“醉臥美人膝,醒掌天下權”,世間男兒的夙願大抵都是如此。
可他與尋常男人又怎麼一樣,他既有了這個念頭,那麼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他也要達成所願。
飲最貴的烈酒,娶最美的嬌娘。
烈酒可以飲千萬壇,但陪他終老的小嬌娘,錦官城那一個,足矣。
南寶衣最受不了被他近距離直視。
她展開摺扇遮住小臉,擺擺手:“知道啦知道啦,二哥哥最是兩袖清風,成了吧?”
穿過御花園,瓊林苑那邊傳來熱鬧的絲竹管絃聲。
南寶衣好奇望去,樓臺華貴,許多讀書人意氣風發地對坐飲酒。
說起來,今日是設瓊林宴的日子。
所謂瓊林宴,是朝廷爲新科進士舉辦的宴會。
雖然今年春闈會試風波頻出,但是否科場舞弊畢竟還沒有下定論,一切宴會都還是照常進行。
南寶衣遠遠地看着。
劉大儒門下的那幾個紈絝,竟然也在其中,此時正敲着酒盞,得意洋洋地高聲頌唱。
至於今科的探花郎……
南寶衣瞳孔驟然縮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