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寶衣輕咳一聲,避開詢問,轉向北魏使臣:“諸位以爲,我南越的活字印刷,如何?”
北魏使臣們心知肚明,這項技術是極好的。
墨序坦坦蕩蕩地稱讚:“雖然不知道畢先生是誰,但這項發明,足以載入史冊。”
南寶衣微笑着向他福了一禮。
顧了了不忿:“一點小伎倆,有什麼了不起?靖王妃如果真有本事,就拿出比水運儀象臺更好的計時器具來呀!”
宋劉氏冷嘲熱諷:“靖王妃,恐怕也只有一點小聰明而已。”
南寶衣不慌不忙地喚來十苦,耳語了幾句。
十苦立刻返回靖王府。
他很快捧來一件一尺來長的長方形物品,像是個木盒子,只是盒面是薄薄的透明琉璃,盒子裡有指針和十二點刻度,還有個不停擺動的黃銅鐘擺。
姜歲寒搖着摺扇,樂呵呵地吃着花生米。
這玩意兒是機械鐘,他閒着沒事兒時,利用重錘驅動力和齒輪製作出來的,糙是糙了點,但這裡的人見識少,估計得驚爲天秀。
殿中,南寶衣簡單講了一下機械鐘的原理。
兩國的工部官員們,全部圍攏上來,不敢置信地激烈討論起來。
“我的乖乖,這麼小的盒子,竟然能顯示時辰!”
“神蹟!這個叫做‘鍾’的東西,簡直是神蹟!老劉,等我將來富貴了,我給你送鍾啊!”
“我不信這東西是別人發明的,活字印刷,機械鐘,定然都是靖王妃的傑作!靖王妃不僅是蜀郡的福星,還是上蒼賜給我南越的福星啊!”
“靖王妃,我北魏工部出萬兩黃金,可否聘你去朝中任職?我墨序願意獻出工部侍郎的職位!”
“你滾開!靖王妃,南越的工部官衙大門,永遠向你敞開!”
南寶衣:“……”
謝謝,她沒有本事,也毫無興趣。
一羣讀聖賢書的男人,爲了搶奪機械鐘和南寶衣,竟然在殿中大打出手。
南寶衣擠出來,笑吟吟望向宋劉氏:“丞相夫人怎麼說?”
宋劉氏翻了個白眼。
她不情不願道:“靖王妃爲國爭光,老身感到很自豪。”
南寶衣歪頭,笑意更盛:“除此之外呢?”
宋劉氏磨牙,不忿地盯向南寶衣。
她都服軟了,這小賤人還想怎樣!
真想讓她喚“祖宗”?!
她不懂何爲尊老愛幼嘛!
“‘你若能發明出更厲害的東西,老身給你跪下叫祖宗’……”南寶衣複述了宋劉氏的話,俏生生站在宮燈下,彎起的丹鳳眼比燈火更加爛漫,“丞相夫人,我等着呢。”
她其實並不介意宋劉氏的搗亂。
她介意的,是宋劉氏倚老賣老,欺負珠珠。
宋劉氏老臉滾燙。
她拿胳膊肘,求助般捅了捅宋丞相。
宋丞相威嚴地咳嗽一聲:“小輩,就該有小輩的樣子,靖王妃如此咄咄逼人,不知道的,要說你不敬長輩——”
“宋相。”
對面,蕭弈把玩着酒盞,打斷了他的話。
年輕英俊的權臣,托腮而坐,笑容涼薄:“幾時起,區區丞相府,竟成了皇族的長輩?你相府,莫非是想凌駕於皇族之上?”
宋丞相啞口無言。
蕭弈權勢赫赫,他不敢頂撞,只得默默低頭吃菜。
南寶衣眼如彎月:“宋夫人,我等着呢。”
幼時在錦官城,與同齡小姑娘們比爹,她確實比不過,不僅比不過,還會被百般嘲笑。
可是自打嫁給蕭弈,與盛京的貴女們比拼夫君,她就沒輸過,不僅沒輸過,還處處被人豔羨。
可見,嫁給對的人是多麼重要。
宋劉氏惱羞不已。
衆目睽睽之下,她又不能不認賬,但跪是不可能跪的,她只得梗着脖子,紅着老臉,硬着頭皮,喚道:“祖宗!”
她是市井出身小妾上位,平日倚老賣老嘴毒心壞,得罪過不少人。
如今她受挫,殿中女眷解氣不已,心中更加敬佩南寶衣。
滿殿的竊笑聲中,宋劉氏擡起寬袖遮住老臉,羞恥得不能鑽進地底下,南家的姑娘,實在太可惡了啊!
南寶衣又望向顧了了:
“北魏公主,我與殿下成親時,拜過天地、拜過舅姑、拜過先祖,在滿城親友的見證下結爲姻緣,在龍鳳喜燭前共飲合巹酒,約定此生白首不相離。覬覦別人的夫君,是多麼可恥的一件事,也值得你大張旗鼓,拿春宵一度這種事出來比試?”
顧了了不僅輸了,還被她罵的頭昏腦漲。
她挽了袖管,惡狠狠扇向南寶衣:“賤人!”
南寶衣沒料到兩國宴會,衆目睽睽,她竟然敢動手!
電光火石間,她來不及躲閃——
蕭弈眸色一沉。
男人瞬間出現在少女身側,捏住顧了了的腕子,冷聲道:“公主是想重新挑起兩國戰事嗎?”
心上人幫着南寶衣說話,顧了了委屈得不行。
她尖聲嚎叫:“我纔不怕挑起兩國戰事!我希望你和南越皇帝都成爲我公主府的面首,我希望顧崇山當我的貼身太監伺候我,我希望在座的諸位都淪爲我北魏的馬奴!”
鴻臚寺的官員,盡職盡責地同步翻譯她的話。
滿殿落針可聞。
蕭弈臉色淡漠,對十苦使了個眼色。
楚懷修輕撫過畫軸,低聲吩咐了身旁宦官幾句話。
顧崇山更是直接離場。
南寶衣:“……”
震驚!
見過狠的,沒見過這麼狠的,竟然一下子得罪了二哥哥、九千歲和楚懷修這三個變態,甚至還得罪了整個南越!
怕是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顧了了纔不管那麼多,已經哭着跑出寶殿。
北魏的白丞相滿頭冷汗,立刻舉杯笑道:“那什麼,其實我們不是送公主來聯姻的,是她自己哭着鬧着非要跟來的。南越的皇帝陛下,請不要跟她一般見識,來爲我們兩國的友誼乾杯可好?”
此事算是揭過。
蕭弈扣着南寶衣的手,把她帶回席位。
南寶衣看着他把新鮮魚膾放進碟子裡,忽然道:“我想霸佔你的心。”
蕭弈握着的筷箸的手,微微一緊。
南寶衣仰起頭,笑容乖甜:“當年錦官城,二哥哥曾在墨玉竹筒裡藏了信箋,卻不知被誰撕成了碎片。當年的我,拼錯了順序。剛剛展示活字印刷時,我突然想起來,那封信正確的字序應該是,‘我想霸佔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