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譁變

安排人將蘇文正夫婦和賀溪雲夫婦送回了安寧, 衛負雪帶着陶九思馬不停蹄,兩人只用了十五天就回了寧省。然而,他們沒有想到, 此時寧省發生了一件天大的事。

卻說兩個多月前, 季鳶飛代替衛負雪去巡視邊關, 可這一朝出了王府, 竟然一直遲遲未歸。連衛負雪都從楚王處回來了, 季鳶飛還是音信全無。

衛負雪去京洛前,曾安排姚望澤着人去探查,這人去了數十日, 不久前才滿臉焦急的回來,帶回個讓大家震驚不已的消息。

衛負雪和陶九思一到王府, 姚望澤就叫來探查那人將此事再說一遍。

原來季鳶飛在巡查時竟然出事了, 他和隨從全被寧省和東齊交界的守軍莫名扣下!

那人支支吾吾一陣, 又道:“這隊守軍駐紮在寧省最東邊的城市武拓,據說是季先生月前巡視到此處的時候, 寧津傳來…傳來…趙王病重的消息,接着城內士兵便譁變了,還扣下了季先生。”

說完,偷偷去看衛負雪,見對方並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 纔將一顆心放回肚中。

夏開顏憂心道:“但願季先生不要受什麼折磨纔好, 他一介文人, 身子骨想必很弱。”隨即腦海中浮現出一副季鳶飛被五花大綁, 且皮開肉綻的畫面。

蘇清泉也道:“守軍譁變, 季先生的處境怕是不妙。”

趙王府內人人都在爲季鳶飛的安全擔心,然而此時此刻, 季鳶飛正衣冠楚楚的坐在武拓州府裡喝茶。

“季先生,東齊陛下開出的條件真不賴,您老好好考慮考慮。”武拓守將張大勇坐在季鳶飛身側,好言相勸,“再說如今您都在我們手上了,要麼死,要麼投降東齊,沒有第三個選擇。”

季鳶飛心裡着急,面上還保持着風度和淡定:“趙王待你們不薄,爲何要背信棄義?”

張大勇哈哈一笑,道:“不是我想通敵,實在是弟兄們扛不住趙王軍紀,太嚴了,管得太多了,以前我們哪過過這種日子。可東齊那邊就不一樣了,不但開的條件好,還送了許多美女和財寶來,我手下的弟兄那還能堅持住?在大衛要過清心寡慾的苦日子,投了東齊就能隨心所欲,這買賣人人都會算。”

季鳶飛不語,這些兵油子,不是爲了保家衛國,根本就是在投機。

“先生,您在我這住了十幾天,每天好茶好飯的供着,還體會不到東齊皇帝的善意嗎?”

季鳶飛不答,卻道:“趙王殿下英明神武,你們若現在悔改,在下還可以爲你們求求情。”

張大勇嘖嘖兩聲,“季先生,我是個粗人,可不是個傻人,趙王那都病重了,還怎麼英明,怎麼神武?照我說,現在就是投奔東齊的大好時機。”

季鳶飛和此人話不投機,乾脆一門心思喝起茶來。

張大勇見季鳶飛不開口,覺得沒趣,便大搖大擺的出了房門,只囑咐門口侍衛看好裡面的人。

季鳶飛耳邊沒了人喋喋不休,思緒又回到一個月前。

當時他帶着數十名隨從巡查到武拓,和張大勇一見面他就覺得不對,別地的將領鮮有人知道趙王府的情況,可這張大勇一見面就打聽趙王病情,這不得不讓人生疑。等到晚間宴飲,季鳶飛囑咐一名隨從趁大家酒醉之時,潛行去守軍各處刺探一番情況。

果不其然,在張大勇的大帳內竟然藏着一個東齊人!那人看着三十出頭,穿着東齊軍服,個頭很高,相貌堂堂,英武不凡。

忽然那人轉了個身,露出另外半張臉,隨從猝然一愣,只見這半張臉竟有一道猙獰的疤痕,從太陽穴劃到面頰,不過倒不折損此人的容貌,反而更顯威嚴。

季鳶飛聞訊大驚,不管這東齊人到底是誰,這張大勇的叛變已是板上釘釘,而一見面多方打探衛負雪的身體狀況,大概是在盤算起兵的時間。

推測出這個結果,季鳶飛立馬吩咐隨從收拾東西,預備連夜離開武拓回寧津,可當他們剛出大帳,就見到一臉笑嘻嘻的張大勇帶着數百人圍在四周,張大勇笑道:“季先生見微知著,在下佩服,不過既然發現了這個秘密,就暫時要留在武拓做客吧,也好讓我再儘儘地主之誼。”

就這樣,季鳶飛被扣下十幾天,而從趙王府帶來的一干隨從亦是不知生死。

衛負雪和陶九思此時還不知道武拓守軍已經通敵,兩人爲救季鳶飛,點了兩千王府親至武拓。

不過,走前陶九思忽然模模糊糊的記起來,上輩子貌似見過衛負雪遞上來的文書,說某處守軍叛變,但時間久遠,不知道說的是不是武拓,爲防萬一,又讓沈節義撥了兩萬人讓葉流風帶隊隨後趕到。

武拓扼守大衛和東齊的要衝,是兩國交戰的必爭之地,重要性不言而喻,大衛向來重兵把守,但是到了衛無月這一代君主,國力大大不如從前,連帶着守備也放鬆起來,如今武拓駐兵從數量到質量都沒法再和以前相比。

衛負雪和陶九思趕到武拓,一開始得到的信息是守軍不滿軍紀,趁着有謠言說趙王病重而譁變。

衛負雪便派人給張大勇送信,說自己病重純屬子虛烏有,希望用和談解決這一危機,同時他也沒放鬆警惕,讓葉流風帶着兩萬人駐紮在不遠處,以防情況有變。

不久,張大勇也回信一封,哭訴兄弟們很不容易,這次譁變實乃不得已而爲之,望趙王寬允幾日,他再好好的給手下做做工作。另外,季鳶飛等人吃的好睡得好,讓趙王殿下不必擔心。

衛負雪又回信道,可以寬裕幾日,還告訴張大勇兄弟們有什麼意見放心大膽的說,他事後絕對不追究。

張大勇又回覆,趙王大恩銘感五內,他一定竭盡全力云云。

一來二去,兩人折騰了十幾日,還是不見有什麼實質性的進展。

眼看着就是六月中旬,他們在這件事上耗時已久,陶九思終於坐不住了,暗示衛負雪道:“殿下,向來譁變都是不滿現行待遇,他們應該會提出具體要求,和咱們逐條討價還價,可是咱們在這盤桓這麼久,張大勇多是說些虛頭巴腦的玩意。”

衛負雪看他一眼,若有所思道:“你是想說張大勇通敵?”

陶九思點點頭:“現在不過是拖延時間而已,最大的可能便是在等東齊那邊的指示。”

一旁的葉流風取出地圖,指着武拓,道:“殿下,武拓是大衛要塞,就算張大勇只是譁變,咱們也應該藉機換上放心的守將才好。”

陶九思道:“張大勇故佈疑陣這麼久,咱們也一直沒有動作,他大概以爲咱們上當,很可能會放鬆警惕,如果我們此時攻城,一定能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衛負雪一手撐着頭,沉思片刻,問道:“武拓大概有多少守軍?”

“大概有三萬人左右。”葉流風答道:“雖然比咱們人數多,但自從譁變以後,這三萬人全部退至城內,如果咱們圍上他們一段時間,對方糧草斷絕,很有可能不戰而潰。”

衛負雪拿起地圖,仔細看了一會,道:“小陶,你的意思呢?”

外界說趙王能謀善斷,做出的決定絕不輕易更改,但趙王府上下都知道,趙王不但事事要問陶九思的意思,而且陶九思堅持不讓做的事,十有八九趙王都會放棄,且從王府的家務事到兵戎相見的攻城掠地,皆是一般無二。

漸漸地,所有人都知道王府其實有兩個主子,一個自然是趙王,另一個便是陶九思。

此時亦是如此,趙王心中已經有了決斷,可是他還是要聽一聽陶九思的意思。

陶九思蹙眉想了一陣,道:“流風說的有道理,咱們糧草無憂,大可以先圍上一段時間,張大勇軍紀渙散,堅持不了多久人心就會浮動,那時候攻城事半功倍。”

衛負雪點點頭,偷偷的拽住陶九思的手,不住的摩挲,雲淡風輕道:“流風,小陶所說就是我的意思,去辦吧。”

葉流風眼皮一抖,被趙王撒的狗糧差點噎死,趕忙低下頭:“是,我這就去安排。”

葉流風一出門,陶九思便甩開衛負雪的手,警告道:“以後有人在不準拉拉扯扯!”

衛負雪眸光一閃,將陶九思圈在椅子上,沉聲道:“小陶,現在沒人了……”

陶九思:“你!你……唔……”

說真的,陶九思有點懷念以前冷麪衛負雪了,至少能讓他安生片刻。

千里之外,東齊皇宮,齊閒度陰晴不定的眸子盯着窗外晦暗的天色,玩味道:“哦?他竟然親自來了?有意思,有意思。”

轟隆,一道閃電劈過,昏暗的室內亮了一瞬。盧鬥星恰好擡頭去看齊閒度,驀地,他發現頗爲英俊的齊閒度竟然莫名可怖,尤其是那張帶着笑意的右臉,更是前所未有的詭異。

盧鬥星打了個寒顫,趕緊再次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