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同袍

寧省將士們打了勝仗, 不但逼得東齊連夜拔營退避,而且幾乎將對方所有的大炮繳獲,本來應該是件天大的好事, 可此時此刻, 衆人在慶功宴上卻屏氣凝神, 沒有一個人流露出該有的喜悅。

祝舜理給大家唸了朝廷的迴文, 又命大家一個個傳閱, 雖然在座的大多是一介武夫,但拜京洛尚文的傳統所賜,大家基本上還是識字的。

聽到迴文內容, 人人都是青筋暴起,恨不得親自去和江自橫理論一番。

葉迴雪性子急, 脾氣大, 第一個拍案而起, “爲了守武拓我們折損了多少兄弟,他們居然放這種屁!”

祝柔柔也怒不可遏, “我看是衛國積弱已久,光是聽到東齊兩個字就要打哆嗦。”

葉迴雪啐道:“我看東齊人也沒有刀槍不入,這不也被咱們打的玩命逃跑!”

主將憤憤,底下的士兵自然也不再壓抑,紛紛抱怨起來。本來見到直銘的慘狀, 已經對東齊恨到了骨子裡, 好不容易暢快的打個勝仗, 竟然又被如此埋怨, 大家的心情不難想象。

衛負雪清清嗓子, 衆人立馬安靜下來。

“他們不管寧省安危,趙王府來管。”衛負雪斬釘截鐵道。

簡單一句話, 由衛負雪說出來,就好像一顆有神效的定心丸,衆人都立刻生出萬分的信任,方纔的委屈和憤慨,全都化作了對趙王的依賴和感激。

陶九思微微一笑,也站起身,舉起酒盞,鼓舞道:“各位兄弟,古人云:‘楚雖三戶,亡秦必楚’,我們寧省也是如此,雖然暫時弱小可欺,然安知不能撼動東齊大樹?只要彼此相信,上下一心,不管是誰擋在前方,咱們都能披荊斬棘,勇往直前!”

大家高聲道:“與子同袍!與子同袍!”

陶九思一激動,高舉酒杯就要送入口中,杯子卻驀地被衛負雪奪走,衛負雪低聲道:“你不能喝酒,我來。”復又望着黑壓壓的人羣,沉穩道:“兄弟們,我衛負雪敬大家一杯,此後長路漫漫,咱們肝膽相照。”

士兵們各個目光炯炯,神色肅然,趙王在他們心目中早已宛如神祈一般,一言一行都被奉爲金科玉律,此時趙王敬酒自然心潮彭拜,立馬鄭重齊聲答道:“肝膽相照!肝膽相照!”

衛負雪一飲而盡,笑道:“這杯酒過後,大家請隨意,今晚酒肉管夠。”

衆人又是齊呼三聲,“趙王!趙王!趙王!”

不過,衛負雪雖然說酒管夠,但士兵們知道趙王軍紀甚嚴,並不敢真的喝醉,大多都是點到爲止,絕不會做出酒後犯渾的事來。

推杯換盞了幾輪,衛負雪看大家已經漸漸放開,便偷偷拉陶九思回帳,準備行一點快樂之事,誰知道,陶九思這呆子惦記着工作,竟然喊了祝舜理同來。

衛負雪:“……”

陶九思不知道衛負雪心思,還認真的重擺沙盤,分析道:“今晚一戰,東齊暫退直州以外,但八成還是要重振旗鼓再次進犯。”

祝舜理道:“直銘、武拓,兩處州府東齊都沒能真正收入囊中,估計下一次會拿丹州和營州開刀。”

衛負雪暗忖工作狂真可怕,但也明白陶九思都是爲自己打算,便收斂心神看看沙盤,道:“丹州在直州北面,營州在武拓南面,常人都會攻丹州而舍營州,但齊閒度不按常理出牌,很有可能會去打營州。”

陶九思一動不動的看着沙盤,苦思良久,道:“營州再往南便是東齊國土,數百公里過後乃楚王駐地,如果楚王那邊能製造一點動靜,我們就可南北夾擊東齊。”

這和衛負雪的想法不謀而合,拉楚王入夥等得便是這樣一個時機。

衛負雪點點頭:“明天就讓雲臺去給二叔遞信。”

祝舜理道:“九思說的沒錯,不過齊閒度難以揣測,丹州也要好生防守纔是。”

陶九思顯然也不敢再輕敵,頷首道:“葉迴雪和祝柔柔繼續北上,咱們幾個南下。”

衛負雪點頭同意,忽又道:“咱們還需要知道東齊內部動向,否則丈二和尚,都會像武拓和直銘之戰般,後知後覺被動應對。小陶,給季先生寫封信,安排他收買東齊大臣,再派些暗歎潛入東齊。”

各花入各眼,直銘大勝的消息,傳到京洛一干人的耳中便是另一種滋味。

杜想容斜靠在榻上看奏摺,孟氏站在身後給她捏着肩膀,衛容與則面無表情的端坐在一旁。

杜想容不悅道:“衛負雪竟有這種手段,難道以前種種都是他裝的不成?”

衛容與心裡也記恨衛負雪,悻悻道:“以前可憐這個哥哥,如今看來竟然是養虎爲患了。”

杜想容忽道:“容與,這可是個好時機。”

“好時機?”衛容與語氣不善。

“除掉衛負雪的好時機。”杜想容嫣然一笑。

“東齊來犯,大哥是爲了自保才反擊,拿什麼理由除掉他?”

杜想容一邊笑兒子太傻,一邊道:“衛負雪全部心思都在應付東齊上面,如果此時咱們集結大軍開赴寧省,拿下衛負雪還不容易?”

衛容與不可置信的看着杜想容,他是嫉妒衛負雪,嫉妒到恨不得殺了他,可並不是這種方式。東齊入侵大衛,不幫着一同抵禦侵略就算了,難道還要乘人之危,和敵國一起夾擊自己的親哥哥?這也太匪夷所思了一點。

杜想容見衛容與一臉吃驚,便才道兒子想法,怒道:“容與,方宗奇把你教傻了?現在是講究仁義道德的時候嗎?”

衛容與也用同樣的眼神看着母親,堅定道:“母妃,這種事要背千古罵名,要遭天打雷劈,我不會同意的。”

杜想容將手中奏摺狠狠的砸向衛容與,“要不是你不爭氣,我用得着出此下策?你說你,從小我和你父皇都是按照儲君的標準培養你,怎麼到現在還是一點帝王之氣都沒有!”

衛容與拾起那本奏摺,沉下臉色,“母妃,如果你一直都是安分的侍候父皇,不要插手朝政,不要事事管着我,也許我就不會這樣懦弱。”

杜想容嗤笑一聲,“我管着你,你尚且能和陶九思混到牀上去,我如果不管你,你還不是要翻了天!”

衛容與一聽杜想容提起陶九思,不由厲聲道:“母妃,對陶九思請你放尊重點。”

“尊重?”杜想容好想聽到了一個什麼天大的笑話,狂笑道:“你從不進太子妃的臥房,天天在書房對着陶九思的畫像,他把我兒子害成這樣,我對他還要尊重?從前我把他當做親戚,當做未來的股肱之臣,才百般拉攏,可我萬萬想不到他存着勾引儲君的心思。”

衛容與忽然騰的站起身,喝道:“閉嘴!閉嘴!你什麼都不知道!我今天把話撂這,現在東齊犯境,此時你要想在衛負雪背後插一刀,別怪我翻臉不認人!”

衛容與說完,擡腿便走,杜想容的聲音在身後陰惻惻響起:“等着吧,你早晚要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