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宏圖

卻說杜慶遙拿了御璽, 又連夜綁走天極道士,接着和嘉瑞郡王兩人便趁着皇帝新喪的混亂當口出了京洛,直奔寧津而來。

見到衛負雪和陶九思, 杜慶遙不禁潸然淚下, 呈上御璽, 激動道:“殿下, 臣不辱使命!”

陶九思亦是滿臉感慨之色, 拍拍杜慶遙肩膀,真誠道:“慶遙,這些年辛苦了。”

杜慶遙雖然父母早亡, 從小是外公養大,但他畢竟是杜想容嫡親的侄兒, 沒少受杜家廕庇。

可在浪涌風動中他卻選擇舍杜家而站衛趙王, 甚至爲了拿到杜想容毒害衛無月的鐵證, 不惜在京洛蟄伏數年,這份赤膽忠心着實讓人生佩。

衛負雪拿過御璽, 輕輕一笑,淡淡道:“慶遙,做的不錯。”

衛負雪簡單一句表揚,居然又讓杜慶遙紅了眼,連哽咽道了幾聲:“沒有辜負殿下的信任!”

陶九思看到這一幕, 不由嘖嘖稱奇, 心想趙王的魅力果然體現在方方面面, 一句話就能讓人出生入死毫無怨言。

衛負雪點點頭, 不再言語, 撩開袍子當先走去。

不多時,趙王府衆人便在正廳落座, 除了鎮守月州的葉氏兄弟、祝柔柔和李悔,衛負雪的親信、謀臣、大將此時濟濟一堂。

衛負雪和陶九思坐在上首,其餘人等在下首兩側依次落座。

衛負雪先給陶九思倒了杯茶,接着示意季鳶飛可以開始會議。

季鳶飛清清嗓子,率先開口:“大衛鉅變想必諸位已經有所耳聞,杜想容身爲貴妃卻謀害皇帝,如此行徑可謂是大逆不道!杜想容聽政授意抹殺趙王功績,對東齊卑躬屈膝,如此作爲實屬不顧國恥家恨!”

廳內衆人皆聚精凝神,仔細聆聽。

季鳶飛接着道:“再說那東齊仗勢欺人,數十年來對大衛欺凌不斷,搶掠金銀,□□百姓,甚至還逼先皇后…哎!如此匪徒行徑,難稱大國!”

衆人紛紛應和,跟着趙王,大家等的就是這一天,彎弓跨馬,建功立業。

季鳶飛又朗聲道:“趙王欲自立門戶,爲大衛卻強敵,清君側,諸位以爲如何?

話音一落,段水明第一個應和,“好!卻強敵,清君側!我段水明心甘情願追隨!”

接着廳內衆人一起高呼:“卻強敵!清君側!誓願追隨!”

大家目光炯炯,意氣風發,縱然前路充滿着荊棘血淚,但依舊熱血翻騰,無所畏懼。

且看我試手補天裂。

陶九思心內亦是百感交集,衛負雪從敵國質子到深宮不受寵的皇子,再到被放逐的王爺,一路走來步履維艱,跌宕起伏,還好他矢志不渝,堅忍不拔,終於等到今日。

搏擊長空的雄鷹再也不用裝作不能高飛的麻雀,敬請拭目以待,看四國究竟是誰家天下!

陶九思想到此處,不由去看衛負雪,轉過頭卻見衛負雪也在看着自己,兩人心神相通,衛負雪望着陶九思微微一笑。

眸光流轉間,時光好似倒流,陶九思彷彿回到四十五年殿試那天,簾後少年一身侍衛打扮,冷酷卻美的不可方物。

四目相接,那少年看着自己,輕輕一笑。

轉眼過去這麼多年,歲月改變了衛負雪的地位、衛負雪的身份、衛負雪的一切,唯一沒變的就是望向陶九思時這一抹驚心動魄又無比真實的微笑。

半響,衛負雪站起身,正色望着衆人,肅然吩咐道:“祝舜理,明日開審天極道士,寧津百姓人人可以旁聽。”

“是!”

衛負雪:“夏開顏,起草一份告示,讓天下知道東齊的殘暴,貴妃娘娘的所作所爲。”

“是!”

衛負雪:“薛黑薛豹殺蔡向南!”

“是!”

衛負雪:“舅舅帶着姚望澤和蘇清泉,點兵馬、備糧草、籌軍餉,寧省軍士隨時準備出征。”

“是!”

衆人熱血澎湃的各領其職,仰視着高大的趙王,心道俾睨天下不過如此。

陶九思站在衛負雪身側,緩緩補充道:“衛容與接的是個爛攤子,大衛正是矛盾重重,他近期應該分身乏術,咱們得好好抓住時機。”

陶九思亦是氣定神閒,語調和氣文雅,臉上甚至還掛着笑容,大家心內又有如春風乍起,溫暖而堅定。

大家再次應道:“謹遵陶先生教誨。”

衛負雪揮揮手,道:“各自去忙吧,有事隨時回報。”

衆人應諾,紛紛出門辦事。

季鳶飛領着杜慶遙和衛念卿也去後院安頓,廳內霎時只有衛陶二人。

衛負雪轉身拉過陶九思,柔聲道:“小陶,我若能一統四國,你便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

陶九思問道:“什麼事?賭注這麼大?”

“小陶,答應我,生生世世只愛我一人,永遠陪在我的身邊,絕對不可以比我先死。對了,還有…我永遠是你最重要的人,和我在一起永遠是你最重要的事。”衛負雪鄭重其事,臉上是從未有過的認真。

陶九思同樣認真的點點頭,毫不猶豫道:“我答應你,不用統一四國,我現在就答應你。”

衛負雪笑了笑,居然有幾分純真的意思,“小陶,昨晚我做了一個夢,夢見你在我面前跳了崖,我怎麼都救不了你,只好和你一起死。”

說完,衛負雪的便微微有些抖,目光死死的盯着陶九思,此時他褪去了名叫帝王的鎧甲,顯得孤單又無助。

那個夢太真實,太殘忍。衛負雪哭着醒來,看見陶九思安然的躺在身邊,才知道方纔的萬丈懸崖不過是一場夢。他舒了口氣,翻身將陶九思罩在身下,仔細的着對方,眉眼口鼻,一寸寸描摹,忽然那種痛徹心扉的感覺再次襲來,竟然比夢中更加強烈。他顫抖着俯下身,睡夢中的陶九思便被他緊緊摟在懷中。

陶九思也想起昨晚,他睡得正香卻被衛負雪莫名其妙的搖醒。彼時,衛負雪雙眸瀲灩,宛如黑夜中的滿月,攝人心魂,“不要離開我。”衛負雪喃喃道,接着狂風驟雨般的親吻便落在他的脣上,落在他的心裡。

不知爲什麼,陶九思忽然有些想哭,原來昨晚的瘋狂竟然出自這個理由,英明神武的衛負雪一統四國都能冷靜自持,面對自己的離去卻是這麼害怕。

還有他這個夢,明明就是上輩子陶九思人生的最後一幕。所以,從前你看見我的離去,也是如此難過嗎?

陶九思鐵板一塊,見到世間如此驕傲優秀的衛負雪,爲他動情至斯,頓時也化作春水一汪,輕聲道:“負雪,我不會離開,再也不會離開你。”

衛負雪將陶九思攬入懷中,忘情的吻上他的嘴角。陶九思也好似忘了時間地點,隨着衛負雪的性子去了。

寒冷寧津,驀然獨綻了一屋春色。

趙王府內不是春日卻勝似春日,京洛皇宮卻刀劍風霜,風聲鶴唳。

杜想容和衛容與皆穿着一身白衣,跪在衛無月靈前,聽着下人稟告。

“陛下,太后娘娘,小的們翻遍了京洛,確實不見天極那老頭子和杜公子。”

衛容與聳聳肩,不甚在意道:“大概是怕咱們追究看護不力之責,早早逃跑了。”

杜想容瞪他一眼,道:“你知道什麼!這倆人必須找出來!”

衛容與嗤笑一聲,“看來父皇的死果然是你的手筆。”

杜想容低聲喝道:“我還不是爲了你!”

“爲了我?母后你攥着一半朝政,卻非要說是爲了我,真夠虛僞的!”

“你!”杜想容怒指着衛容與,復又冷笑道:“如果你和皇后能生出來兒子,我就還政給你。”

衛容與冷淡道:“母后明明知道這不可能。”

杜想容哼一聲,道:“我從杜家又選了幾位姑娘,這次肯定合你的胃口,各個不但樣子好,而且飽讀詩書,等過了你父皇的頭七我就讓她們進宮,你瞧着,總有一個能讓你忘了他!”

衛容與笑道:“母后,杜家一門兩皇后已經夠樹大招風了,你以爲我還會讓那些人進宮?且父皇熱孝未過,兒子怎好耽於風月,百日之內,這些事母后就不要再提了!”

說罷,衛容與拂袖而去,氣得杜想容在原地捶胸頓足。

太子和天子雖然只有一字之差,但無論是地位還是手握的權利卻大大不同,從前當太子時,衛無月和杜想容都壓着衛容與,讓他不得不忍氣吞聲,看着兩邊臉色。然而,此刻已是九五之尊,他沒理由也沒心情纔去受那窩囊氣。

加上衛容與性子愈加的陰暗執拗,和杜想容那點可憐的母子情分又早就蕩然無存,動起手來可謂是不念情分,又恨又辣。

他先是對杜想容朝中的勢力開了刀,將楊寒革職發配西南,把何堯下了大獄,剩下的小魚小蝦也藉機被一網打盡。

杜想容想反抗,卻奈何親信盡失,只能暫時偃旗息鼓,暫且退居二線。

衛容與終於可以大權在握,生殺予奪集於一手。不過,這樣一番血洗也給大衛帶來一個很棘手的問題,那就是朝中無人。

衛容與剛享受上說一不二的權利,這點弊端無意中便被忽視了,而日後的醒悟,卻需要付出血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