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着大雨的夜漆黑如墨樑軍依舊駐紮在城下,將軍都被俘虜了,他們不知道還有什麼勝算,雷霆震怒或者別的什麼這些真的都不重要了。只要現在還活着,已經足夠好了,戰場上躺着的都是昨天和自己一起聊天一起說笑的兄弟。這是屬於失敗者的落寞,夢裡也只是支離破碎的廝殺。
雲若滿了雨,就必傾倒在地上。樹倒在何處,就存在何處。那些背井離鄉的戰士,鮮血染紅了哪裡靈魂就留在哪裡。陽清河脫下血跡斑斑的戰甲,換上了雲錦織的袍子,一個人撐着傘穿過依然陌生的惠遠知府的後院,雨滴噼裡啪啦的落下雪白的鞋子溼了一大片衣服後襟也泛着涼意,她喜歡在戰爭後獨處平復那樣的驚悸
。
知府的建築風格有些富麗堂皇,和陽清河的城主府差別很大,裡面有一座挺大的假山山上還修了亭子。不過白天看的時候還算風光秀麗,晚上的話又是風雨飄搖總有一種陰森恐怖的感覺。
大廳裡亮如白晝,樑唯光神色尷尬如坐鍼氈,而守在他身邊的侍衛面無表情,門口還守着兵士戒備森嚴。他在等待,等有一個人來給他宣判。那個劫持他的瘦小少年,進了城以後被陽清河狠狠的埋怨一通,責怪他擅作主張不顧自己的安危如果樑軍拼個魚死網破呢。樑唯光這一刻覺得有些好笑自己是天之貴胄,那些人怎麼會敢不顧及自己的安危,就算他們將兩個人一起射殺了,那麼那個少年能跟自己共赴黃泉怎麼也是夠本了吧。那個鎧甲上還帶着血跡的女子,眉眼裡流動着讓人驚心動魄的光芒,她不熱烈但是她的清冷像是星子一樣奪目。
樑唯光從來沒有把那些手下的性命看的多重要,不過是工具好用就可以了,不合手壞了就再換一件,連親兄弟之間都只有互相傾軋,他還對什麼抱有期待。小時候母妃在父皇很久不來的時候,打扮的鮮亮如同神仙妃子,卻只有將他抱在膝上,紅顏未老恩先斷,母妃跟他說:“光兒,你一定要爭氣,母妃的未來都要靠你的。”那時候,他美麗的母妃眼中的怨恨和偏執讓幼小的他有些心驚。
可是在這裡,他好像被扇了一記耳光,除了權勢,他不知道自己還剩了些什麼,那個女子看他的眼神裡有淡淡的不屑,還有冷漠。樑唯光卻發現自己除了皇子的身份,沒有什麼可以和陽清河比的,所謂官和民,兵和賊只不過是誰拳頭大誰就是老大。
陽家軍訓練有速,他親眼見到那些投降的俘虜並沒有被關押,而是登記造冊。就算對於他陽家也沒有要折辱的意思,他們只是單純的鄙視他這卻令他更爲難堪。樑唯光知道了今天挾持他的人是龍十一,也見了幾個龍組的成員個個都是人中龍鳳,不知道陽清河是怎麼收服他們的他無法自信可以使他們心甘情願受自己驅使。
“城主大人好!”守在門外的兵士一起行禮,崇敬的看着從門外走來的陽清河。
樑唯光死死盯着門外正收起手中油紙傘遞給侍衛,不施粉黛纖塵不染的女子彷彿幽幽初綻的荷花走了進來。她的眼睫毛很長也許是雨滴也許是別的,眼睛泛着霧氣整個人輕輕柔柔的卻有一股韌勁兒讓人無法輕視。
“大皇子,惠遠城呆的可好
。”輕描淡寫彷彿在閒話家常,陽清河坐到椅子上說了起來,端起茶發現不太熱皺了下眉頭就有人上前換了下去。
樑唯光神色一窘恨恨道:“是殺是剮隨你們的便,何必假惺惺。”
陽清河輕笑一聲“大皇子此言差異,我們只是暫時留您做客而已相信,皇上不會捨得您在這裡長留的。”打量了樑唯光一眼她下了結論,眼前男子皮相倒還好能打上個七八分,怎麼腦袋就不靈光呢真是可惜,上戰場外面穿着戰甲裡面也不忘一身錦衣,被俘以後還放不下皇子的派頭。
聽到這裡樑唯光哪還會聽不出來陽清河是要拿他來威脅皇帝,心下一發狠看着眼前女子似乎心不在焉,伸手就要將她制住,想着如若得手他也變不算失敗。哪知他手剛伸出還沒碰到陽清河衣角,一把匕首就擦過自己鬢髮沒入牆壁,陽清河將指甲拿在眼前端詳笑盈盈的說:“大皇子,再來一次小女子準頭可就沒那麼好了。”對於樑唯光的突然襲擊陽清河有些意外卻連憤怒都稱不上,雕蟲小技也敢在班門弄斧。
想起孤身直入前線的陽清河戰場上遇神殺神的樣子,樑唯光發現自己剛纔真的是腦袋被踢了纔想着劫持她。乾脆自暴自棄的坐在椅子上說了句“本殿下技不如人,任憑處置。”
陽清河也不想多做糾纏“大皇子若想得個體面呢被當做客人留下,那麼稍微配合下闔府上下自是不會爲難你,要是不呢,呵呵,惠遠城裡牢房還空許多呢。”
樑唯光何曾受過如此直白的威脅他臉憋的通紅,卻知道自己眼下只能低頭,於是悶哼道“本人就領略下城主大人的待客之道吧。”
“好。”雙掌輕輕一擊陽清河伸出手說:“那麼大皇子還是將隨身的玉佩取一塊下來,清河也好向樑軍傳信呢。”
不甘的解下身上的玉佩,他知道自己要是不給搜身也是難免的了,樑唯光告訴自己一定要記住今日的恥辱,以後加倍的回報給陽家。他死死的盯着陽清河,眼見着她收起玉佩。然後陽清河喚來剛纔守着樑唯光的兩個侍衛,讓他們帶他下去休息,並且注意時刻保護,尤其將保護兩個字音咬的極重,威脅之意溢於言表。
一切安排妥當之後,只見陽清河拿起自己的傘,撐開施施然的走了出去。樑唯光牙都快要咬碎了,被那兩個侍衛一前一後的帶了出去。他保證,他這一生就沒有受到過如此待遇,他也不會平白無故嚥下這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