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沈顧青回去得很晚,他一直把別墅當成自己的家,在父親這邊倒是很少留下來過夜。
那晚沈老爺子一反常態地抓着兒子的手說了好多,讓沈顧青恍然覺得,老頭子不再是公司冷麪的一把手,就是一個慈祥的父親。
溫聲軟語磨人心志,沈顧青沒聽父親說完就藉口有事走了。路上開夜車,四周安靜得出奇,他順手打開了音樂電臺,選了他慣常愛聽的頻道。
應該是例行點歌時間,一首歌剛剛放完,女主持人妙曼的聲音響起來:“上一首快歌是不是聽得大家很HIGH呢,那麼接下來一首,可能就會讓大家的心徹底沉下來哦。這是一位名叫Sandy的聽衆讓沫沫點的歌。三年前很紅的一首,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名字叫……”
音樂響起來了,很舒緩的節奏,沈顧青不由愣怔,原來致義記得的是這一首。
三年前,那是朋友在海外的音樂公司如日中天的時候,朋友捧紅了一個明星,說歌聲如天籟,只要肯花功夫包裝,將來必定是天王級的人物。
當時自己怎麼會打開音樂電臺的?好像是朋友說,那個時間段,XX頻道剛好要放這首歌,顯擺似的讓自己去聽。然後自己閒來無事就這麼做了,與致義,似乎沒有任何關係。
當年自己真是無心之舉嗎?沈顧青覺得,命運真是個可怕的東西,很多事情,好像都是註定好的,它發生了,然後他跟致義從此有了牽扯。
驅車回到家的時候,他忍不住給致義打了個電話,致義估計是被自己吵醒了,聲音聽得出來。
“怎麼了,睡不着?”致義很溫和,他一向沒有起牀氣。
“嗯,”沈顧青走向陽臺,屋子裡着實安靜,“今天我聽到那首歌了。”
“哪首?”
“就是你上次無意間哼起的,說是第一次做我司機時我放給你聽的。”
致義笑了,“原唱肯定比我好聽。”
“致義?”
“嗯?”
沈顧青想說,他想他了,可猶豫了半天沒說出口,他似乎太依賴於與致義之間的愛情,其實有很多事情等着他去做的。
“你怎麼不說話?”致義問過來。
“沒什麼,你那邊怎樣,要不要我匯點錢過去?”
“不用了,農村辦事花不了幾個錢,況且我這麼多年的工資也不是個小數目,倒是你……”致義頓住。
“我什麼?”沈顧青問。
致義猶豫了一會兒,“董事長沒給你安排相親吧?”
沈顧青不知道致義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他想起今晚的事,決定逗逗致義,“有,這次是個名門淑女,很有涵養,長得也很漂亮。”
“是嗎?”致義明顯失落了,“你是不是很中意她,親事定了嗎?”
沈顧青對着夜空笑起來,笑聲通過手機傳送進致義的耳裡,真真切切,不帶一絲雜音。致義不說話了,果然麼,他是不可能把心思真正放在自己身上的。
“致義?”
“嗯,你說。”
沈顧青收斂了放肆的笑意,他感覺到那頭的不對勁了,致義沉默的時候,總代表着某種不安。他不該逗他的,明知道那個人的心裡只有自己,這種無趣地逗弄只會讓致義對自己產生不信任感。
他說:“我和你開玩笑的,相親都是沒有的事,我不想和除你以外的人建立家庭。”
“啊?”致義好像沒有聽清,“顧青你說什麼,你、你是說……”想和他建立家庭。顧青會說這樣的話?不可思議,他是真的和以前不同了。
難得口吃的致義讓沈顧青笑了,“怎麼,一句話而已,這麼讓你激動?”他似乎可以感覺到致義的手足無措。
“不不,”致義的語氣明顯慌亂,“我只是有些意外,你知道,以前你不會給我這樣的承諾。你常說,話說出口了就要做到,不然還不如玩玩。”
“以前是以前,人總是會變的。”沈顧青記得前一世致義問過他,爲什麼會選擇和他當情人,當時的自己只是喜歡和致義在一起的感覺,這種感覺與愛情無關。致義比他以往的情人都要體貼、聽話,他說一,致義不敢說二。沈顧青一度以致義的乖巧而自得不已。
這一世沈顧青忽然明白,致義對自己的乖順,其實與遷就無異。致義沒談過愛情,他的初戀是自己,**也屬於自己,所以對於這個既奪了他心又奪了他身的男人,他本能地想要去珍惜。只是當初的自己,不是個安分的男人,從沒想過要給他什麼,纔會導致最終的形同陌路。
“顧青,”致義的聲音平靜了許多,“聊些其他的話題吧,你知道,語言的誘惑力總是讓我把持不住。”
沈顧青笑笑,“那好,我跟你說個事。淮宇前幾日給了我一個方案,想在你家那邊開一家連鎖餐廳,正好讓你去當老闆,你感覺如何?”
致義道:“那其實是你授意的吧,淮宇對這種小地方可從來看不上眼的。”
沈顧青彎起嘴角,果然什麼都瞞不過他,“你不願意的話,我可以另外派人過去,只是考慮到你經驗比較豐富,經營起來肯定小菜一碟。況且你是當地人,對那裡的行情應該相當瞭解。”
致義輕笑,“你真是個生意精,有用的人都被你用到極致了。實話與你說,我不是不願意,而是已經有了另外的打算。其實這件事我早就想和你說的,但由於各種原因一直沒開得了口。不知道你有沒有了解過上水村,就是我居住的這塊地方。”
致義難得會給自己講這麼嚴肅的事情,沈顧青來了興趣,“瞭解倒是沒有,只知道你住在那兒,你可以說說看。”
“上水村之所以叫上水村,就是因爲水多地勢低,一到雨季就容易發澇。你不知道,我小時候經常拿個木盆玩水上漂,漂到哪家就蹭哪家的飯,”說着致義自己笑了,“你一定想不到我也有調皮的時候。”
沈顧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致義小時候的樣子,他真的沒有想象過,於是只好默默聽着。
致義繼續說:“上水村就是因爲這個地裡劣勢,一直不知道該往哪裡發展,後來來了個大學生村官,思維非常活躍,她給鄉政府立了一個發展方案,幾個月後批下來了,原來是建設生態園。爸給我說了這事,我覺得這村官挺有作爲。現在政府在招商引資,你知道,我是做餐飲出身,在沈氏這麼多年了,很希望有一家屬於自己的餐廳。現在機會擺在眼前,我不想放棄。”
“我懂你的意思。”沈顧青能不明白致義嗎,他在自己面前再怎麼像一隻乖順的小貓咪,骨子裡仍然隱藏着鋒利的爪牙。他早該猜到的,致義離開沈氏回家鄉的真正目的。
“我猜生態園建設應該是個旅遊項目,估計政府不會允許以個人名義投資的,所以你要在裡面爭一塊地,必須藉助沈氏的力量。”
“你都分析到了,就是這個意。就是不知道……”說實話致義很不好意思朝沈顧青開口,顧青待他夠好了,要什麼都給。在外地投資旅遊業不是小事,他怕自己一開口,顧青就以另外一種眼神看自己。但他實在找不到其他人幫忙,顧青是唯一與自己親近的且對自己知根知底的人。
然對於沈顧青來說,或許這樣的致義更值得他欣賞。“我就知道你不會窩在老家安安穩穩地過你的小日子,這樣也好,指不定哪天沈家破產了,我就得靠你養活。”
致義沒笑出來,“別說這樣的話,顧青,沈氏是棵常青樹,將來是要交到你手裡的,你這麼沒信心?”
沈顧青本是開個玩笑,沒想致義倒是認真了,“我說笑呢,沈氏自然會穩穩當當地傳給我的接班人,在我手裡倒閉了,我哪有臉面去陰曹地府。”
那頭傳來輕輕呼氣的聲音,沈顧青感到了外頭的涼意,他進了屋,致義對他說:“投資的錢我在盈利後會還給沈氏,這樣你在董事會那邊應該能好說話些。”
沈顧青將手機放在桌上,按了擴音,他則打開了筆電,要想讓董事會通過投資方案,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只能以個人名義來撥款。致義不知道董事會那幫人的心思,自己也只是個有名無實的總經理,想要以公司名義做其他事業,只能暗箱操作,明面上根本沒有通過的可能。
“致義,你睡吧,事情我會替你辦妥的,到時候第一時間通知你。”
致義嗯了一聲,隨後道了句晚安,卻沒掛電話。沈顧青可以聽到對面的微弱嘈雜聲。他不由彎起嘴角,“掛吧,不早了,快去睡。”
“你什麼時候來上水村,你就跟我說一聲,我這邊房子雖然老舊點,但房間收拾得很乾淨,你要是在大城市裡壓力太大了,就來鄉下放鬆放鬆,我隨時都……”
“我知道。”沈顧青打斷了他,原以爲自己太過依賴和致義在一起的感覺,沒想到致義更加耐不住寂寞。他說,“我會來的,老婆都這麼邀請了,老公能不殷勤點嗎?”
致義在那頭淺淺地笑,當然沈顧青只聽出了溫和的笑意,卻不知這心頭肉還在做另外一件事情。此刻的致義坐在臥室老舊的書桌前,拿着一支圓珠筆不停地在紙上寫着沈顧青的名字,滿滿一張紙,都是沈顧青三個字。覆蓋在這些姓名之上的,卻是一連串的問號。
等到最終掛了電話,致義仍靜坐在書桌前,圓珠筆在沈顧青三個字上一圈一圈地畫,似要穿透薄紙壓刻到桌面上一般。他以指觸摸着那些字體,口中默默唸叨着:“顧青啊顧青,你怎麼就變了這麼多呢?”
作者有話要說:有很多親問是不是雙重生,嘿嘿,看下去就知道了,前世有遺憾的,又何止沈小攻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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