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裡。
拓石展正在院子裡面,給一堆草藥配伍。
這個一輩子癡迷於研究醫術的怪人,喜歡另闢蹊徑。
拓老爺子配藥的時候,完全不會按照“湯頭歌”來弄。
中草藥配伍。
前人已經做出了大量的實驗驗證。但拓石展就喜歡徹底拋開、原有的規則束縛。
任憑他根據自己的經驗教訓,不停的將各種草藥重新搭配。
看那架式,他是準備着手熬製中藥,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在折騰個什麼秘方?
只見他一會兒,把某一種藥減少一點,一會兒又增加某一些藥品進去。
“海麗啊,你進屋去吧,別弄你那什麼假山啊,栽花那些事兒了。”
羅旋一進門,
感官異常靈敏的拓石展,當即便感應出來了:來人正是自家孫女,心心念唸的那個傢伙。
白天不能出門,就只能在小院子裡面栽花種草、試圖挖坑弄個假山小水池子的拓海麗。
聞言,不禁臉上一紅。
只見她迅速放下手中的小鋤頭,然後藉着小水池裡面的水,洗了洗手。
又跑到院子裡,那個簡易的水泥槽邊,打水洗了把臉。
仔細將手臉擦洗乾淨。
想了想,
拓海麗又用溫開水漱了漱口,這纔看似緩慢、其實非常迅捷的溜回了屋子。
少頃呃,良久之後。
拓海麗和羅旋,並排躺在臥室的牀上。
此時已經火氣全消的羅旋,開口低聲問她:“這一陣子,那些流落到紅星公社來的人。他們的情況,有所好轉沒有?”
“比起前一陣子,要稍稍好一些了。”
拓海麗趴在羅旋的肩膀上,柔聲回道:“現在隨着地裡面的野菜,越來越多。像什麼蕨菜、馬齒筧、蒲公英、刺老包
而且生產隊地裡面的紅薯藤,已經越來越長了。
由於前一陣子缺糧嚴重,各個生產隊飼養室裡面的肥豬,現在存欄不多。
所以那麼多的紅薯藤,他們也是可以去割一部分來充飢的。生產隊裡的社員,一般也不會去管他們割紅薯藤。”
隨着天氣越來越熱,地裡的莊稼扛過了早期的蝗災和乾旱。
包括補種下去的良種玉米苗和秧苗,長勢都很良好。
更主要的是:由於正興大隊那邊,在半公開的往外“出借”糧食;再加上拓海麗和拓石展兩爺孫,也在往外拋撒糧食。
所以整個紅星公社,
本地的生產隊社員,他們今年的日子,已經沒有前期那麼難熬了。
社員們的日子好過了。
反過來,那些流落到紅星公社地界上的人們,他們的日子比起前期,也有所改善。
畢竟只有當地社員們,手頭上缺糧不是那麼嚴重,他們纔不會去和那些外來的人,爭奪荒坡地裡的野菜,和那些紅薯苗。
大河有水,小渠不幹。
就是這個道理。
羅旋拍拍拓海麗的臉龐,開口問她:“讓你們倆爺孫去做這件事情,你們心裡面,究竟有何感想?”
“心裡面既痛苦、又快樂。”
拓海麗捋捋耳發,
滿臉潮紅的回道:“每當看見那些蜷縮在山洞中、小樹林中的人,他們那種艱難的日子。
我的心裡面呢,就跟刀割一樣。
尤其是其中有一些青壯勞動力,他們仗着自己的身體素質更好。
竟然還要去搶奪別人鍋裡,僅剩的那幾粒米、連同穀糠、野菜熬成的薄粥的時候。
見到此情此景,我都恨不得將他們斬殺在當場!”
拓海麗說着說着,
一雙美麗的大眼睛裡面,開始噙滿了晶瑩的淚水。
她那張俏麗精緻的臉上,也露出一絲罕見的怒氣:“簡直是禽獸不如啊!
可這種事情,無時無刻都在發生。
剛開始的時候呢,我還能狠狠的去揍他一頓。可到了後來,我看見這種情況的時候,心中只有涌起一股悲哀,和深深的無力感”
羅旋伸手,
輕輕拍拍她絲滑的後背,以示安慰。
“沒事的。整體來說,大家夥兒的日子,現在已經得到了一定程度的改善了。至少他們的心中,已經重新燃起了希望。”
拓海麗嫵媚一笑:“我每天晚上出去,累是累了點兒。但一想到我們能夠幫助到別人,心裡面就會感到很快樂。”
“謝謝你。”
拓海麗擡起頭,認真的盯着羅旋道:“是你讓我知道了,人活着的意義。
是你讓我知道了人生在世,並不是去攫取,而是去付出。唯有這樣,纔會讓人的內心得到真正的快樂。”
“別把我說的那麼偉大。”
羅旋淡淡一笑,“不說別的,我不就在你身上只有攫取,而沒有付出嗎?”
拓海麗展顏一笑:“我願意!我都想好了,以後我就當一個你說的那種赤腳醫生。
我一輩子都不嫁人,就安安心心的替別人治病。你知道不?現在我們已經在潛心研發一種,專治不孕不育的特效藥。”
羅旋問她:“那進展如何?如果需要什麼,我幫忙的地方,你只管說。
鄉衛生院院長黃醫生那裡,他的藥品比你們要齊全一些。”
拓海麗嬌笑道:“那個特效藥,感覺已經快成功了。
如果我需要你幫助的時候,我不會跟你客氣的;所以你需要我做什麼,也不能客氣哦千金難買我願意!”
捏捏羅旋,
拓海麗吐吐舌頭。
嬌笑道:“哎,你還想吐呀?生活開的好,這身體素質就是不一樣呢!”
羅旋嘿嘿一笑:“君子動口不動手,海麗你是一個很合格的女君子。麻煩你了.”
“我願意”
~~~~
是夜。
羅旋與拓海麗,和拓石展一樣,都穿上一身黑衣。
臉上各自戴着一個特製的黑色口罩。
3人打扮停當,
羅旋騎着自行車在前,拓海麗騎着自行車,搭載的拓石展跟在後面。
2輛自行車上,各自搭有10來個,裝着6,7斤糧食的小布袋子。
晚上這麼出去送糧,一次性不能送太多。
因爲拓海麗選擇的被救濟對象,多半都是那種、已經差不多到了絕境上的老弱病殘。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像這種老弱病殘,她們的自保能力很差。
如果給她們的糧食太多的話,反而會有,給她們招來災禍的風險。
一行三人騎着兩輛自行車,藉助晚間那微弱的月光,沿着大馬路前行。
大約行進了有15,6裡地的時候。
只見道路的右側,一個規模不小的竹林中,隱隱泛出陣陣火光。
不用猜:這是那些流落到紅星公社地界上,卻又沒有親朋好友可以投靠的人。
村莊裡有民兵執勤,他們進不去。
這些人白天,會去漫山遍野的尋找野菜,或者是到河邊,看看能不能撈點魚蝦。
而一到了晚間,他們要麼就去找個山洞住下。
要麼就找個小樹林,或者是竹林,藉以棲身。
一般來說,住山洞是最爲安全、最爲舒適的。
畢竟晚間的風,吹在身上還是很涼的。身體本就虛弱的這些人,體內已經沒有多少脂肪,拿來用以抗寒了。
如果找不到合適的山洞,那麼小樹林裡,又要比竹林好一些。
作爲棲身之所當中,最差最差的竹林裡,主要是蚊子很多。
尤其在黃昏時分,飛舞在竹林周圍的蚊子,那絕對是以“萬”爲單位來計算。
密密麻麻,嚶嚶嗡嗡。
一巴掌拍下去,打爛10幾20只蚊子都有可能。
竹林裡過夜,不容易。
所以這些人,就會去四處找來一些柴禾,身上幾堆火。
一來呢,
火光能驅趕一些潛在的野獸,比如黃貂、山貓這種極其兇猛、非常危險的動物。
二來,火堆可以幫助人們禦寒;煙霧還可以驅趕那些無處不在、讓人煩不勝煩的蚊子。
流落之人當中,願意在小竹林裡棲身的,都是一些最弱勢的羣體。
這些搶不到山洞、也搶不到小樹林裡的這人,卻正是拓海麗首選的幫助對象。
“老規矩?”
拓石展已經聞到了煙火味,坐在自行車後座上的他。
開口問拓海麗:“你把爺爺我,帶到通往村口的小路邊。我來負責警戒,你去送糧食。”
拓海麗壓低聲音。
輕聲道:“先不急,爺爺,我感覺今天的情況有點不對勁。”
拓石展低聲道,“具體說說。”
“這個小樹林裡,今天滯留的人,挺多。”
拓海麗緩緩停下自行車,滿臉戒備的、望着前方100米左右的小竹林。
開口道:“他們光是火堆,都生了有10來處。而且,爺爺你應該也能聽到,裡面的人說話的聲音挺多、挺雜。”
拓石展聞言,
側着耳朵聽了半晌,隨後緩緩點頭,“不錯。以我估計的話,起碼在50人左右。咦,他們在竹林裡挖什麼地啊?真是奇怪.”
竹林裡面挖地?
那些竹根在地裡面盤根錯節,是非常難挖的動的。
巴蜀的這種竹子品種,和別的地方的毛竹不一樣。
由於竹子長的幾乎密不透風,能把陽光遮蔽的嚴嚴實實的,所以竹林的空地上,基本上是寸草的。
既然地很難挖,而且那裡面也不可能長什麼野菜之類的
他們這麼費心費力的,在竹林裡面挖什麼地?
而且大致50來人的一大幫子,他們怎麼會跑到竹林裡來受罪呢?
這些流落的人,
一般都是親戚朋友。或者是同一個生產隊、至少也是同一個生產大隊的人。
他們會結伴而行,成羣結隊的開始流落之旅。
“這麼多人,同擠在一個竹林之中。難道他們搶不到一個防空洞什麼的?”
拓海麗眉頭微皺:“我們出來這麼多回了,這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大一幫子人,只能擠在一個竹林之中的情況。”
羅旋開口道:“你們就在這裡等會兒吧,讓我去看看情況。”
拓海麗點點頭。
隨後接過羅旋手中的自行車,便和她爺爺站在路邊,默默的等待。
羅旋是本地人。
由羅旋出面,去探明情況。
萬一遇到什麼意外的時候,處理起來,確實要比拓海麗她們方便很多。
藉助着夜色,和竹林外面的荒草掩護。
羅旋悄悄的接近竹林。
等到繞到竹林後邊,透過竹竿之間的間隙,羅旋看清楚眼前的情況之後。
不禁大感驚訝:這些原本就缺乏吃喝的人,竟然在竹林之中,不惜耗費寶貴的體力.
他們,正在挖坑!
而且,
根據旁邊堆積起來的泥土來看,這些人挖的坑,規模竟然還不小!
他們這是要幹啥?!
埋人嗎?
這麼大一個坑,那得埋多少人進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