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產隊裡有一座活火山。
只不過,依照咱們農村人驚人的忍受能力來看,這座火山噴發之前,還得有一個比較長的能量積攢過程。
其實十里鋪生產隊這些老社員,他們心中最大的依仗無非就是以下幾點:
一,依靠着人多,以親戚關係爲紐帶,追求一個抱團取暖,最終將人數數量轉化成羣衆力量。
二,憑藉着有“官面上”的靠山。
生產隊裡的那些幹部主力,都是土生土長的十里鋪莊子裡的人。
按照社員們的慣性思維來看,這些生產隊裡的幹部,沒有道理不偏向於他們。
三,靠上上級撐腰。
按照社員們內心裡的、現在還沒有明說出來的打算來看:大家如果聯合起生產隊裡的廣大社員、連同生產隊的幹部們。
最終還是不能扭轉羅旋這種、總是偏向於新入籍的那些社員利益的種種做派的話
那麼十里鋪生產隊的全體幹部,還可以率領所有的老社員們,去找公社、甚至是脂米縣的有關部門。
別人都說我家那口子,走路都不帶看下水道的,說他尾巴都快翹上天了。
辜廠長暗中伸出穿着拖鞋的腳,在自家那個、依舊還把屁股吊在半空中的小姨子,給不露聲色的踢了一腳。
還有咱們混飯吃的這個翻砂鑄造廠,公社也讓我們歡歡的倒竈清算哪還有什麼正廠長,副廠長?都成了不值錢的狗屁。”
牛副廠長饒有興趣的看着對方,嘴裡問:“不會吧老辜,萬一去那兩家企業裡面,人家把你我給弄到車間裡去。
這個過程,
但工人老大哥可不一樣!
“咱們工人有力量”這句話,不僅僅只是說說而已。
這個消息,就像長了翅膀的風兒,飛進那些職工宿舍大樓的通道中。
就連旁邊鄰居那一聲“喲,張家媳婦兒,今天吃肉肉啊”打招呼的問候,聽在張木匠老婆的耳朵裡,都是那麼的刺耳。
老王家的婆姨,一想到平日裡高高在上的車間主任家,以後他們的日子肯定過的比自個兒家還不如。
下車間去幹活,這有什麼?咱們既然是爲脂米縣的工業建設事業做貢獻,就不能計較個人的得失。
等到這兩家企業成立了之後,我想,以老牛你和我的資歷,以後去這兩家新成立的企業裡面,混口飯吃,恐怕還是沒有問題的。”
牛副廠長對於辜廠長小姨子,毫不避諱的、投向自己那道鄙夷不屑的目光視而不見:“你能在翻砂廠廠長這個位置上,一坐就是八年。
廠子沒了,可老王他的手藝還在啊!收拾收拾工具,哪怕就是去走鄉串戶的替別人打傢俱,那也能混回來一口吃食不是?”
原本躲在屋子裡獨自抹淚的另外一個婆娘,只得擦乾眼淚,強忍着心裡的難受出來勸解老王家的婆姨:“她嬸啊,你就別傷心了。
只聽他對辜廠長開口道:“現在咱們廠子已經落到這個地步了,我說老辜你可就別藏着掖着的了。
平時自己最愛喝的“老榆林酒”,也不饞人了;
就連以前看着漂亮小姨子,辜廠長就覺得賞心悅目,就覺得自己好像年輕了10歲。
那羅旋就會樹敵太多,到時候應付起來就會更加的棘手。
“天噠噠呀,我家那口子要丟工作咧.這可讓人怎麼活呀?上個月借人家那12塊錢,我可拿什麼去還吶?”
十里鋪公社所在地邊緣、那片職工家屬集中居住的區域,全部都籠罩在一片悽風慘雨之中.
這個晴空霹靂般的消息。
而即將被裁撤的、那些工廠幹部們家裡的氛圍,其實也好不到哪去:
坐在桌子上吃飯就好好坐唄,非得要把屁股吊在凳子外面半空中,一甩一甩的
成什麼樣子了?
現在公社已經決定,讓木材加工廠,倒塌。
反而現在辜廠長的心裡啊真個覺得堵得慌,就想發火、就想按住她好好錘一頓!
“篤篤篤——”
所以,十里鋪生產隊的社員們,目前還掀不起來什麼風浪。
這纔是使得那個放蕩無形的娘們兒,把她的屁股安安穩穩的,放在了凳子上。
要是不提前將他們分化瓦解、不把他們拆分成自己的盟友、堅定的支持者、左右搖擺者、還能繼續忍受的反對者,以及鐵了心要鬧事的反對者.這幾種類型。
“屁!老辜你有門路,難道我老牛就沒點兒關係?
辜廠長抿了一口酒,嘴裡很是淡然的回道:“我啥時候都能行!
那自己家的男人,豈不是就更沒了希望、豈不是毫無轉圜的餘地了?
等到他們真正的吵起架來了,往往這個時候又會有人跳出來勸架。
我就一是屬老鼠的,目光短淺。這不,我正準備去縣裡活動活動。
自己家裡那個老王雖說沒啥出息,連個串門兒都不會。
但目前看起來,這些胳膊肘往外拐的傢伙們不但不頂事不說。
“哎我說老王家的,你可別傷心了,這一次聽說裁撤這3家廠子所涉及到的工人,起碼上百號人哩!
辜廠長的愛人,一邊打趣着,一邊去廚房拿了一副碗筷過來,順手還捎來一個酒盅。
再怎麼說,他以後出去替別人打點傢俱,好歹也能掙回來一點點錢,貼補家用。
生產隊裡那些老社員,他們頂大也就算農民伯伯.老啦!他們沒多大的能力、也掀不起多大的風浪。
只因爲老王家的婆娘,她一聽說連人家金貴的工廠幹部,他們都保不住的鐵飯碗。
可以預計將會是一個很漫長、也會是很艱難的。
職工家屬房裡情況複雜。
“都過去了。”
“牛廠長啊,您來的正好。”
像張家媳婦這種,能夠勉強維持着不摔盆子砸碗、強制裝作鎮定的職工家屬,都還算是心理強大一點的娘們兒了。
老王家的婆娘一聽:對呀!
羅旋自然也就按兵不動。
現在牛廠長你來了,好好陪着我家老辜好好喝兩杯,陪他拉拉話。”
因爲婆娘家今天孃家來人了,所以辜廠長還特意動用了他手頭上的、一點小小的權力。
而有一些上有老下有小,家裡沒有隔夜糧那種經濟壓力大的職工家屬,則直接崩潰!
牛副廠長無遮無攔,顯得很是坦誠布公。
敲門聲響起。
而且他們之間穿來插去,多半都沾親帶故。
要求他們來給這些可憐巴巴、受到不公平對待的老社員們作主。
竇建德李會計、汪春花加上民兵隊長他們,反而帶頭使壞!
是他們首先制定出來這套、對那些新社員來說很公平,但卻根本就沒有照顧到老社員們的利益的條條框框!
“牛副廠長您說啥呢,平常我們家,請都請不來您這樣的貴人呢哩。”
惹的李家的漢子回家就打婆娘,婆娘又拿女兒撒氣要說,爲什麼李家的婆娘,要去打女兒呢?
那是因爲家裡的兒子,那是萬萬打不得的滴。
所以今天晚上有人哭,自然就有人出來安慰。
這一批老社員們資歷老,人數衆多。
咱的想想辦法,各自去發動自己的關係,好歹也得把咱們的飯碗給保住啊!”
辜廠長一聽,不由心生警惕起來。
現在這條腿已經被分化瓦解,不太頂用了。
這股風,變成一把把寒光閃閃的剁骨刀。
公社裡面關於撤廠、另行安置原有幹部職工的消息,就像紮了無數個孔的氣球,早就泄露的乾乾淨淨。
“哎,我說老辜啊。”
並且還要將將他們之間的微妙關係和立場,加以巧妙的利用起來的話。
辜廠長冷冷的回敬他,“怎麼,想來盤我的底子?”
一時間,
平常那些小兩口和和美美的,必定就會有人去挑撥他們吵架。
老社員們賴以依仗的三條腿,不打斷可不行。
辜廠長冷冷的打斷他的話:“向上級檢舉我賬目不對、還存在有作風問題那幾次,是你乾的吧?”
沒家教、沒個女人樣!
“喲,吃着呢。”
狠狠地砍在所有職工家屬們的骨頭上、落在她們經不起什麼風浪的腦袋上.
天要塌了呀!
也不撒泡尿來照照你自己,你特碼有個屁的管理能力。
看看那個屁股!
老王家的婆姨,嚎的就更加的肆意且酣暢了.
樓道里的動靜太大。
望着飯桌上香噴噴的“黃瓜拌豬頭肉”,辜廠長也不覺得香了。
只因爲,自己還有更爲棘手的目標,要集中兵力去對付。
然後天天和那些身上油膩膩,頭上盡是鐵屑、木渣的工人一樣幹活,這你能行?”
一想到原來別人家,比自己家還要悽慘一些.
老王婆娘的心裡,就覺得亮堂了不少、一下子就變得舒坦多了!
幸福這玩意兒沒一個標準,它果然是靠和鄰居們比出來的.
職工家屬房那邊,一片愁雲慘霧。
我又不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怎麼着也有幾個抗硬的親戚在地區、在縣裡工作吧?”
辜廠長下班的時候,特地從翻砂廠的職工食堂裡,“順”了二斤豬頭肉回家。
甚至有好幾次,她都差點兒做到自己的手上了。
唉,不像我那口子,平常當個車間副主任。出門兜裡必須得揣包‘猴王’,時時刻刻不忘揹着個手走路,真當他是多大個幹部?
牛副廠長擺擺手,很是大度的苦笑:“現在廠子都沒有了。你我之間,還去爭個鳥毛?”
先前開口勸的那個瓜婆娘一聽,趕緊附和道:“對呀!你們家那個老王啊,人家有手藝,餓不着。
其二,就是他們指望十里鋪生產隊的幹部們,集體跳出來替他們撐腰。
十里鋪公社集體開辦的翻砂廠、木材廠、鐵器農具廠這三家老資格的工廠。
但他在表面上,依舊還是表現的雲淡風輕:“飯碗應該還是沒問題吧?
我聽公社裡的樑副主任說過,說是公社裡,另外還在籌建兩家集體性質的企業。
你家老辜爲正、我只不過是一個副手罷了。”
簡直就是氣死個人嘞
那些心裡有怨氣、但卻猝不及防的受到羅旋提前一擊的社員們,正在重新積攢能量。
可現如今大家的鐵飯碗,都變成了豆腐和屁做的破飯碗以後我家那個上不去,下不來的東西,他可沒手藝去賺錢買糧食吃!哎,我家裡以後的日子,那才叫個恓惶哩。”
這個噩耗震的木匠張勝利家的婆姨,在過道里剁排骨也沒了心思。
但牛副廠長嘴裡,說出來的卻是:“哎,咱可沒有老辜你這麼高的境界和思想覺悟。
甭說你家老王丟了工作,就連那些四個兜的幹部,也得洗乾淨屁股回家蹲着呢。”
這裡不僅僅只有油鹽醬醋茶,這裡照樣有人情冷暖、有勾心鬥角。
“什麼正什麼副?”
據說,這一次。
辜廠長的愛人,將酒盅斟滿:“我家那口子今天一回家,就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
順着窗戶縫,鑽進工廠職工們用牛皮紙糊的窗紙裡
然後這股帶着不幸消息的風,最後變成了一根根尖銳無比的鋼針,扎進這3家工廠職工的心窩窩裡。
“老王家的啊,看開些.你們家老王好歹也是6級木工,有一身的好手藝。
但今天晚上在昏暗的白熾燈下,辜廠長只覺得一陣陣的反胃.這個小姨子,咋在菜碗裡翻來覆去的扒拉啥咧?
反正今天晚上辜廠長一看見小姨子,已經完全沒有了往日那種期待感、沒有了那種撓心撓肺的渴望。
如今,
命令鐵器農具廠,趕緊找個地方死求哩。
牛副廠長接過酒杯,嘴裡回道:“嫂子誒,可不敢廠長、廠長的叫我。
牛副廠長一口乾掉杯中酒,然後自顧自的拿起酒瓶,又給自己蒸滿。
副廠長一進門,便毫不客氣的湊近飯桌:“嫂子,添一副碗筷、讓我來蹭蹭你家的好酒好飯,成麼?”
如今要被新上任的工業辦主任、那個挨千刀的羅旋,給裁掉啦!
牛副廠長心裡暗罵一句:你個老滑頭的灰葛炮!
一天不唱上兩句高調,你會死啊?
心裡在罵娘。
辜廠長暗自在想:還主任、還能接受?
啊呸!
天無絕人之路,那幾年咱都挺過來了,難道現在還能有餓死人的?”
於是,
無數職工家屬,在那裡悽悽慘慘切切。
辜廠長的愛人前去開門,進來的人,卻是以前和辜廠長不怎麼對付的副廠長。
只聽他苦笑道,“我說老哥呀,現在說起來也好笑:以前我爲了爭到你如今這個位置,可沒少下功夫.”
辜廠長舉起酒杯,和牛副廠長象徵性的碰了一下,然後一飲而盡:“噯他大舅,他二舅都是舅。高板凳,低板凳都是木頭。
翻砂廠辜廠長家。
十里鋪生產隊的社員們,已經被羅旋掰折了兩條腿:團結一致是其一。
咱不但奉獻完了青春,還要奉獻子孫。幹工作嘛!能上能下。這沒啥。”
如若不然的話,李家婆娘打完她家兒子,接下來鐵定又會挨自家男人的第二輪暴打
廠子,眼看着就要沒了。
試試能不能平調去新辦的企業裡面,當個副廠長.不,哪怕是一個辦公室主任,呃哪怕是後勤處主任,我也是能接受的嘛。”
可他好歹,是個手藝精湛的木匠啊。
瓜婆娘這種勸解法子,顯然不怎麼高明:
咱們明人就不說暗話,我估摸着你背後,應該也有點兒過硬的關係吧?”
原本那3個廠子裡的幹部們,基本上都會被一擼到底。
然後所有的人都得重新通過技能方面、和管理水平的考覈,其中只有極少部分工廠幹部,才能回到管理崗位上去。
其他大部分的原有幹部,統統都得去車間裡幹活!
並且據辜廠長所知:公社工業辦那個羅旋主任,他似乎在這3家即將被裁撤的、工廠管理幹部隊伍當中,打進去了不少楔子。
隊伍中,潛伏有胡漢三吶!
因此警惕性極高的辜廠長,是不會輕易相信牛副廠長的話的。
——連個標點符號都不會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