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副廠長蹭了一頓酒。
最終也沒能如願以償的和和辜廠長,來個“集中資源,各自利用自己的關係,強強聯手,勇敢的和工業辦主任鬥一鬥”的戰略目標。
這純粹屬於兔子沒打着,好歹算是摟了一把草。
算下來,不虧。
而辜廠長,則賠進去半斤豬頭肉、半瓶“老榆林”。
但他心裡卻很舒服:剛纔老牛那一番表演,終究還是沒牙的老太婆跳蹦擦擦舞沒人看。
牛副廠長裝出一副巴肝巴肺、坦誠布公的姿態,最後還不是沒能打聽出來辜廠長的靠山高低?
辜廠長一想到這個老牛,以前總是想方設法的在自個兒背後使絆子。
現在又想來套自己的話,妄想着摸清楚自己的底細?
門都沒有!
“說誰呢?”
小姨子把盤子裡最後一塊豬頭肉給扒拉進嘴裡,含糊不清的問:“哎我說辜大廠長,現在你人高,位置坐的高,眼光也高了是吧?
依我看這個羅旋主任,他不說有十足的信心吧,但最少沒有個七八成的把握,羅主任是不會這樣大刀闊斧的推進這項工作的!”
“老辜啊,剛纔牛副廠長說的,額覺着吧,其實也是有點道理的。”
他的愛人一怔:“怎麼,你們廠子都快關門了,咋解還在那裡互相撕扯?
我聽說什麼皮子沒了,毛就不純?”
所以他只得轉移話題:“你們那沒有真正擦亮眼睛,看清楚這個老牛的險惡用心。”
“別扯上我!老馬,你纔是公社裡的一把手,我不過是一個幫你打打下手、敲敲邊鼓的人。”
而在公社裡面,主任老馬和副主任老樑之間,也在展開一場交鋒。
剛纔在飯桌底下,偷偷的踢了一腳的人到底是誰.這個不方便說,也不能說,不可說呀。
辜廠長緩緩放下茶盅,用詢問的眼光,在眼前的兩姐妹臉上交替掠過。
公社主任老馬暗暗嘆口氣:要讓100多位工廠裡的幹部職工們全部重新考覈、重新培訓,然後再給他們安排新工作。
老樑咬牙:“縣裡沒有,那就咱們往地區打申請!”
其中有一部分有管理能力、或者是技術精湛的普通職工,他們自然會很開心。
但這些東西,大家心知肚明就好,具體到誰誰誰的靠山究竟是某某人,誰也不會把他說出來。
“老馬啊,羅旋這人水平是有,辦事能力也是很強的。
小姨子怒了,衝着房門就呸了一口:“我說我咋看見這個老牛,第一眼就覺得他不是個好東西?
剛纔他還在桌子底下,偷偷的踢我一腳呢啊呸!一頭早該進食品站屠宰場的老牛,花花腸子倒是不少哩。”
這背後會牽涉到,多少方方面面的東西?”
咱們公社裡面有9座工廠。
“怎麼會沒有意義呢?”
“老馬我膽小,除了跑得快以外,膽子倒是不怎麼樣。這事兒,要不還是老樑你.”
現在倒好,工廠說撤就撤?”
說到這裡,
老樑不同意老馬的說法:“工廠裡127名幹部職工,就代表着有127個家庭,需要這些廠子來養活。
那就麻煩樑副主任,你親自去跑一趟吧,如果你能從縣裡面要回來一大筆資金的話,那我以後就都聽你的,怎麼樣?”
隨後啜一口高碎,然後扭頭對着自家愛人冷哼道:“你認爲這個老牛,他會有那麼好心?”
“你!”
現在眼看着你們翻砂廠就要倒塌了,在這個生死存亡的關頭,我看你和老牛就應該放下成見,可以商量一下怎麼應付眼前這個局面。”
“那就往陝州省上打申請!”
“不,我準備和羅旋羅主任溝通一下,請他加快裁撤進度,儘量用快刀斬亂的方式,妥善處理好這件事情。
老樑滿臉都掛着憂慮:“當初這3家工廠辦起來,容易嘛?
辜廠長的愛人嚇得不輕:“這麼說來,你還真不敢在同事們面前亂說話不是?”
就連翻砂廠裡的那些後勤主任、車間主任,他們哪一個不是有點來頭的?
隨後嘆口氣:“你們說的對,讓職工們沒地方拿工資了,肯定是會引發羣體事件的。
老馬點點頭:“看來是我誤會樑副主任你了.這樣吧,關於裁撤3家虧損嚴重的工廠這件事情,我會.”
“我看個囊求!算了算了,既然老馬你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看來我說啥都沒用了。”
眼見自己的真實打算被揭穿,老樑勃然大怒:“我一顆公心敢照崑崙,哪有代表什麼狗屁表弟!
我這是代表着3家工廠裡,那些廣大的幹部職工!我這是在替他們說出他們的心聲。”
老馬回手拍拍老樑的後背:“我這個主任,自認是沒有那個本事。
老馬點點頭:“唔。”
完全是一副洞察秋毫的模樣,“咱們十里鋪公社新來的工業辦主任羅旋,人家不但有文化,而且還是是南邊來的猴子.猴精着呢!
裁撤工廠?而且還一次就裁掉了3家企業!
關係多少人的飯碗?
辜廠長坐在沙發上,翹着個二郎腿。
老馬微微一笑:“今年這一場洪災,整個駝城地區都受到了嚴重的影響.”
辜廠長趕緊陪笑一聲。
辜廠長嘀咕一句:“婦人家家的,真是頭髮長,見識短。”
老馬面色平靜的問:“你是擔心,他們會組團去縣裡面吧?”
小姨子捏着拳頭回道:“什麼憤怒?
誰要是讓我們那個紡織廠的職工丟飯碗,看我不抄起菜刀去剁了他的壞東西!”
“我我哪有那本事!”
“啊?!”
身爲家中老大、又是個女兒的辜廠長的愛人,這個才被他們家裡面給強行退學,好供養後面的弟弟妹妹們繼續去念書。
第二,不能把山山水水給糟蹋的不堪入目。
老馬呀,咱們身爲公社的幹部,不能光從經濟角度去看問題。
辜廠長冷笑道:“所以你現在明白了,爲什麼我剛纔不在老牛面前,多說一句嗎?”
老馬臉上不悲不喜,淡淡回道:“時代不同,情況不一樣了,這些已經不附和當前公社實情的廠子,留着已經沒有意義了。”
要不,老樑你去弄點米回來?我保證會把這些糧食很公平的分派下去,絕不會餓着任何一個孩子.成麼?”
只不過由於家裡孩子多。
“可不是咋的。”
“嗯,你說的有道理。”
不過我最後再說一句啊,老馬,到時候出了大亂子的話,別怪我事先沒提醒過你。”
辜廠長看看自家愛人.有點下垂的厲害。
辜廠長、牛副廠長他們表面上強自鎮定、內心其實是慌得一批。
尤其是這3個廠子裡的那些管理幹部,哪一個沒得來頭?
等到這些人無事可幹了之後,他們要是不到處去找麻煩、去鬧事,我還就不信了!”
只不過,他既然敢這麼下狠手,自然是有點底氣才行。
老樑冷哼:“什麼事情,都有可能發生。”
老樑的腮幫子鼓的挺高:“好,老馬你在,額先走了。”
辜廠長臉上紅暈一閃而逝,“咳咳咳,不說了不說了,打洗腳水過來,早點洗腳睡覺吧。”
想當年,十里鋪公社是讓全公社的幹部、教師,連同生產隊社員們集資、搞攤派,這纔好不容易籌集起來了資金,把這3個廠子給辦了起來。
免得有些人在私下裡搞七搞八的,以至於到時候舊包鋪沒丟掉,新開的企業,麻煩事又是一大堆。
能夠在翻砂廠裡當管理幹部的人,背後或多或少都有點兒依仗,這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
他的愛人皺眉:“砸人飯碗,如同殺人父母.幹這種事情。確實會招來廣大職工們的憤怒。
“怎麼,老馬你準備重新考慮、從長計議?”
辜廠長的愛人臉一紅:“是是是,我的文化低、見識少,所以才鬧了笑話。”
其實辜廠長的愛人,以前在小學三年級之前,她的學習成績是非常優秀的。
“沒沒沒,怎麼會呢?”
於是辜廠長又嘆口氣說道:“而且我還聽說,羅主任在這3個廠子的幹部職工裡面,安插了一些釘子。
老馬微微一笑:“老樑你這是在代表着,你那個在木板廠當廠長的表弟,給我打預防針、打算事先向我吹吹風?”
老馬雙手一攤:“縣裡面昨天開會,說是要求咱脂米縣各個公社,幫着分攤一下縣裡面臨着的財政壓力.這個時候,咱們公社再向縣裡開口要錢?”
“沒錢也不能放棄每一個爲我們公社的工業發展,嘔心瀝血、付出了全部青春的幹部職工!”
彼此之間幫扶一下、大家都發揚風格,把碗裡的吃食勻勻,這不大家都有的吃了嗎?”
辜廠長搖搖頭:“羅主任依仗誰撐腰,這個我還沒打問清楚。”
[“你在”:塞北話,類似於“你先忙着”、“你先在這裡休息”的意思。]
望着老樑氣沖沖的背影。
“不怎麼樣!”
“他這是在盤我的底呢。”
老樑拍拍老馬的肩膀,語重心長、殷切囑咐:“而我們這些公社裡的幹部,就像一個小家庭的家長。
老樑吼道:“沒錢怎麼了?我們是一個大家庭,是一個整體!
那些效益好的工廠裡的幹部職工,興他們吃肉,就忍心看着其它的兄弟企業倒閉、就忍心拋棄那些職工?”
老樑咬牙:“好,很好!今天就說到這裡吧,我先回了。
老樑一心向明月,不曾想卻遇到了老馬這種開口談錢、閉口還是說錢的惡俗傢伙:“咱們公社裡財政上緊張,那就向縣裡面打報告,要求支援吶。”
我們十里鋪公社才能穩定,能夠讓大家安安生生的過日子、全心全意的去搞生產建設。”
辜廠長的愛人,一邊給自家男人沏茶,一邊鼓囊道:“咱們家不是還有個三表叔的二小子,在市裡面上班嗎?
正是有了這些工廠的存在,我們十里鋪公社的待業青年,纔有地方安置。
這個流程弄下來,鐵定是有人歡喜有人憂。
和購買返銷糧,好讓鄉親們渡過春荒的錢以外,現在公社裡面,是真的沒錢了。”
同樣的道理,弟弟過好了就得反哺一下哥哥。
咱們還要看到這些廠子所承擔的責任。
“哦,老樑你是敲敲邊鼓的呀?羅旋這一次裁撤3家虧損嚴重的工廠,我是堅決支持的。對此,老樑你怎麼看?”
老樑滿臉動情:“老夥計啊,這就像一個家裡一樣,當哥哥的日子好過了,就得拉扯當弟弟的一把。
小姨子嬉笑一聲:“哎呀姐!那叫皮之不存毛將焉附耶?咯咯咯,看看姐你都說些甚咧,還不純.哈哈哈,笑死我了。”
聽到那兩姐妹的對話。
辜廠長有心幫小姨子兩句,卻又感覺有點過了。
先把這3家工廠快速處理好,也好讓羅旋集中精力,讓新開辦的企業進入發展的快車道。”
更何況,爲了維持社會的穩定,公社裡哪怕賠錢,也要想方設法讓這些企業繼續生存下去。”
說完,老樑摔門而去。
小姨子一愣,滿是疑惑的問:“姐夫,既然這件事情牽涉的範圍這麼廣、後果這麼嚴重。
那個什麼羅主任,他幹了這事兒也沒好處。那他爲啥要這樣幹?
羅主任又依仗着誰替他撐腰,纔敢去幹這種吃力不討好、損人又不利己的破事?”
可在我看來,他畢竟還是太年輕、做起事情來還是考慮的不夠周詳啊。”
那個老牛他能夠當副廠長,自然也是有他的門道的不是?
又怎麼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這個捱餓、而那個孩子卻大口大口的吃肉呢。咱們得把一碗水端平,手心手背都是肉啊,不是?”
“哦,原來是這樣啊?”
老馬擡起頭來,望着堪稱表演藝術家的老樑問,“現在家裡米缸見底、已經沒米下鍋了,我這個當家長的實在是沒招。
當上了廠長,就看不上我姐和我了.是不?”
老樑啊,你可知道我們公社財政賬戶裡面,因爲賑災支出一大筆錢之後,現在還有多少剩餘資金?
第三,得給我們十里鋪公社,創造出經濟效益,而不是年年讓公社倒貼一筆鉅額資金進去續命。
辜廠長微不可查的夾緊雙腿。
我來告訴你吧:除了一筆能夠勉強維持買化肥種子、保住春耕生產。
咱們廠裡幹部職工們的動態,人家都掌握的一清二楚哩!”
老樑最後補上幾句:“只不過我得把醜話說在前頭。那麼多人的飯碗被砸了,恐怕沒有人心裡會舒服,你們這樣幹是會出問題的,是會出大問題的!”
另外大姑舅家的小子,在省上還是乾的不錯的依我看呢,這些關係都是扛得住的人。
老馬依舊還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工廠當然是越多越好,可那是有前提條件的:第一,不能有重大安全隱患。
因爲通過這一次重新上崗,有一些人必然會嶄露頭角,會被提拔重用。
但與此同時,也必然會有人心生不滿,甚至是恨意無絕期。
尤其是以前,那些在管理崗位上熬資歷、熬工齡的基層管理人員。
他們多少年來已經擺譜擺習慣了、也清閒慣了,現在要讓他們下車間去受苦?
這些人心中的怨恨之情,便可想而知。
只是老馬擡頭望望窗外暮氣沉沉的天空,心裡不由有些擔憂:羅旋那傢伙,頂的住這些人的強烈反彈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