傢俱廠福利房中116平的三居室一共只有二十四套,基本都是分給廠領導和經濟條件較好的技術骨幹,畢竟三萬元對於普通工人來說不是個小數目,即使有能力一次性拿出這筆房款,以後取暖費報銷方面也存在問題,加上廠內條條框框的限制,有權利挑選房子的員工只有少數。
馮霄拜託廠長分到了大房,在單元號和樓層方面自然要讓一步,因此抓鬮搖號時他並沒有上前,而是讓幾位領導和一些年齡較大前輩先去,所幸他的運氣不錯,一單元三樓,憑心而論,如果不考慮方便問題,這個樓層其實比一層二層還要好上一些。
按照規定交納了房款後,馮霄順利的拿到鑰匙,新房和傢俱廠只有六七分鐘的距離,名叫碧水花園,該小區由四家單位合建,半封閉的園區內共有九棟樓,其中6號樓是傢俱廠福利房,其他八棟則分別爲食品廠和青城近郊兩個鄉政府的職工宿舍。
而碧水花園附近大都是七八十年代建設的舊式樓房,景觀不太宜人,可因爲屬於老城區,公共設施還算齊全,出了小區大門右轉不到二百米就是一家農貿市場和兩家小百貨,生活氣息十分濃厚。
當天晚飯過後馮霄就帶着傅佩嵐坐車去看房,這個年代的居民住宅不像日後,公攤面積大,樓間距又小,如今的116平,那可是實打實的大房,視線也好,一點都不遮光。
房子有了,剩下的就是裝修。傅佩嵐和馮霄一個懷孕一個工作忙,不可能分出精力弄這個,兩人商量之後決定將裝修事宜全部委託給沈寒的家裝公司,左右在孩子出生之前他們不可能搬家,因此並不在意進度,傅佩嵐唯一關注的只是裝修材料是否環保。
馮奶奶得知孫子有了新房子,高興的說幸虧那八千塊錢送的及時,而馮媽媽也暗暗懊惱,她怎麼就忘了福利房的事情了?隨後便在心中慶幸自己當初沒有一口答應大兒子的借錢請求,要不然馮霄豈不是要恨死她了。
馮斌和趙慧嫺壓根沒想到馮霄居然會不給馮媽媽的面子,一分錢不肯借給他們,兩口子因爲這事兒已經吵了不止一回。
“分家那天我就是被你奶奶給忽悠了。”趙慧嫺恨恨的說道,“她說八千塊錢按照當年的水平是二十年工資總額,現在卻只是兩年薪水,這說法明擺着把我往坑裡帶。當初我倆工資一百七八呢,怎麼就是二十年工資了?還有,咱們研究的是分家,是馮霄和傅佩嵐該不該得這筆安家費,和收入有啥關係?我當時就是被繞暈了沒反應過來,現在越想越不對勁。”
她得八千是因爲老馮家對不起她,傅佩嵐憑什麼也有?
“馮霄都搬出去了,你現在說這個還有什麼用?”
馮斌嘆息着靠在牀上看電視,他和趙慧嫺的這套樓房才三十七平,雖然說是一室一廳,格局卻很不好,所謂的客廳多說只有三平方米,別說放不下沙發,就連一張飯桌都擺不下,他們夫妻吃住和會客都在臥室,十分憋屈,馮斌不由得想起弟弟分到手的一百多平大房。
他並非嫉恨兄弟出息,只是心中難免不是滋味。一母同胞的兄弟兩人,人生的際遇怎麼會相差這樣多?馮斌爲自己陰暗的小心思羞愧,卻又實在無法不羨慕。
“我怎麼能不說?你那個弟弟佔了大便宜卻還一毛不拔,虧你還總說他好。”趙慧嫺說完這話見丈夫沒反應更是生氣,擡手關掉電視走到牀邊使勁兒推了他一把,“就知道看電視,你看那個能看出錢來嘛?”
“……那你想讓我怎麼辦?”馮斌無奈的看向她。
“明天你再單獨和你媽說說,最少也得借來三千。”
“那八千塊錢奶奶已經給馮霄拿走了,就算我和媽說了也沒用,她又沒錢。”
“那就問馮霄要回來!”趙慧嫺咬住下脣,不平的說道,“同樣是老馮家的兒子,馮霄不但住着九十平的大房,如今又分了個三居室,可咱們呢?我也不用他幫襯我們什麼,只是問他借點錢,至於這樣小氣麼?他就忍心看着自己哥哥嫂子無兒無女過一輩子?這樣未免太狠心!”
“他們現在住的是弟妹的房子。”馮斌小聲提醒妻子。
“不管誰買的,還不都是他們他們兩口子的?”趙慧嫺嚷道,“你奶奶還說核桃巷老宅也有他們一份,統共就夫妻倆,加上孩子也就三口人,卻佔了三套房子,他們也不虧心!”
“慧嫺,你這麼說可就不講理了。”馮霄皺起眉頭,對於弟弟的好條件,他雖然也有些醋意,可是卻還分得清是非黑白,“那兩套大房都是人家夫妻自己的,不能算作馮家的家產。”
“我就不講理,我就不講理!”趙慧嫺見自己丈夫居然想着外人說話,立刻像個炸毛的獅子一樣跳起來,“我只知道你借不來錢我就做不了試管嬰兒,咱們這輩子就都完了!”
想起自己來了又走的孩子和這些年的求子路,趙慧嫺爆發之後忍不住又哭了起來,“馮斌,我就是想要個孩子,這有錯麼?爲什麼大家都不忙我……”
如果趙慧嫺蠻不講理的和他吵,馮斌定會不理不睬,當做沒聽見,可是她一哭泣,他卻無法不心疼,只能一邊嘆息一邊哄勸,最後在她的眼淚攻勢下妥協,答應明日再尋馮媽媽,託她幫忙說情。
趙慧嫺終於破涕爲笑,柔聲道,“馮斌,我這也是爲了咱們倆的將來,誰都可以不理解我,可你不能,我們夫妻要一條心纔是。”
馮斌撐起笑臉點點頭,第二天晚上趁着趙慧嫺做飯的功夫硬着頭皮又將馮媽媽拉近臥室,說來也是他倒黴,原本夜班的馮鑫突然和同事換了班,拿着單位發的四袋白糖興匆匆的回家準備交給母親,結果卻在門口聽到自家大哥的請求,立時就嚷了出來,“大哥你也太過分了,錢都給了二哥還想往回要,這得多不要臉才能幹出這種事兒?”
馮斌沒想到三弟會突然回來還聽到了他這番話,臉一下子漲得通紅,訥訥的說不出話來。
而馮媽媽也記得從炕上下來,把小兒子往屋裡拉,“馮鑫你咋回來了?你別亂嚷嚷,你大哥就是那麼一說,我正要拒絕呢,你二哥如今單位分了福利房,房款好幾萬以後還得裝修,現在正是用錢的時候,我哪會讓他作難。”
“這還差不多!”馮鑫冷冷的看着看了馮斌一眼,將手裡的塑料袋往馮媽媽手裡一塞,轉身就進了對面馮奶奶的臥室。
老太太原本正在打盹,突然聽到馮鑫的叫嚷聲,迷迷糊糊的醒過來還沒鬧明白髮生何事,小孫子已經板着臉進屋,開口就數落馮斌的不是,而馮媽媽緊跟着進來,死活非要把他拉走,“馮鑫,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我剛纔不是都和你說明白了,你還和你奶奶告什麼狀……”
“你讓他說完。”馮奶奶抿起脣,冷冰冰的說道。
馮鑫其實沒有把話聽全,但僅憑那兩三句已經讓他十分不快,“這事兒準是大嫂挑唆的,這女人就不該慣着,打幾頓就老實了!”
馮奶奶撂下臉,先罵了小孫子兩句,又說道,“馮鑫你記着,我們老馮家沒有打女人的規矩,你將來結了婚若是敢動你媳婦一根汗毛,就別說是我老太婆的孫子。”
馮鑫不服氣的撇撇嘴,冷哼一聲擡腳回房,路過門外站着的馮斌時,眉頭一挑,諷刺道,“爲了一個女人不顧兄弟情義,大哥你真是好樣兒的!”
“馮鑫你也爲我想想……”馮斌想要辯白幾句,可馮鑫卻不給他機會,惡狠狠的說道,“大哥,若是有一天咱們這個家因爲你們兩口子散了,你看我饒得了誰!”
馮斌白着臉看着弟弟的背影,頹喪的低下頭。
而房內的馮奶奶已經成功的從兒媳婦嘴裡逼問出事情的原委,不僅將她臭罵一頓,還讓馮斌把廚房裡做飯的趙慧嫺叫進來,也不和他們廢話,張口就說,“讓你們夫妻回家搭夥吃飯是可憐你們生活不易,若是再起幺蛾子就趁早給我滾蛋,沒了你們我還有兒子和兩個孫子養老送終,別把自己看的太重,老馮家最不缺的就是人,欠你們的幾年前就還清了,以後少拿流產說事,想要錢自己想法子,別惦記人家碗裡的肉!”
馮斌和趙慧嫺被馮奶奶罵的擡不起頭,飯都沒吃灰溜溜的就回了家。
馮奶奶罵完孫子和孫媳婦,又恨鐵不成鋼的看向兒媳婦,她調/教了這麼多年,怎麼還是這幅德行?她半個身子邁進棺材的人,也沒心思繼續和馮媽媽講道理,只在第二天清早馮爸爸下夜班後找他深談了一番,若是以後她去了,這個家總要有個明白人,要不然豈不是要亂套?
雖然這個兒子也不是個精明果斷的,到底還是比那個糊塗的兒媳婦強一些,他又一家之主,兒子女兒們多少也會懼怕他一些。馮奶奶合上眼,她現在只盼着自己能多活幾年,她活着,起碼能保證馮家不至於四分五裂。
作者有話要說:本以爲今天更不了的,沒想到居然碼出來了,嘿嘿,姑娘們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