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沛齊匆忙趕到醫院,迎來的就是傅沛林的一頓暴打,“我等的就是你。昨晚上他醉的稀裡糊塗,打了也不知道痛,今個他就讓他好好體會一下佩瑤的委屈。
傅媽媽的目光一直停在病牀上還未清醒的女兒身上,聽到小兒子的慘叫聲,慢慢的轉過頭,嘴脣微動,最終卻沒有出聲阻攔,沛林雖然暴躁,可還是有些分寸的,動作再狠估計也就是一些皮外傷,而沛齊確實應該受些教訓了。
傅沛林見傅媽媽都不管他,更加有了膽氣,手腳並用,不一會兒傅沛齊的五官就已經青腫,抱着肚子直不起腰來。後來還是巡房的護士聽到動靜趕過來訓斥,“就算是單人病房也不能連喊帶叫還打架啊!你們這樣會影響到病人的休息。”
傅沛林這才停下手,恨恨的將他拖出病房,“你沒資格來看佩瑤,給我好好蹲在這反省反省吧。”
傅沛齊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喃喃問道,“……三姐怎麼樣了?”
“沒死成,你挺遺憾吧?”傅沛林冷笑,一腳踢開他往走廊走去,他還得回家取早飯呢,想到這裡他更加生氣,傅沛齊會過來明顯是萬語柔說的,可是他來時居然不想着把飯菜早點拎來,果然是不知好歹,一點小事兒也指望不上。
而事實上,傅沛齊從萬語柔口中得知傅佩瑤被他氣的跳河後拔腿就往醫院跑,情急之下哪裡還記得其他。他坐在走廊的休息椅上,側過頭怔怔的看着關的緊緊的病房門,心中五味雜陳。
他沒想過要逼三姐自殺的,傅佩瑤是整個傅家最沒有攻擊性的女孩,說實話他有些瞧不起這樣沒有主見軟弱的一塌糊塗的姐姐,可是瞧不起不代表厭惡和反感,沒有人會討厭對自己好的人,而傅佩瑤就是這樣一個老好人,從不會記恨他人的欺負,反倒一門心思的善待別人,對親人更是不藏一點私心,她雖然和傅佩嵐關係最好,可對待其他兄弟姐妹也體貼友愛,從不嫉妒和埋怨,任勞任怨的爲家裡做貢獻,不圖一點私利,這樣的姐姐,沒有人會討厭的,他只是……
他只是一時生氣,他被楊越文拋棄,他不知道可以對着誰發泄,他心裡其實很清楚,哪怕沒有傅佩瑤的那番話,他和楊越文也未必能終成眷屬。她的母親原就不同意二人交往,這一次如果不是他百般懇求,她根本就不會違背母親的命令來傅家見家長,而王秀的鬧場或許更是堅定了她的心意,楊越文是個好姑娘,可就是因爲太好了,所以正直的她永遠無法理解自己的陰暗,他們本就是不般配的,無論是物質還是精神。
傅沛齊垮着肩膀靠在牆壁上,哪怕心中一清二楚,可他卻不想承認在自己在楊越文的眼中是個無恥之徒,不願意接受她瞧不起他的事實,所以,他將責任都推到了傅佩瑤頭上,如果那天王秀沒來,如果那天傅佩瑤沒有說走了嘴,或許他還有機會和楊越文繼續交往,女人都是心軟的,在他鍥而不捨的關懷和成年累月的相處後,她定會漸漸離不開他,而那時,他們就可以順理成章的成婚了,可一切的可能都被那天的會面毀了。
他不甘心,他不服氣,他只能通過怒斥傅佩瑤來減輕自己心裡的痛苦,可是他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幸好三姐沒事,要不然他就真的成了罪人了,到時連一向疼他的傅媽媽都不會繼續包容他,他傅沛齊會徹底成爲逼死姐姐的兇手,就算沒有警察追究他的責任,可是心中的枷鎖,親人的指責和外面的風言風語卻永遠無法擺脫。
病房的門被推開,傅沛齊猛地擡起頭,見是馮霄出來,連忙問道,“三姐醒了嗎?”
馮霄搖搖頭,見他聲音嘶啞,臉上除了被打的傷口外還泛着不正常的紅暈,鼻子也不停的抽抽,明顯是發燒感冒的症狀,他將手裡的水杯和衛生紙遞了過去,慢慢走到傅沛齊的另一側坐下,待他擦好鼻涕又喝了一口熱水,這才說道,“佩瑤落水前只穿一件毛衣在外面轉了七八個小時,本就着了涼,又在水裡凍了幾分鐘,獲救時已經休克,甚至都感覺不到呼吸……”
馮霄定定的看着傅沛齊,見他的臉色從內疚到恐懼最後轉爲擔憂,滿意的點點頭,知道擔心和愧疚,證明這小子還沒混到六親不認。傅沛齊有種種的壞毛病,甚至可以說品性不好,任性自私到了極點,可只要他還活着,只要他還是傅家的兒子,在傅媽媽在世期間,傅家兄弟姐妹就不可能不跟這個幼弟接觸,既然無法避免,那就得想法子約束他。
傅沛齊的性格已經成型,想要讓他變得大方體貼友愛手足幾乎不可能,若是以往他也不想白費這種心力卻雕琢這塊朽木,可是現在傅佩瑤因他跳河自殺,他的心裡恐怕也不會好受,再罪大惡極的人也不願意在身上揹負親人的鮮血,傅沛齊還沒壞到那種程度。藉着這次的事故,讓他稍微懂事一些,最起碼不再沒事找事的將家裡的兄姐當人敵人,馮霄認爲還是有些可能的,可惜現在傅家姐妹看到這個弟弟就想到他做的噁心事,根本沒人有心情藉此機會和他談個話。
“醫生說佩瑤的情況不僅僅是落水這麼簡單,還伴着高燒和肺炎,所以直到現在還沒清醒。”馮霄繼續說道。
傅沛齊緊緊的握住水杯,低下頭,嘴脣上下抿着,神色越發內疚和不安,他真的不是故意的……
“沛齊,咱媽今年五十四歲了吧?”
傅沛齊點點頭,“虛歲五十五了。”
“咱媽身體好,我看準能長壽。不過,身體再好的老人,到了七八十歲也會變得脆弱,不僅是身體上的虛弱,更是心靈上的軟弱。”就像馮奶奶,雖然表現的很有氣勢,可是她的果斷卻只在事情已經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纔不得已作出,而平日對待趙慧嫺過分的言行舉止卻只是無關痛癢的批評幾句,一句家和萬事興就讓這個老太太一退再退,最終養大了孫媳婦的胃口,讓她越發變本加厲。
傅沛齊擡起頭,他有些不明白這個姐夫爲什麼突然談起這個話題。
馮霄看出他的好奇,微微一笑,繼續說道,“這樣看來,咱媽最多還能強硬十五到二十年,而兒女的孝順和贍養也大多體現在這個時候。父母的身體不再康健,內心也不再堅強,他們無法再成爲孩子的依靠,反而開始希望兒女能爲他們撐起一個天地,沛齊,你覺得我說的對嗎?”
傅沛齊皺起眉頭,有些懵懂和不耐煩,“對又怎樣?兒女贍養父母本就是應該的。”他現在心裡十分煩躁,可馮霄卻一直在和他說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他連眼前還沒弄明白呢,哪有心情暢想二十年後?
“我想說的是,當咱媽倒下了,沛齊你還能依靠誰?媽老了,可你還年輕!”馮霄也不再和他繞圈子,直接說道,“你外表成熟心思也多,可在生活和爲人處事上卻仍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因爲兄姐沒有將自己的糖塊讓給你而吵鬧不休,甚至到母親那裡撒嬌告狀,非要通過將他人的東西弄到手中來表現自己的受寵,卻忘了你的那塊糖正在桌上等你去吃;你自視甚高,覺得自己獨一無二,卻忘了你是傅家最小的孩子,如果你的五個兄姐沒有出生,或許你也不會存在;你喜歡將自己的錯誤推到別人頭上,仗着長輩的喜愛肆無忌憚,卻沒問過的哥哥姐姐願不願意替你背這個黑鍋。兄姐讓着弟弟是應該,可前提是你尊敬他們,他們每個人曾經都對你付出過,可是你呢?你如何回報他們的?不說別人,只看佩瑤就是知道了。”
傅沛齊臉色一變,冷冷說道,“你這是在指責我?”他承認在三界的事情上他錯了,可卻輪不到一個女婿來怪他,傅家能教育他的只有傅媽媽一個,最多,最多加上一個被傷害的傅佩瑤。
馮霄搖搖頭,“沛齊,你又多心了,我說這些只是想問問你到底想要什麼?把所有的兄姐都逼得遠離對你有什麼好處?憑你現在和親人的關係,一旦咱媽倒下,你遇到困難時誰能無條件的幫你?”
傅沛齊聽到這句話,突然想起前些日子傅媽媽暈倒時自己的彷徨,那種可能全世界再無親人關懷的恐懼他直到現在還無法忘懷。
“你的兄姐大都已經成家立業有了另一半和兒女,你藏着掖着想盡辦法奪來的那塊糖早已經不是他們的全部了,可你呢?你還有什麼?”馮霄問道,傅佩瑤軟弱,可是她和姊妹關係好,就算傅媽媽不夠疼她,兄弟姐妹也可以相互扶持,可是傅沛齊卻不然,除了傅媽媽的疼愛,他一無所有,一奶同胞尚且不能好好相處,他和外人又能如何交好?而且,就算他日後有了妻子兒女和密友,那些人也永遠不能代替手足,“沛齊,如果有一天,你的哥哥姐姐都不在了,傅家只剩下你一個孩子,你覺得你在咱媽心中還會有今天這樣特殊的地位嗎?”
所謂的受寵,是通過比較得出的。他比兄姐更得傅媽媽歡心,不過是因爲幼時身體嬌弱且更懂得討好長輩。如果他變成了獨生子女,傅媽媽或許會疼他如掌上明珠,卻未必會像現在這樣溺愛,因爲他會成爲傅媽媽的全部希望,他沒有任性的權利。
馮霄站起來,擡腳往病房走去,他不指望今天這番話就能讓傅沛齊痛改前非,那樣的結局太過童話,他只想點出他目前所出的境況,在傅家,傅沛齊纔是那個可憐蟲,原還有傅媽媽和傅佩瑤愛護,可現在,恐怕連這些都要失去了!
只看傅媽媽直到現在都沒出來見這個小兒子一面,就可以想象得到她心中的失望很難過了。疼了這麼多年的小兒子,傅媽媽不可能突然間完全放棄,可是隻要她日後能稍微公平一些,傅沛齊就會痛苦,只有他痛得狠了,纔會知道自己到底失去了什麼。
傅沛齊的眼睛有些發直,雙手抱頭弓着身子痛苦的呻/吟一聲,爲什麼要和他說這些?他已經很難過了,爲什麼還要和他說這些?
他討厭馮霄看他的目光,彷彿自己是個一無所有的乞丐。可是他來醫院這麼久了,除了這個姐夫,沒有一個人出來和他說句話,他也是關心三姐的呀。
他們是不是都放棄他了?母親呢?她也不要他了嗎?
他只是想要多一點愛,這也錯了嗎?
他是小兒子,本就該更受寵的不是嗎?
他沒錯的!沒錯的!
可是,如果他沒錯,爲什麼所有人都在指責他……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週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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