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大娘聽傅佩嵐說想換個大屋住,詫異了一下,隨即看了看屋子裡的長桌和縫紉機,理解的點點頭。
其實楊大娘對於能找到傅佩嵐這樣的單身女孩做房客是很高興的,也從沒想過將另外幾間房子出租盈利,畢竟院子裡住的人太多太雜,她一個單身的老太太恐怕管制不住,她不願意爲了錢罔顧自身安全。
可是現在傅佩嵐想要換個大點的屋子住,老太太的心思難免活動了。
“若說空房間,我這院子倒是有,西邊第一間是我妯娌原先的屋子,也是個套間,只是她去世還不滿百日,不好現在就動了她的地方。”楊大娘沒說的是,她妯娌的遺像現在還擺在屋子當中呢,這也是她一直將那間房鎖起來的原因,她怕傅佩嵐一個小姑娘見着了害怕。
“那其他屋子呢?”傅佩嵐問道。
“西邊另外兩間房和你現住的房間大小一樣,一間是書房,另一間裝些不常用的傢俱,以前也做過客房,我妯娌活着時經常整理,還算乾淨。你若不介意兩個屋子是分開的,可以搬到對過兒去。”楊大娘看了一眼傅佩嵐,想了想又說,“南邊的屋子倒是大,只是裡頭傢俱太破,雖是正房可五六年沒住人了,潮氣重,收拾起來費些力氣,你若中意,我和西邊兩間屋一個價租給你。”
“大娘能把南邊的屋子打開讓我看看麼?”西邊的屋子或許好清理,只是分開進出太不方便,而南邊是一個總門,又是三間房,會寬敞不少。
“這有什麼不行,你等着,我去取鑰匙。”楊大娘見有希望每月增加十五塊的收入,又不用增加租房人口,很是高興,連忙小跑着回屋翻出鑰匙打開南邊的房間。
傅佩嵐走進去仔細看看了這三間大屋,中間是客廳,東西兩頭是臥室,各有兩扇窗戶。或許是窗子常年開着一條細縫的緣故,倒是沒有什麼異味兒,牆壁有些發黃,但卻不髒,想必以前楊大娘的公婆也是愛乾淨的人,只是房間裡破舊的傢俱很多,楊家妯娌兩個用舊了卻又捨不得扔的鍋碗瓢盆、舊衣物廢紙殼等物也零零散散的堆在東西兩間房裡,將整間屋子襯得凌亂又陳舊,最讓人詫異的是,中間客廳的地面上居然擺了四口大水缸。
“我妯娌酸菜醃的好,以前冬天的時候便會多做一些拿到市場上去賣。”
楊大娘有些尷尬的笑笑,當時這三間正房她本是想要佔上的,畢竟她有兒有女給老楊家攢傳宗接代了,可是妯娌又是個小心眼愛胡思亂想的性子,爲了怕影響感情,她就沒敢提,而妯娌也從沒說過要他們一家搬進去,於是便造成了兩人把正房當雜物間使的局面。
楊大娘怕傅佩嵐被房子的現狀嚇住,忙道,“你若租這三間,屋子裡的小東西我今天晚上就能搬出來,傢俱用得上的你就留着,用不上的就扔出去,我也不要了,不過我一個老太太可搬不動這些東西,你得自己找人擡出去,還有這四口缸,也得你幫我擡到西屋……我也不白佔你便宜,第一個月的房租可以給你讓五塊錢,你留着刷刷牆壁僱人擡東西什麼的。”
說完這話楊大娘有些臉紅,其實妯娌死後房子都歸了他們家,她便想過搬到正房來住,只是兒子在外地指不上,女兒婆家在省城,離得雖近,她卻不好意思特意把剛結婚的女婿叫來使喚,可她一個老太太又收拾不動這些大件東西,問了勞務市場的幾個力工,居然問她要三塊錢的勞務費,還只是搬搬東西。若是粉刷牆壁還得一筆支出,楊大娘這麼一算太不合適,這才作罷,她在東屋住着也挺好。現在她只讓了五塊錢房租,卻又要傅家小姑娘刷牆壁,又要她清理傢俱,明顯是看人家年輕好說話。
傅佩嵐也知道老太太這個價出的有些虧心,只是她真的很中意這間屋子,又不想再換個不熟悉摸不清人品的房東,於是說道,“大娘,那這房子我租下了,這幾天您把自己的東西收一收,我也找人來擡東西,只是這屋子裡的傢俱基本都不能用了,我想把東屋那邊的單人牀和桌椅搬過來您看行麼?”
楊大娘哪裡會不答應,當晚便把屋子裡的小物件都挪到了院子裡暫放,預備第二天重新規整,隨後又把鑰匙給了傅佩嵐,“諾,這是鑰匙,清理屋子這段時間也不要你房租,到時候幫我把那四口缸擡出來就行。”
傅佩嵐點頭,本是準備到勞務市場僱人幫忙擡傢俱的,結果第二天馮霄知道後,當即便把弟弟馮鑫喊了來,兩人一起將傢俱和水缸搬出南屋,又借了一輛倒騎驢運到巷子尾的垃圾站,當然,傅佩嵐也做了一桌好吃的犒賞那兄弟倆。
等到第三天晚上,馮霄下班時更是帶了兩桶塗料和刷子過來,換上工作服搬來梯子便開始粉刷起牆壁。三間屋子不算太大,可是馮霄只有晚上下班那麼一點功夫幹活,又不許傅佩嵐插手,說又不是特別着急住,他自己慢慢來就好,最多幾天的功夫。
白天無事的傅佩嵐,繼續拿起手裡的繡活做了起來。她知道徐小姐定做這兩條長裙是準備九月中旬結婚穿的,否則也不會在即將入秋的季節制作夏裝。因爲是婚禮用品,傅佩嵐做的格外細心,希望能夠憑藉這個機會擴大一下自己的知名度,她看得出來,那位徐小姐的家世應該不錯,那麼她接觸的人應該也是有一定消費能力的。於是,等到幾天後新住處粉刷乾淨時,傅佩嵐給徐小姐繡制的兩條長裙也已經完工。
兩天後便是她和徐小姐約定的交貨日期,那天傅佩嵐早早的便去了週記服裝店,等着徐小姐來試衣驗貨。
“我很滿意。”徐小姐乾脆的付清餘款,並說日後會再找傅佩嵐定做服裝。
因爲目前沒有客戶定做服裝,周豔將錢分好後便建議傅佩嵐做幾套成衣來賣。
傅佩嵐正有此打算,連忙點頭答應,又從店裡選了兩款較好的西裝料子帶走。周豔店裡的布料不算多,但是質感都不錯,有許多樣式傅佩嵐在服裝城的布料專區都沒找到,想必她是有自己的進貨渠道,現在天氣漸涼,用這些布料做幾套西裝出售正是時候,如果運氣好的話,或許會引來下一位客戶。
回到梧桐巷,因爲南面大屋的牆壁還沒晾乾,傅佩嵐仍舊擠在東邊小屋做活。還有二十天報到,在開學之前她要先把馮霄的襯衫做好,還得給自己做兩身衣服。作爲一個設計師,她是不合格的,因爲她現在所穿的衣服還是以前從傅家帶出來的那些。
傅家條件不好,孩子們的衣服都是小的撿大的,很少會特意做新衣。後來傅大姐中專畢業分配到效益極好的機械廠做出納,又嫁給了同廠的大姐夫,生活條件改善,自然也捨得花錢,時常置辦一些新裝,偶爾回孃家時會將自己不喜歡的舊衣服送給傅佩瑤和傅佩嵐兩個留在本地的妹妹。有了免費的服裝,傅媽媽更不會掏錢給兩個女兒置辦衣服了。
可問題是,傅大姐比自己整整大了十一歲,如今已經是四歲孩子的媽媽了,她穿的衣服,套在自己身上是什麼效果可想而知。
傅佩嵐低頭看了看身上墨綠色的的確良襯衫,胸/部往下都是直的,一點腰身都不顯,富態的大姐穿着或許不錯,到她身上卻顯得又老又土。傅佩嵐嘆息,看來要抓緊做件合體的衣服了,如果自己都不知道裝扮,如何讓別人相信她的設計和手藝?
傅佩嵐起身找出前些天去服裝城買的幾塊布料,120支棉,算不上最好,但也屬於高檔襯衫布料了。她原本打算除了送給馮霄的白襯衫以外,再做一些別的款式放到服裝店配合西裝一起出售,不過現在看來,或許她應該先給自己做一件?到時配上一件繡花小外套搭在外面應該很不錯。
想到就做,傅佩嵐抽出兩張白紙拿起鉛筆畫了起來。這個年代便裝襯衫、家居襯衫還不流行,市面上賣的幾乎都是正裝襯衫,只能算是西裝的搭配品。襯衫做起來不難,可是想穿起來合體好看又能吸引旁人的視線,這就不容易了,做工和設計都是關鍵,缺一不可。
傅佩嵐在紙上寫寫畫畫,勾勒出幾副男、女款襯衫的大概結構,準備明天再完善一下。收好圖紙,已近黃昏,傅佩嵐到廚房用中午剩下的米飯簡單做了一份蛋炒飯端回房間,結果剛吃兩口便聽到院子裡楊大娘的喊聲,說是有人找她。
傅佩嵐心中詫異,馮霄和傅三姐是常來常往的,楊大娘一向是讓他們直接進屋,那現在找她的人是誰?不等細想,楊大娘的聲音便再次響起,傅佩嵐連忙放下碗筷推門出屋,院子中一個十□歲的女孩正含着溫和的笑容望着她。
傅佩嵐怔怔的看着眼前甜美溫柔的女孩子,一時不知如何應對。
如果說傅媽媽的刻薄和傅沛齊的嫉妒是她第一世自殺的根源,那麼張麗寧的背叛就是她死亡的導火索。
傅媽媽不喜歡她讀書,傅佩嵐一直都知道,所以,她偷偷的報名參加高考,甚至連准考證都要拜託傅三姐藏到單位,那麼,她又怎麼會把錄取通知書寄往家中呢?
那時,老師讓全班同學留下郵寄地址時,她寫的明明是紡織廠,可是郵寄時怎麼會變成了柳樹巷傅宅?那一世她收到錄取通知書便和傅媽媽發生激烈的爭吵,隨後就跳了河,絕望悲傷之下也沒心思想清楚這裡的問題,可是這輩子她活的好好的,那就不可能忘記,當時班主任是讓作爲班長的張麗寧負責謄抄同學們留下的寄送地址。
老師沒有理由改動她的地址,其他同學也沒有機會去改,能夠這樣做的,只有張麗寧,她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