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多,不僅傅佩嵐賺了個盆滿鉢滿,沈寒也收益頗多。九十年代初的青城還很封閉保守,百姓對股市也不甚瞭解,自認書香門第的沈父沈母根本就不同意兒子用這種投機的手段獲取利益,即使沈舅舅靠着股票發了家。
可是沈寒執拗起來根本誰都說不了,無奈的沈媽媽只能採取經濟制裁,不給他出錢,也不許沈舅舅幫忙,沈寒想炒股,自己想法子弄本錢。原以爲這樣就可以打消兒子的投機思想,可沒想到沈寒居然從別處借來一筆資金,這讓沈媽媽有口難言,雖然嘴上說不管,可心裡還是不放心,不僅跟學校打了招呼,還拜託沈舅舅幫忙照顧兒子。
當時的沈媽媽只想着等兒子撞得頭破血流哭着回家,卻沒想到他越幹越起勁,最後畢業連國家分配的工作都不要了,非要拿自己賺來的錢做買賣。
至於大學期間一直成績優秀的傅佩嵐,也被老師找來談話,詢問她是否願意留校擔任輔導員,並說工作一段時間後有機會成爲助教甚至講師。其實傅佩嵐是很樂意接受這份聘書的,只是按照政策,如果去了事業單位或政府機關工作,便不可能再進行營利性活動,與其將來被處分,還不如現在做出決斷,更何況她已經考取了本校服裝設計專業的的研究生。
“其實民不舉官不究的,你大可不用這麼小心。”鄭靜說道,她上個月已經正式被實習單位青城日報社聘用,成爲一名編輯,“你看我,這邊考着研究生,那邊不照樣上班了麼?只要學校和單位兩邊溝通好了就行。”
傅佩嵐知道鄭靜說的有道理,可是她不想把自己的服裝公司掖着藏着一輩子,更何況輔導員不像講師教授,是需要坐班的,她隨性慣了,絕對受不了按時守點的上班工作。
“小靜,人得知足,比起許多人我已經很幸運了,若是再貪心,老天都會懲罰我的。”傅佩嵐笑道,現在經濟形勢轉變,大學畢業生也不像以前那樣個個分得好工作,青大是本省名校,尚且許多學生分到郊區的工廠,其他大學可想而知。
傅佩嵐考慮了整整一週,最終還是放棄了國家分配的鐵飯碗。
“你想清楚就好,無論做出什麼決定,我都會支持你。”馮霄如是說。如今他已經從夜大畢業,正式調到了傢俱廠的設計室工作,成爲廠內一名年輕的傢俱設計師。
可是馮霄支持,不代表其他人也贊同。
傅媽媽得知小女兒即將畢業,特意把她叫回了傅家詢問分配情況,“我聽佩瑤說你畢業實習就是在青大?那是不是表示就留在大學當老師了?”
傅媽媽兩眼放光,大學老師啊,多體面的一份工作,她做夢都沒想到,自己這個小閨女居然有這樣的福氣。
傅佩嵐不想告訴傅媽媽實話,只說自己考上了研究生,不在學校分配的範圍內。
“怎麼會這樣,你這個傻孩子,大學老師已經是很好的工作了,你還浪費時間考學幹什麼,萬一,我是說萬一將來分的工作還不如這個,那可賠大發了。”傅媽媽不高興的說道,“小四你是不是讀書讀呆了呀,啥叫把握時機你不懂?想的再好,不如手裡握着的有用!”
“您就別管了,事情已經定下了,改不了了。”傅佩嵐淡淡說道。
傅媽媽一下子被噎住,正要罵人,便聽到女兒繼續說道,“您放心,不管我做什麼工作,生會費少不了您的就是。”
“切,就你那六十八夠幹什麼的呀,現在工資都上漲了,就你三姐那樣蠢笨的一個月還能開三百零六塊二呢,你這六十八連塞牙縫兒都不夠。”傅媽媽嗤笑道。
鬧了半天是想要她提高生活費數額呀,傅佩嵐頓時領悟。
其實前兩年全市工資上調時她也想過多給家裡一些錢,可想到傅媽媽沒提,她還是別太主動,免得老太太以爲她的錢來得容易。說實話,傅媽媽能挺到今日才張口,已經讓她很意外了。
爲了讓母親不在拿她的工作說事兒,傅佩嵐立刻表示下個月多給家用,傅媽媽還想再勸女兒爭取一下工作,那個什麼研究生,念不念又能怎樣?只是見到傅佩嵐冷着一張臉,擔心說得多了招人厭煩,現在女兒的態度可是直接和經濟掛鉤的,她也不敢太得罪。沛林的女朋友都處了一年了,也該結婚了,可她這幾年工資上漲物價也跟着漲,又得供沛齊讀書,她壓根兒就沒攢下幾個錢,如今存款還不到兩千,怎麼給大兒子娶媳婦?
七八十年代的聘禮就是老三件和三轉一響,可是現在這些東西在商場有錢就能買着,老百姓也不再當成個稀罕物對待了。許是環境的影響,這一兩年結婚,彩禮都換成了三金和現金,這可要了傅媽媽的命了,她那點存款,買了三金就不夠現金,給了現金就買不了三金。
加上現在結婚花樣也多,居然開始在飯店辦婚禮,還得顧小汽車和錄像師傅,這又是一筆費用,她老太太就是去賣血也弄不來啊,而沛齊還有兩年才大學畢業,她還得留一部分給他做學費和生活費,這錢就更少了……
傅媽媽早就想要求小女兒提高家用錢,可是她畢竟不和自己一起生活,不住她的房不吃她的飯,這兩年又和家裡生疏的不像樣子,她有些不知如何開口,這一拖,便是小兩年。
如今佩嵐大學畢業,傅媽媽想着她有了正式工作外加幫人裁衣服做個兼職,這收入加起來應該不少,她此時開口要求增加生活費應該也不算爲難女兒,只是沒想到,這丫頭居然考了研究生,這讓傅媽媽已經準備好的一套說辭沒了用武之地。好在佩嵐還算知趣,主動說下個月把家用漲到三百,傅媽媽的一顆心徹底放下,怎麼看這個小閨女都覺得順眼。
心情好了,語氣自然也溫和起來,“小四,今晚上在家吃飯吧,媽給你燉肉吃。”
看着傅媽媽慈愛的笑容,傅佩嵐渾身一哆嗦,連忙搖頭,“不了,我晚上還有事呢。”
“啥事兒重要到耽誤吃飯?”傅媽媽看了眼鍾,下午三點,目光一閃,“你該不會要跟那個馮霄溜達去吧?”
傅佩嵐不說話,腦中卻不由自主的想起前幾天馮霄拿着戒指和她求婚的的情景。
“小嵐,咱們結婚吧,我會一輩子對你好,讓你幸福,讓你開心。雖然我不夠優秀,但是我一直在爲你努力,我不會讓你後悔自己的選擇。”
“你看了幾本言情小說才整理出這麼一段話?”傅佩嵐忍不住笑,馮霄不是個懂得甜言蜜語的人,能說出這番話來很很不容易。
馮霄的耳根微微發紅,拉過她的手,認真的將一枚金戒子套在她的無名指上,最後得意的笑道,“既然收了戒指,那就是我媳婦了。”
傅佩嵐低頭看了看手上的小巧精緻的戒指,心中一甜,臉上泛起笑意。
傅媽媽敏感的發現女兒奇特的笑容,順着她的目光看向她膝蓋上搭着的左手,愣了一下,“這是什麼?”
她剛纔滿心想着女兒的工作和生活費,現在才發現,這丫頭手上居然多了一枚戒指,傅媽媽的臉色不停的變換,誰家沒結婚的姑娘會把金戒指戴在無名指上?
“你們要結婚?”傅媽媽尖叫。
“媽,您小點聲。”傅佩嵐摸了摸耳朵,“吼得我耳朵疼。”
“這孩子怎麼這麼不聽勸呢,你是什麼人,那個馮霄又是什麼人,他配的上你麼?”傅媽媽壓住心中的怒氣,語重心長的說道,“你若是塊璞玉,他就是爛瓦片子,你倆湊到一起,般配麼?”
“有您那麼埋汰人的麼?”傅佩嵐不樂意了,“馮霄哪裡不好了?性格好工作也不錯,而且和咱們家門當戶對!”
傅佩嵐在“門當戶對”四個字上咬了重音,她現在算是發現了,傅沛齊的自視甚高絕對遺傳自傅媽媽,總認爲自己高人一等,別人誰都比不上。
“放/屁,你有文化,有前途,他有什麼?”傅媽媽騰地從炕上站起來,在地上走來走去,最後一個轉身衝到女兒身前想要把她手上的戒指擼下來,“你把戒子給我,我去還給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他趁早給我死了這條心!”
“您幹什麼呀……”傅佩嵐掙扎着躲開,怒聲說道,“媽,不管您樂意不樂意,這婚我是結定了!”
“你你你——”
“您若是真爲我好,就正正經經的和馮家商量一下這樁婚事,否則我就直接從梧桐巷出嫁,您愛來不來!”傅佩嵐扭過頭冷哼道。
“你,你這個丫頭就是個傻子,我是你親媽,難道還能害你不成?”傅媽媽拍着大腿氣呼呼的說道。
“您若還把我當閨女,就依了我這一次,您爲我好的心意我知道了,也感謝您的好意,以後就算吃了虧也是我自己的事情,您就別再過問了。”想到自己即將告別單身,傅佩嵐心中除了喜悅也有說不出口的傷感,她的目光看向傅媽媽鬢角的幾縷白髮,最後緩下語氣說道,“媽,從小到大您就沒真正的爲我做過一件事,如今我都要結婚了,您就讓我開開心心的出嫁不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