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菜剛上桌,傅沛林便趕了回來。
“爲了迎你回門,我可是特意請假提前下班的,哥對你好吧,”傅沛林沖妹妹擠了擠眼睛,笑嘻嘻說道。
“好,你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行了吧,待會兒我敬你一杯。”傅佩嵐笑盈盈的說道,她結婚時傅大哥和傅三姐一直忙前忙後,可因爲孃家人要在十二點前離開,他們連酒席都沒吃好,說到這裡,她連忙問道,“對了,三姐呢?”
自從她和馮霄進門直到現在傅佩瑤都沒露面,正常情況下就算在廚房做飯也該出來打聲招呼的,這樣無禮的行爲很不她以往的作風,傅佩嵐不由得奇怪起來。
“我打發你三姐替我買東西去了,不用管她,咱們先吃。”傅媽媽的臉色淡了下來,率先坐到椅子上,用筷子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趕緊落座。
“買什麼東西這麼着急,吃完飯再去多好呀。”傅佩嵐皺起眉頭,就算是請個保姆還有權按時用飯按點休息呢,可傅佩瑤卻一直被傅媽媽呼來喝去,難道如今連上桌吃飯的資格都沒有了?
傅媽媽知道小女兒跟三丫頭感情好,見她眉頭一緊便知道這孩子又要挑事兒,連忙說道,“她吃過飯了,剛纔在廚房吃完去的。”
傅佩嵐這才緩下臉色,拉着馮霄在餐桌前坐下。今日的飯菜十分豐盛,四葷四素還備下了一些小酒,加上傅沛齊學校有事沒回來,這頓回門飯吃得也算和樂融融。
“明天你找機會看看佩瑤吧。”回家的路上,馮霄突然說道。
“怎麼了?”傅佩嵐十分詫異,想到今天每次提到三姐,傅媽媽和傅大姐不是含糊其辭就是岔開話題,她心裡隱約有些不好的預感,“你發現什麼了?”
“剛纔咱們準備離開時,我順着門縫隱約看見佩瑤在院子外頭走過……”馮霄皺起眉頭,可如果那人是傅佩瑤,沒道理在外面閒逛卻不回家和他們說話,他心中有些遲疑,“或許是我看錯了吧……”
傅佩嵐的臉色也凝重起來,其實她一直覺得今天傅媽媽和傅大姐都有些古怪,加上傅佩瑤又沒來用飯。如果今天只有傅媽媽一個人,她是一定要刨根問底的,可是傅大姐也在,她一向穩重冷靜,對弟妹也不錯,既然她也附和傅媽媽的話,想必是真沒事兒的,可是如今聽了馮霄的話,她卻不敢肯定了。
“停停停!”傅佩嵐拍了拍馮霄的後背,待他停下自行車後連忙從後座跳了下來,原地想了一下,說道,“不行,我得回去一趟。”
“你當着丈母孃的面問不出什麼的。”馮霄嘆息,傅佩瑤一向懼怕傅媽媽,今天這件事老太太明顯不想讓他們知道,他們就算現在回去也沒用。
“可我不放心呀。”傅佩嵐跺跺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三姐那個人,軟弱又寡言,平時也就和我還能說上幾句話。”
對於傅佩瑤,傅佩嵐是怒其不爭又憐其柔弱,她是那種被人欺負了也只知道忍受的女人,從不懂反抗,在外面被欺負,在家裡被欺壓,這樣的性格她怎麼能放心?或許她現在回去問不出什麼,可最起碼傅媽媽會有所顧忌,她現在懷疑傅佩瑤是哪裡惹怒了傅媽媽,被教訓了。
可是今天這件事明顯傅大姐也參與進來並且站在母親一邊,這讓她十分疑惑,傅佩瑤到底做了讓傅大姐也看不過去了?
馮霄思索了一下,如果這樣回家,恐怕這一晚妻子都不會安生,不如讓她回去碰碰運氣。
“上來吧,好在還沒走遠。”
傅佩嵐連忙上了車,結果剛走到柳樹河便看到傅佩瑤呆呆的靠坐在樹下,見他們過來,驚訝道,“你們怎麼又回來了?”
傅媽媽說妹妹剛結婚,不許她用自己的破事兒打擾,爲了怕露餡甚至將她攆出門,她又沒有地方去,只好在巷子裡閒逛,後來見他們夫妻離開,本想回家,可又擔心傅媽媽罵人,於是就到河邊坐坐散心。
傅佩嵐的目光盯着傅三姐泛紅的眼眶和微微腫起的臉頰,眉頭緊鎖。
傅佩瑤察覺到妹妹的目光,連忙捂住臉,隨後又掩飾似的立刻放下手臂,撐起笑臉問道,“是忘了什麼東西回來取麼?”
“馮霄,你到那邊等等我唄。”傅佩嵐轉身對丈夫說道,待他離開後,一屁股坐到傅佩瑤身邊,“說吧,到底怎麼回事兒?”
傅佩瑤垂下頭,目光閃爍,良久之後才低聲說道,“……媽發現我和張浩沒分手的事情了……”
這幾天爲了幫傅佩嵐張羅婚事,傅三姐和同事換了班,這兩天需要連上四十八小時還班,而紡織廠沒有食堂,吃飯便成了問題,前天晚上帶走的一盒飯菜哪夠堅持兩天,於是傅媽媽便給女兒蒸了幾個饅頭讓她就着鹹菜吃。
原本這也沒什麼,可是昨天傅大姐知道後卻埋怨傅媽媽不夠關心女兒,她天天在家閒着,就給佩瑤送送飯又能怎樣?實在不行讓沛林或沛齊跑個腿也行呀,他們空餘時間也很多。
傅媽媽被傅大姐說的羞紅了臉,爲了表示自己也是疼孩子的,特地裝了兩個大飯盒飯菜非要給傅佩瑤送去,結果剛下公交車便看到一男一女躲在小樹林裡相互靠着談情說愛,傅媽媽暗罵一聲有傷風化,正要甩頭走開確發現大樹後的女孩子怎麼看都像自己那乖巧溫順的三女兒。
既然起了疑心,自然要弄明白,傅媽媽躡手躡腳的走到兩人身後,剛好聽到他們正在商量如何說服她同意婚事。
“你說過你這個妹夫也是貧苦出身,可是如今傅大娘不也認同他了麼,我們爭取一下說不定也會成功。”男子的聲音緩緩傳入傅媽媽的耳朵,正是幾年前她見過的那個張浩。
“那不一樣。”傅佩瑤搖了搖頭,“小嵐幾年前就離開家獨自生活,又按月給家裡交生活費,我媽媽控制不了她纔會點頭答應。”
更何況馮霄本人的工作和學歷都要高出張浩一大截,這也是傅媽媽認同這個女婿的一個原因,只是這話傅佩瑤卻不好跟男友說,擔心他誤會自己瞧不起他。
“你的工資不也是每月上交麼?你和小嵐沒有任何區別的,只是她比你勇敢,她懂得爭取。”張浩循循善誘,“佩瑤,我們已經在一起四年了,也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過完年我就二十八歲了,我媽一直催着我結婚,她就我一個兒子……”
“可是你也知道我媽多難說話。”傅佩瑤十分糾結,她也想結婚,可她沒有妹妹那樣的本事和勇氣,她根本無法違逆母親的意思。
“不管多難我們都要試試呀,你妹妹不就是因爲勇敢才獲得傅大娘同意麼?你也可以比照她……”
“你想讓我威脅我媽?”傅佩瑤驚呼,頭搖的像撥浪鼓一樣,“不行的不行的,小嵐從小性子就剛強,我們姐妹完全不一樣,同樣的方法她做起來有用,我做了說不定只會被打一頓。”
“我不是要你和傅大娘鬧翻,只是讓你試探一下。”張浩扶住她的肩膀,認真的說道,“佩瑤,你十幾歲就參加工作,這些年薪水全部交給家裡,平時爲人處事又溫柔又勤快,孝順母親友愛手足,你對傅家是有巨大貢獻的,你不比你的任何一個兄弟和姐妹差,你有資格爭取自己的幸福,如果傅大娘真心愛護你這個女兒,她一定會聽取你的意見,會尊重你的選擇,相反,如果她不管不顧的拆散我們,你就算再尊重她渴望得到她的支持也沒用,倒不如學一下小嵐,用金錢拿捏她一下,傅大娘再霸道也不能替你到廠裡來開資吧?”
傅媽媽等不及女兒回答,她聽到這裡已經快要氣炸了,這個壞小子妄圖教壞她的佩瑤不說,還想要挑撥她們母女關係,她哪裡能容得下他?
兩個沉甸甸的鋁飯盒掄過去,當時就把張浩打的一懵,還不等他反應,傅媽媽已經整個人撲上去撕扯。
從傅佩瑤的驚呼和哭喊中,張浩知道這是未來的丈母孃,也不敢還手,只能護着腦袋任其打罵,直到傅媽媽打累了才罷休。
“死丫頭,趕緊跟我回家!”傅媽媽一把扯住女兒,將她拽走。她林玉平管不了小女兒,難道還制不住佩瑤這個軟蛋?
“媽替我跟廠裡請了假,這段時間不許我上班。”傅佩瑤將頭靠在妹妹的肩膀上,淚流滿面。
“然後呢?”傅佩嵐遞過去一條手帕,問道,依着傅媽媽的風格,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
“當天下午,媽帶着大姐去了張浩家……”傅佩瑤拭掉臉頰上的淚珠,痛苦的說道,“她不僅罵了張嬸嬸,還打了張浩的姐姐……”
傅媽媽把她領回家後便鎖進了房間,隨後不顧傅大姐的阻攔執意要去張家鬧一場,她知道張浩家就在紡織廠附近,於是直接找去了廠裡打聽地址,順便替傅佩瑤請假。
幾年前傅媽媽拳打車間主任的事情已經在紡織廠流傳甚廣,如今老太太親自過來請假,傅佩瑤的現任領導根本不敢拒絕,哪怕人手緊張也照舊批了假條。
傅大姐見攔不住母親,只好跟着一起去,希望能在適當的時候勸回母親,卻忘了傅媽媽那是她能管得了的。
傅媽媽一腳踹開張家大門,扯着嗓子就開始罵人,尖酸刻薄的言辭惹怒了張家大女兒,兩個人吵了起來。
張大姐今年三十一歲,人長得十分漂亮,又開朗又勤快,可就是因爲家裡條件太差,找對象時高不成低不就,到現在仍沒出嫁,而傅媽媽最會戳人傷口,捏住人家這個弱點說個不停,連諷帶刺,最後把張大姐氣的大哭,拿起掃把要趕傅媽媽離開,結果卻被老太太扇了兩個耳光。
“今天早晨,我藉着買菜的機會偷偷搭出租車去了張家道歉,可是張嬸嬸卻讓我再也不要去他們家,她讓我放過張浩,她說我們不般配……”傅佩瑤哽咽出聲,雙手死死捏住手絹,抽泣道,“她說她要找個不嫌棄他們家條件的女孩子做兒媳,她說張浩絕不能有一個動不動就打人的丈母孃,她說她的兒女不能讓人隨意侮辱謾罵……小嵐,我和張浩完了……”
傅佩瑤哭得撕心裂肺,直到今天她才明白,她是真心喜歡張浩的,不是因爲可笑的自卑,也不是因爲所謂的平等,她就是喜歡這個人,喜歡他對她的好……
可是他們永遠都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