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 繁星漫天。
趙清明帶着紅楓營的三十個精銳沿着玉落河而來,最終停在了覃牧秋和趙端午落水的地方。
“此處並沒有打鬥過的痕跡,但是一側的叢林裡有折斷的矮枝, 在附近靠河的一側撿到了這個東西。”一名親隨說罷將手裡的玉墜遞給趙清明。
這玉墜看上去很尋常, 並非稀罕物, 不過趙清明一眼便認出了那是趙端午所佩戴之物。
“依屬下之見, 應當是有人從一側的樹叢裡出來, 跳入了河中,故意留下了此物以示提醒。”那名親隨又道。
昏暗的月光照在趙清明的臉上,讓他本就佈滿寒氣的臉, 顯得更加冷厲,“着十人沿着此路向前偵查, 看看是否有線索, 剩下的人隨我沿河搜尋, 務必在天亮之前找到他們的下落。”
衆人聞言忙應是。
夜風吹過,月亮突然被雲遮住, 大地瞬間一片昏暗。
覃牧秋悠悠的醒來,只覺渾身痠痛無力,繼而發現自己手腳都被捆了個結實。他心下一驚,隨即掙扎了幾下。
“我試過了,捆得很結實, 掙不開。”趙端午的聲音從一旁響起。
覃牧秋的眼睛慢慢適應了黑暗, 才發覺趙端午正挨在自己旁邊, 也被捆了個結實。
“是什麼人抓的我們?”覃牧秋低聲問道。
趙端午道:“我醒來的時候就被綁上了, 至今一個人也沒見到。”
“你不會游水?”覃牧秋問道。
“你應該在跳河之前問我這話。”趙端午道:“你說跳河, 我還以爲你會呢,沒想到你也不會。”
覃牧秋重重的嘆了口氣, 道:“沒淹死也算萬幸,先將這繩索解了再說。”說罷挪了挪身體與趙端午背對背,摸索着去解對方手上的繩索。
“哎呀。”黑暗中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道:“看你倆這麼費勁,要不在下幫你們一把,替你們解開吧。”
兩人一愣循聲望去,便見黑暗中突然有人打亮了火摺子,點了一盞油燈。只是那人坐在燈下,揹着光,因此只能看到一個黑影看不到長相。
覃牧秋轉頭在黑暗中與趙端午對看了一眼,兩人默契的並未言語。
“不說話?”那黑影隨即嘿嘿一笑,隨後舉着那盞油燈向兩人走去。
那人舉着燈在兩人眼前一晃,如此一來兩人亦看清了對方的樣貌,那人看着也就二十歲左右的樣子,相貌算不得出類拔萃,卻也極爲耐看,面上隱約透着一股邪魅之氣,一雙漆黑的眼睛更是深不見底。
“兩位公子好生俊俏,望着可不像是尋常人家的公子,可惜呀。”那人移開油燈又走回去將油燈放下。
“可惜什麼?”趙端午問道。
那人故作玄虛的嘖嘖兩聲,道:“可惜這次出手,在下一不劫財,二不劫色,倒是可惜兩位公子這幅好身家和這兩副好皮囊。”
覃牧秋聞言又轉頭看了趙端午一眼,沉聲問道:“那閣下此次出手,劫的是什麼?”
那人嘆了口氣,悠悠的道:“這次,劫的是命!”
夜空中烏雲驟散,月光再次灑滿大地。
趙清明與紅楓營的精銳們沿着河搜尋,停在了一處淺灘上。
“此處腳步凌亂,岸上的草木折斷了不少,想必落水之人是在此處上的岸。”負責偵查的親隨道。
“他們二人都不會游水。”趙清明眉頭緊皺,片刻後又問道:“從岸邊的蹤跡判斷,當時此地大概有多少人?”
“至少六人。”那士兵道:“岸邊的腳印有的過深,不似尋常人身量,依屬下之見或許是擡着或揹着什麼人所留下的。若是照此推斷,有可能對方是六人左右,在此地將落水之人救起了。”
趙清明聞言沉吟片刻,道:“救起?”
“屬下不敢斷言,只是猜測。”那士兵道。
趙清明點了點頭,隨後又有士兵來報,說是此前沿路向前搜尋的士兵回來了,找到了一處陷坑,裡頭死了一匹馬。
趙清明將人叫來又細細的問過,那士兵將那馬慘死的情形說了一遍,聽得趙清明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還好死的是馬,若是人也落進去,後果不堪設想。
“可能判斷出那陷坑是出自何人之手?”趙清明問道。
“陷坑裡埋了削尖的高木樁和低矮的鐵蒺藜,無論是人還是動物,只要落進去,斷無生還的可能。”士兵道:“設陷之人,出手狠辣,定非尋常獵戶,屬下以爲像是出自行伍之人所爲。”
趙清明目光一凜,道:“此處靠近南壩軍的活動範圍,行動時務必要小心謹慎。留下十個人隨機找地方隱藏起來,若是後續出現什麼情況也好接應。剩下的人將馬留在此處,隨我沿着蹤跡尋找他們的下落。”
衆人聞言經過短暫的部署,留下了十個士兵及所有馬匹依次隱入了一旁的叢林中,剩下的二十人則隨着趙清明一起沿着河邊開始追蹤。
對於趙清明而言,這一夜堪稱他的生命中最漫長難熬的一夜。
他知道覃牧秋就在離他不遠的地方,與之同行的還有他的親弟弟。
可是他除了按捺住心中所有的惶恐和不安,沒有任何的辦法。他不得不一次次的將腦海中忍不住便開始發散的思維遏制住,他不敢想象任何的後果,於他而言,除非對方相安無事,否則任何別的後果都無異於滅頂之災。
與此同時,被縛的覃牧秋幾乎一整夜都在設想這次自己將面臨的境況。眼下逃走是沒有指望的,那人自宣判了此次要劫兩人的命之後,便坐在那把椅子上不再言語,想必是看着二人以防生變。
如果這次死了……
覃牧秋心道,自己已經死過了,雖然不至於熟能生巧,倒也不是多麼的恐懼。可是趙清明怎麼辦呢?對方想必接到自己離開中都的消息後便一直盼着相見之日,若是等不到自己,對方定然會焦急難安。
老天真會作弄人,讓自己反覆的死也就罷了,偏偏還要讓顧念自己的人反覆的經歷失去自己。
無論多麼長的黑夜,總有盡頭。
天剛矇矇亮,看守覃牧秋與趙端午的那青年便拉着捆住二人的繩子,將二人拖到了一處空曠的高臺。
高臺下圍着數十位身着獵裝之人,他們有的頭髮隨意的束成數股毛辨,有的頭髮披散着戴着插着羽毛的頭冠,面上均紋着簡易的花紋,赤/裸的手臂上則紋着同一種圖騰。
覃牧秋打量着青年,見那人是大餘人的裝扮,與這些圍着高臺的人顯然不是同族。
“看他們的打扮,想必便是南壩人。”覃牧秋對身邊的趙端午道。
只見那南壩人當中,一個頭冠上插着三支長羽之人走上了高臺,慢慢的走到了兩人身前。
兩人不由心頭一緊,彼此對看了一眼。
“你們別想整什麼幺蛾子,這是南壩族的祭司,無論他做什麼你們都不要反抗,否則這些南壩人當場便會要了你們的性命。”那青年叮囑道。
兩人正自不解,便見那南壩祭司突然將手伸向了覃牧秋的胯/間,不輕不重的捏了一下。
覃牧秋身體突然一僵,尚未回過神來,那人便將手收回伸向了趙端午那處,隨後也是不輕不重的捏了一下。
兩人俱是一臉的尷尬,此時便見那南壩祭司轉身對高臺下的衆人說了句什麼,隨後便有一名南壩人拎着一個錢袋子遞給了那青年。
青年收了錢袋子,對兩人道:“南壩人祭天要用男人,方纔是在驗明正身。在下掙的錢只是抓人,一會兒你們是生是死,由不得我,在下也盼你們運氣好一些,能躲過此劫。”說罷便看向那南壩祭司。
南壩祭司又說了句話,隨後有人端了一個笸籮上來,將笸籮放到了兩人面前。那笸籮裡覆着兩片寬大的樹葉,一左一右。樹葉微微翹起,底下似乎蓋着什麼東西。
“石頭和花?”覃牧秋喃喃道。
“什麼意思?”趙端午不解的問。
覃牧秋嚥了一口吐沫道:“我爹在《異人志》裡寫過一個故事,說有的部族若是有陌生人闖入,部族的頭領便會讓闖入者選石頭和花,選了石頭就是死,選了花就是生。沒想到當真有這種部族,竟給咱們遇到了。”
“你是說這樹葉底下一邊放着石頭,一邊放着花?”趙端午問道。
“八成是這樣。”覃牧秋道。
那青年聞言嘴角勾起一抹笑,道:“想不到令尊竟有此見識。這樹葉下頭卻如這位公子說言。此番南壩人打了敗仗,要用外族人的頭顱祭天,以求神靈護佑他們能反敗爲勝,可是他們不願濫殺無辜,便將這處置闖入者的法子拿來用了。”
覃牧秋與趙端午對看了一眼,然後看着那笸籮中的兩片樹葉,額上不由都滲出了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