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少奶奶才坐一會兒,就有丫鬟來請,聽聞是嚴家來了人,大少奶奶滿臉歉意的朝鄒大小姐告了罪,鄒大小姐如今也是新媳婦,自是知道管着家遠不如當小姐時自在,“別介意,你忙吧!”
二少奶奶笑容滿面的請她到自己院子去坐坐,“也好,讓她們兩個小的去聊,也自在些。”鄒大小姐欣然同意,挽着二少奶奶的手親親熱熱的離去,看得慕越有些傻眼,鄒大小姐與大嫂僅有數面之緣,今兒還是初次見二嫂呢!可瞧那親熱樣,活像是知交蜜友,等鄒二小姐出來時,屋裡只剩下慕越託着香腮卦發呆。
“想什麼啊?”鄒二小姐上前沒好氣的正想伸出纖指戳她的額頭,手伸到一半,看見她頭上的白絹布,才訕訕的收回手,“原來你傷得這麼重啊!瞧,都瘦了。”
慕越憨笑。
鄒二小姐比她大好幾歲,可是言行舉止有時比她還小孩子氣,慕越現在看她,總覺自己比她年長,與她說話時,語氣及態度就不由得格外溫和。“怎麼到今天才來看我?”
“還說呢!”鄒二小姐沒好氣的睞她一眼。“我原以爲你繼母沒了女兒,所以看你不順眼,才拘着你,沒想到你竟是受了重傷啊!”說着眼眶一紅,慕越連忙擺擺手,安撫她道:“沒事,就是最初那幾日神智不清,老是認不清人,現在好了。”
鄒二小姐聽得心傷,又覺自己誤會了慕越心裡過意不去,眼淚一時止不住,一旁站着的大丫鬟,自是明白自家小姐的心情,連忙取出鄒二小姐昨日挑的禮。“二小姐,您可別忘了帶來送七姑娘的禮,要是又帶回去,可就成笑話了。”
“啊!對,來,瞧瞧,這是我表哥送給我的,瞧,雕功不錯吧!”鄒二小姐破涕爲笑,伸手接過丫鬟遞過來的匣子,將黑漆描金木匣小心的放在炕桌上,第一件被取出來的,就是一組白玉雕就的十二生肖。
平兒見兩位姑娘相談甚歡,便讓雀兒帶着小丫鬟們在裡頭守着,自己則去尋何媽媽。
何媽媽正在耳房裡給慕越弄吃的,見平兒進來,不免問道:“姑娘那裡可有留人?”
“有,我讓雀兒帶着圓兒守着。”平兒自動自發,走到何媽媽身邊打下手。“媽媽可曾覺得姑娘似乎不太一樣了?”平兒若有所思的道。
“那是自然,過了道,當然得長大懂事些,也就跟小時候不一樣。”金尊玉貴的姑娘經歷了場生死劫難,怎能沒有改變有所成長呢?何媽媽雖也覺姑娘有時言行太過,不像個九歲的孩子,不過她覺得那沒什麼。“你瞧瞧,自容嬤嬤的孫女兒被送回去後,其他的丫鬟不就老實多了?尤其是圓兒,機靈許多?”
她們會如此乖順,最大的原因恐怕是,一批新丫鬟剛進府,正虎視眈眈的候着她們有人犯錯,好給她們讓位。
平兒頗爲認同的點了點頭,手上沒閒着,見何媽媽做的珍珠丸子在沸騰的熱水裡載浮載沉,便連忙取了翠綠荷葉大碗過來,何媽媽手中的湯勺一舀便是一小盤。
羅大夫允姑娘吃葷了,又交代不能太過油膩,何媽媽便親自調味拌肉泥做成小肉丸子,一個個如珍珠般小巧玲瓏,還不及小指指甲蓋般大小,有的還加了菜泥在裡頭,有紅有綠,讓人看了就覺討喜,加在白粥裡頭,又灑了蔥花,看起來賣相很好。
平兒見了不禁笑道:“還是媽媽用心,姑娘看了肯定喜歡。”
“你還是讓人到大廚房看看,七姑娘有客,總不好讓客人也隨姑娘光吃粥。”
“早讓人去了,只是還沒回來。”
正在說着,媚兒如旋風一般刮進耳房來。“你是怎麼了?急什麼?”
“何媽媽,平兒姐姐。”媚兒小臉青白一片,驚魂未定的以手輕撫胸口,見到裡頭的不是圓兒等人,卻是何媽媽和平兒,不免有些驚詫,慌張的杆福,便站着不敢亂動。
“什麼事這麼慌急?”何媽媽板着臉質問。
“是……嚴家,嚴家的人……”媚兒一時之間不知該不該往下接着說,她本是急着想與小姐妹們分享八卦,誰知道竟會遇上兩個煞星。
“嚴家的人怎麼了?”何媽媽聽她支支吾吾的,着實不耐煩了,厲聲一吼秀眉倒豎,向來溫和的眼,滿是不悅的盯着眼前連話都說不清楚的丫鬟,真是。
不着調的嚴家,這會兒又打算做什麼?何媽媽忍不住嘆口氣。
嚴家人打算再送個嚴家閨女兒給老爺,打着與嚴氏作伴的名頭,要硬塞個閨女來當妾室,老爺不置可否,倒是嚴氏先被孃家人氣了個絕倒,這什麼跟什麼啊!她才死了女兒啊!孃家人不安慰她就算了,還要塞個堂妹進門跟她搶丈夫?
一般來說,遇到女兒嫁入夫家多年不育,無非就是慢慢熬,熬到自己生,再不就找個人生唄!對象就有多種選擇,家生的丫鬟,閤家身契都捏在手裡,敢不乖乖聽話?若是姑爺喜歡舞文弄墨的,嫌媳婦孃家家生丫鬟不通文墨,那也成,外頭挑個通文墨的回來,身契在手心中不愁,再不濟,讓丈夫原有的通房及妾室們生,孩子生下後,將孩子抱來養,這有何難?當家主母要拿捏通房、妾室的方法多的是。
嚴家的提議看來並無什麼不對,然而嚴氏自己知道,這其中大有文章。
問題就在人選,挑選不好,偏挑隔房的堂妹,雖說是入門爲妾,可是這樣的妾室,她如何拿捏得住?她不相信父母看不出問題來,但二老還是命人傳話給她,要她幫忙勸丈夫接受岳家的提議。
嚴氏原就傷心過度虛弱的身子,受不住這打擊,就此倒下,這麼多天了也不見嚴家派人來關切,倒是同爲藍家婦的嚴家大姑奶奶及嫁作商人婦的嚴二姑奶奶曾來探望,不過嚴氏沒見她們。
何媽媽也是女人,雖對嚴氏頗有意見,然聽聞孃家人這般對嚴氏,也不免對她生出幾許憐憫來。
媚兒向來懾於何媽媽的威嚴,本就慌張的她被這麼一吼,立刻像倒豆子似的把話說了。“……大少奶奶才進小花廳,嚴家老夫人派來的老嬤嬤立時叫一旁的兩個美貌丫鬟跪下敬茶,說是外祖母心疼兩個外孫辛勞,特意爲兩位少爺挑了兩個知心貼意的丫鬟。”
何媽媽微怔,平兒則是驚訝的張大了嘴,“然後呢?”
“大少奶奶笑着讓人扶起那兩位姐姐,說是八姑娘纔去,那兒有哥哥們只想着暖玉溫香的理,不過既是外祖母的好意……”
“…...既是外祖母的好意,外孫媳婦豈有不依的理,只是這敬茶還得稍緩,總得稟明老爺和夫人,也好讓老爺及夫人知道外祖母一片心意纔是。”大少奶奶笑意盈盈,只笑意不到眼底,一室丫鬟不敢吭氣,下頭跪着的兩個嬌美丫鬟低垂着頭滿心忐忑。
奉嚴老夫人之命,帶着兩個丫鬟來藍家的嬤嬤,是嚴老夫人的心腹,自知此差事不好辦,之前大老爺迫於無奈,想將堂侄女兒許給女婿當小妾,被威嚴的將軍女婿幾句話給頂的一口氣上不來差點背過去,老夫人心疼女兒、外孫女,又傷心兒子白白送了條命,是既盼官府趕緊將兇手逮到,又怕萬一真逮到了人,對方將真相說出來,該怎麼辦?可更怕自家人
二爺以爲自己做的隱密,沒想到全落入隔房不長進的兄弟眼裡,藍家出事,二爺也跟着出事,那幾個不長進的爺兒幹正事不成,沒想到竟讓他們想通了關節,大老爺也纔會爲此開了那個口。
心腹嬤嬤臉上陪着笑,心裡嘆息不已,眼前這笑意盈盈的少婦說了這麼一通,就是沒有明着應承下來,那到底這那兩個丫頭她要怎麼處理?心腹嬤嬤眼珠子一轉,立時打定主意,這兩個丫頭她是不能帶回去的,“既然大少奶奶這麼說,那這兩個丫頭就先留在府裡,免得天寒地凍來回奔波,萬一受了寒可就沒法好好侍候兩位孫少爺了。”邊說着,人就邊往外退,“老奴就先回府跟老夫人覆命了。”說完一溜煙的溜了。
跟她來的那兩個丫頭還跪在地上不知所措,大少奶奶眼裡難掩情緒,咬着牙轉身低聲吩咐銀心:“讓人帶她們去致瀾院,就說是外祖母一片好心,但八妹妹才走,她兩個哥哥正傷心不已,實在無心風花雪月,就讓她們在母親跟前侍候,也好代兩位少爺儘儘孝心。”
銀心點頭,揚聲讓小丫鬟將人扶起,將她們送去致瀾院。
容嬤嬤見到這兩個妖妖嬈嬈的俏丫鬟,滿心的不解,嚴老夫人打着外祖母的名號,送兩個美貌丫鬟來給兩個繼外孫?人家嫡嫡親的祖母,和窒的親孃手都沒這麼長,伸到孫子和外孫房裡來,她一個繼外祖母這麼做,難道不怕人笑話她管得太寬?
嚴氏原以爲是孃親送來給丈夫的通房,待得知竟是給藍慕遠和藍慕聲的,原就躺在牀上的她差點又暈過去。
“以母親的精明,斷斷不可能這麼做纔是……”嚴氏氣虛聲弱,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容嬤嬤看着心疼不已。
“夫人說的是,我讓大郎去打聽過了。”
“如何?”嚴氏滿眼希冀的看着容嬤嬤。
“大郎說府裡這些天辦着二爺的喪事,族裡的人都來了,聽說幾位老爺們與大老爺曾爭論不休,不過沒人知道他們談了什麼,只知散了之後,便傳出要再嫁個女兒進府裡來。”
嚴氏氣急的拉着容嬤嬤的手:“我娘,我娘沒說什麼嗎?”
容嬤嬤頹喪的搖搖頭,主僕兩人相對無語,良久,容嬤嬤纔開口諄諄勸哄道:“夫人,看樣子,老爺沒疑心您與二爺和此事有關,您就服服軟,好好的哄哄老爺吧!您總要將人哄的回心轉意,纔有機會再懷孩子啊!您瞧這幾天,老爺回府都在致寧院歇下,也沒上西跨院找姨娘們,您先把身子骨養好了,將來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