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慕攸的婚期定在了昭德二十五年十月,此前女方因病改了一次,後又因戰事改了一回,這次訂下婚期後,大高嬤嬤扳着手指頭算啊算,最後苦着臉去找自家小姐。
“二奶奶,六爺這婚期訂的……大奶奶好像沒出月子啊!”
二奶奶正忙着核帳,猛一聽大高嬤嬤這麼說,撥算珠的手頓了下,怔怔的擡頭看大高嬤嬤。“是嗎?”
“是啊!”大高嬤嬤苦着臉,娶新婦要理的事多如牛毛,那可不只要自家人滿意,更重要的是,親家也要滿意才行,思及此,大高嬤嬤就有些怨念了,藍家的兩個嫡媳都在府裡住着,偏生那個庶媳從一進門,就在京城裡享福!
聽說她又有了,老夫人把她跟菩薩似的供着哪!唉!人比人真是氣死人!
二奶奶倒沒想太多,“大嫂就算生孩子,坐月子也都在府裡,有什麼事,也能去問她,不怕。”二奶奶安撫大高嬤嬤兩句便丟開了,大高嬤嬤反而有些不是滋味,二奶奶何時起將大奶奶當主心骨了?
大奶奶一知婚期後,便吩咐下去,到時候如何因應,銀心心疼的勸道:“大奶奶,您什麼都幫二奶奶設想周到,也不知人家領不領這份情?”
大奶奶伸手撫着已經顯懷的肚子,“我要她領情做甚?這事是六爺的大事,辦的好,六爺有面子,咱們府裡有面子,辦不好,六爺丟臉,咱們全府沒臉。雖說現在是二奶奶理着事,但若辦不好可不光是她一人的事。你們跟着我,辦過她的婚事,多少有些經驗的,好生的去幫襯着,可別讓人說府裡婆母不在,咱們兩個當嫂子的就苛待弟媳。”
銀心總算明白過來,慎重的應承下來純陽聖魂。轉身看到大奶奶站在窗前,露出溫婉的笑容撫着小腹,不禁跟着露出笑容來,“大奶奶在瞧什麼?”
“讓她們把齊哥兒帶進來。別在太陽底下曬久了。”
“是。”銀心吩咐小丫鬟去喊奶孃帶齊哥兒進屋,一邊侍候大奶奶坐到炕上。“也不知六爺他們幾時回來。”
“快了吧!”銀心輕柔的幫她揉着小腿,大奶奶舒服的輕聲喟嘆,“接下來就輪到七妹妹了。”
銀心點點頭,正待說話,齊哥兒咚咚咚的衝進來,笑聲如響鈴清脆,“娘。娘,瞧,蟲子。”
他一個勁兒的撲向母親,被一旁侍候的丫鬟撈住,齊哥兒毫不以爲意,咯笑着伸手朝母親張開手掌。讓母親看他手掌裡的蟲子。
“哥兒怎麼抓蟲呢!”抱住他的丫鬟手腳忽軟,險些脫力抱不住他,幸得奶孃接手過去,孩子一離手。她整人就癱軟跌坐在地上,把所有人嚇了一大跳。待知曉原來她怕蟲子,才放下心來。
齊哥兒看看手裡的蟲子。又看看那個丫鬟,才擡起頭問:“娘也怕蟲子嗎?”
“怕啊!”大奶奶軟軟的道,藍以齊聽了後小臉垮了下來,原來沒人跟他一樣喜歡蟲子啊!“不過齊哥兒好樣的,不怕,往後娘就靠齊哥兒保護嘍!要是有蟲子來,就喊齊哥兒來抓走。”
藍以齊聽了一掃原先的鬱悶,開心的露出大大的笑容,朝大奶奶重重的點頭。“我以後保護娘,幫娘抓蟲子。”
“那你先把手裡的蟲子帶到外頭去放掉吧!”
“好!”說完便轉身跑了出去,奶孃暗鬆口氣,連忙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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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府東角門外,一輛青帷馬車又停在路邊,門子瞧見了,立即通報了大總管,大總管備感頭疼的揉了揉額角。“這位姑娘還真是……”
他們家的爺兒們長得好,小姑娘傾心愛慕不足爲奇,但像這樣送上門來的,實在是讓人煩不勝煩。
“大總管,可要再去趕人?”
“不用,趕走了又來。”大總管嘆道:“若不是怕鬧大了動靜,擾了大奶奶,就叫知府派人來抓走治罪。”真以爲他們藍府是好拿捏的?逼急了他們,叫她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大總管,不是說她是黎……”小廝話沒說完,便被大總管凌厲的一眼給瞪得硬把話給嚥下去。
大總管站在東角門裡往外望,駕車的車伕恭敬的站在車邊,車簾微微扯開,影影綽綽的,大總管板着臉瞧了一會兒,沉吟片刻後喚了個小廝來,不一會兒就見那小廝策馬出府,那個車伕見了,輕敲車廂低語數句,車裡的人不知回了什麼,車伕的臉色黑了半邊,隨即駕車離去。
馬車駛離後不久,附近的林子、巷弄轉出幾個人來,他們牽着馬看着那輛馬車經過後,利落的翻身上馬,有的遠遠的綴在後頭,有的策馬上前越過馬車而去。
中途又換了不少跟蹤的人,最後才總算追到一處宅子,領頭的那人讓人回府通知大總管,自己帶着人緊盯着那座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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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貴妃接連數日求見皇帝,卻一直未果,皇帝最後煩不勝煩,丟了句話給她,命她把八皇子管教好再說,別成日跑來找他求情,皇貴妃自到皇帝身邊侍候後,還不曾被皇帝這般毫不留情面的斥責過,當下承受不了,病了!
消息一經傳出,淑妃欣喜若狂,但表面功夫她做得非常好,先是到皇帝面前去代爲求情,爾後去皇貴妃那探病兼安撫一二睜着俏眼說瞎話。
三皇子焦心的進宮來探望,還留下三皇子妃、及沈、姜兩名側妃侍疾。他自己探過母妃出宮後,便直奔八皇子府,對着八皇子劈頭蓋臉的痛斥了一番,八皇子素不服他,他好生待在府裡,三哥不曾上門探望一回,一來就是痛斥,他氣不過,上前揮拳揍了三皇子的臉,三皇子不是吃虧的主,兩兄弟便打了起來。
皇帝得知情況之後,面沉如水,良久才傳旨,命內官將兩名皇子身邊,貼身侍候的人全數問罪,並命御醫去診療兩位皇子,又命掖庭重撥內侍、宮女去侍候兩位皇子。
得,皇帝一口氣把他們身邊親信得用的全給拔了,換上不知背後主子是誰的內侍及宮女來,三皇子氣憤難平,但皇帝說了,八皇子好好的在府中被禁足着,你去探望關心人也就罷了,幹麼打人?兄弟兩有什麼深仇大恨,不能好好用說的,得用拳頭招呼?
主子們會打起來,身邊侍候的不會規勸一二?他們又是怎麼侍候的?讓兩位主子火氣如此之大,一言不合就打起來?派他們去侍候皇子,不是讓他們去當祖宗的,主子們打架表示他們侍候的不好,
皇子當差沒辦好,都得被皇帝臭罵罰俸,他們這些奴才何德何能,差事做不好被處罰,還勞動主子們爲他們求情不用挨罰?
皇帝這一通話下來,三皇子連開口說話都不敢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心腹被拔掉,安插進八皇子身邊的人也被拔除。
二皇子一半以喜,一半以憂,喜的是,一直如鐵桶般滴水不漏的三皇子身邊,能安插人進去了,憂的是,他原本安插進八皇子身邊的人被除掉了,重新派人進去,也不知能不能受重用。
倪先生與四皇子道:“殿下就放寛心,讓他們自個兒去鬥吧!二殿下只有自己一個,肯定見不得他們兄弟好,既知皇上如今不待見八皇子,他肯定是要往死裡把人踩。”
四皇子沉吟了會兒,擡眼問:“那我不去父皇那裡,替他們求情……”
“殿下,有的時候恩怨分明,會比心軟重情,更令皇上看重。”倪先生捋着鬍鬚,緩緩的道:“八皇子做下那種事,您揪出他散佈假消息毀人名聲,沒有重重的踩他一腳,已是顧念兄弟情份,但您心裡怒氣未消,故,傳出御史言官緊揪他的小辮子,皇上明知不是您所爲,仍不免疑心。”
四皇子點了下頭,倪先生看了他緊握的拳頭一眼,又道:“如果您這時去替他們求情,皇上反而會猜疑您的用心,不若袖手不理,一動不如一靜。”
而十皇子和其他幾個皇子們,則是隔山觀虎鬥,尤其是十皇子,本來他還想去替八皇子求情的,但被德妃派來的人死死的勸住了,靖南侯親去見他,仔仔細細的說明了,楊瑞祥是如何被人哄騙,做下這般錯事的。
十皇子至此才恍悟過來,原來八皇兄從他這兒探知楊瑞祥其人,派人去哄騙他犯下大錯,但楊瑞祥是他的表兄,這筆帳會被皇帝記在自己和德妃、靖南侯的頭上。
“八皇兄好狠的心計啊!”
靖南侯心道,不是他狠,是你笨!明知他的野心,卻傻呼呼的相信他,靖南侯深怕舊事重演,詳細盤問十皇子,可還曾將什麼事情告訴八皇子的,十皇子搜思枯腸良久,纔想起來,“我好像曾告訴他,咱們在西寧大營還有一個暗樁。”
靖南侯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頹唐的看了這身份尊貴的外孫一眼,心道,資質好的偏偏命不好,這個資質駑頓的偏生會投胎,皇子!虧得他早早爲他盤算籌謀着,他卻輕輕鬆鬆轉手就把自己辛苦十多年培養的人給賣了!
十皇子不解,外祖父何以一臉憤恨的看着自己,憨憨的露出笑容來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