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啷!
白甜瓷燉盅整個翻倒在梅花几上,裡頭的紅棗蓮子湯灑了一桌,甜香四溢,侍候的幾個丫鬟有條不紊的上前收拾善後,二奶奶皺着眉頭低頭瞧着自己身上的青蓮挑線裙,裙襬被香甜的紅棗蓮子湯濡溼了。
“二嫂!”慕越沒想到二嫂竟然動氣,驚呼道。
“沒事,我進去換件衣服,七妹妹在這稍等會。”
慕越點頭,心裡有些不安,擡頭看向一直站在旁邊的大高嬤嬤,大高嬤嬤正皺着眉頭,見慕越看向自己,忙對她安撫的笑了下,二奶奶由丫鬟們侍候着進內室更衣,大高嬤嬤才走到慕越身邊。
“老奴早與二奶奶說過,二奶奶也嚴令禁止她們亂說話,不過二奶奶的手段軟綿,有些仗着積老的情份,不把二奶奶放在眼裡,只是苦了大奶奶。”大高嬤嬤說着就擡手抹了淚,慕越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淡淡的端着茶喝。
大高嬤嬤有些失望,七姑娘什麼時候開始不再插手管家裡的內務了?她原想着,大奶奶養胎,那些老傢伙不把二奶奶放在眼裡,就讓七姑娘去敲打她們一番,沒想到七姑娘不接話茬。
慕越將茶碗放下,對着大高嬤嬤笑了笑道:“大嫂如今不便管事,全靠二嫂一個人操持,還有勞嬤嬤費心幫襯着。”
“七姑娘客氣了。”大高嬤嬤曲膝福了福,心裡苦笑,二奶奶手腕不夠,鎮不住下頭的僕婦、丫鬟,她不像大奶奶,該強硬的時候可以拿出狠厲的手段來。總是心善軟和的想太多,大高嬤嬤原待慢慢教,沒想到大奶奶竟了身子,反倒是二奶奶自生了大小姐就沒有動靜了。
大小姐都五歲了,二奶奶還是沒動靜,京裡的太夫人和夫人都心焦不已。
不一會兒,二奶奶換好衣服出來,慕越又聊了幾句便起身告辭,送走慕越,她滿眼期待得轉向大高嬤嬤。大高嬤嬤苦笑搖頭,二奶奶隨即如被霜打蔫的茄子般垂下頭。“她沒應下來?”
“沒有。”大高嬤嬤輕扯嘴角回答。“二奶奶別急,總會有法子的。”
“哎!我原是想,七妹妹隨大嫂學過管家,遇到這種情況,她肯定有法子的,卻沒想到她不肯相幫。”
大高嬤嬤將屋裡侍候的全遣了出去,自己坐到二奶奶身邊去。“這事說起來。還是得您自個強勢起來纔有用,您不拿出雷霆手段震懾那些妖魔鬼怪,想靠着大奶奶和七姑娘替您出頭,才就不是正道,您且想想,今兒您是代管家務。她們且不聽您的,日後二爺與您分出去,那可就得自己完全當家做主了,難不成鎮不住下頭的。大奶奶和七姑娘還能越俎代庖管着嗎?”
二奶奶心裡頭一團亂!老實說她還真沒想過日後會分出去,但仔細想想。樹大分枝,一旦孩子們都大了。或是丈夫調差不在西寧大營了,他們這個小家能不隨着去?
大高嬤嬤猶在苦口婆心的勸着:“您好歹得強硬起來才成,旁的不說,就說那幾個狐媚子,二爺都說了,他不要通房,可那幾個還老是往上湊,您也不拿出個手段來,二爺現在是向着您的,可人都禁不得試探,萬一那日他心涼了,就收了那幾個,您如何自處?”
二奶奶與二爺感情好,陪嫁的丫鬟都讓二奶奶安排嫁了出去,有的嫁外院管事,有的嫁了自己陪房,現在在院裡侍候的,都是慢慢提上來的,二奶奶久沒動靜,這些丫鬟們年紀也大了,心眼也多了,想着若能得二爺青睞,日後生得一兒半女的,自己下半輩子日子舒坦不說,兒女都是主子,連帶着自家父母兄弟們也受惠不是?
丫鬟們會有此心,並不少見,但爲何大奶奶那裡沒有?因爲那些丫鬟們都懼怕大奶奶,不敢擅動,反觀二奶奶這廂,那些丫鬟素日與二奶奶嘻笑慣了,若不是自己鎮着,只怕那些丫鬟們就爬到二奶奶頭上去。
大高嬤嬤微怔,她怎麼胡塗了!大奶奶雖是處處護着二奶奶,但是二奶奶院裡的事,她從不曾插手過。
看來她確實該好好的讓二奶奶振作起來,先將自家的院裡管好,怪不得那些人敢陽奉陰違,因爲二奶奶連自己的丫鬟都管不好,她們有恃無恐,知道她們就算犯了錯,二奶奶也不會真的把她們重重的處置。
慕越回到自己院子,換了身衣服,讓雀兒幫她梳了個纂兒,“黎氏的事,府裡頭都知道了?”
“是啊!”雀兒雙手靈巧的爲慕越梳髮,挽了纂兒後,取了支碧玉牡丹簪固定住,才低頭對慕越說:“雖然二奶奶管得嚴,但是那些嬸子、大娘們根本就不怕她,說她是紙糊的老虎,不足以懼。”
“你怎麼看?”
雀兒搖搖頭。“也怪不得大夥兒這麼看,這幾年若不是大奶奶在前頭管着,二奶奶那兒有這麼舒坦的日子過啊!大高嬤嬤原是個精明的,可是大奶奶擔着事多了,大高嬤嬤跟着二奶奶享清福哪!銀心姐姐嫁人之後,倒是越發精明能幹,幫着大奶奶把院子管得跟鐵桶似的。”
慕越笑着起身坐到窗前的炕上。“那就不用怕大嫂會聽到這些閒言閒語嘍?”
雀兒卻憂心的持反對意見。“只怕早在二奶奶管着家之前,大奶奶就知道此事了。”她頓了下問慕越:“姑娘,大爺真的跟那位姑娘…….”
“不曉得。”慕越很直接的回答。“你在府裡可以張開耳朵聽,但聽進耳的話,只能倒給我聽,其他要問,你都不許說,若她們追問,你便推到我身上來就是。”
“是。”雀兒不知慕越今日爲何突然下這道令,但她乖覺的直接應下。
“再有就是,二嫂院裡的丫鬟們,你有相熟的?”
雀兒想了下輕搖了下頭。“都只是認識,沒有特別相熟的。姑娘,可是有什麼不妥?”
“不是。只是覺得二嫂院裡的丫鬟非常的……”她低頭尋思着怎麼形容她們,“積極。”
“姑娘覺得她們太過積極不好?”
慕越苦笑。“她們都是侍候二嫂的丫鬟,做好份內的事情,安安份份的就是,積極的想要爭出頭,還能是爲何?”
前世被那些側妃、美人們攻詰給嚇壞了,慕越對那些想與人共夫的丫鬟也產生了強烈的反感。她今日沒有接下大高嬤嬤推過來的差事,二嫂勢必要自己學着自己出手,總不能一輩子都讓別人替她去做那些糟心的事吧?
府裡的下人她管不好。還有人可以推,但她自己的丈夫,自己的院子,她若要讓有心機的女人分寵、分享,那是她自己的事,旁人代勞不得。慕越思前想後一番,越發覺得大嫂應該對黎氏一事心知肚明,只是不說出來。如果自己這個甚少在家的人。都能看出來,二嫂的問題所在,大嫂豈有不知的理?
恐怕早就放在心裡揣着了,只是不好明說吧!
大嫂看似照拂她們處處周到,但有些事情,她是絕對不越過界線的。例如她們院子裡的人事,大嫂從不插手幫管,媚兒那時候處處串門子,大嫂只是稍事提醒。最後決定怎麼做的人是自己。
二嫂的陪嫁丫鬟們一一出嫁之後,二嫂的院子就開始慢慢亂了。大嫂應該提點過二嫂吧!只是嘛!二嫂肯定是期望大嫂爲她出手去處置那些丫鬟,不想自己落得好妒的惡名。
慕越再三囑咐雀兒。並讓嚴加管束院裡的丫鬟、僕婦們,雀兒萬分想念平兒。
“平兒姐姐若還在,這事該是她來管的。”
“你個沒出息的!虧得平兒還與我說,你行的,怎麼?叫你管着人就不成了?”說着慕越就伸了手指往雀兒額頭戳了一記。
雀兒捱了一記,撫着額頭慘叫一聲。“姑娘,連人家抱怨下都不讓啊!”
“不讓。”慕越笑着伸手又要戳她額頭,雀兒連忙閃開去,主僕兩個嘻鬧起來,何媽媽端着剛做好噴香的芝麻核桃奶酪進屋來,看到兩人沒大沒小嘻鬧的樣兒,忍不住笑罵幾句。
慕越拉着何媽媽賴着,雀兒站在一旁直笑,不過何媽媽沒忘了方纔端進來的奶酪,輕拍了慕越手背,要她趁熱喝了。
“您小日子可來了?”
“來過了。”慕越俏臉微紅,一說到這個事,她就忍不住臉紅,何媽媽正色道,“您得經心些,在軍營裡不比自家,在家裡時,就得乖乖補一補。”
慕越乖巧的點頭,這關係到日後的子嗣問題,由不得她任性。
※
寧夏城裡頭,黎氏引發的流言正方興未艾,但悄悄的有股新的流言,在市井間快速的流傳開來,內容直指西夏王族餘孽險惡居心,利用自家女子名聲構陷藍慕遠,藍慕遠以禮相待,還曾解救黎氏姑娘,卻遭人惡意抹黑名聲,指責他始亂終棄云云,更暗指黎氏的男子沒有擔當,靠黎氏的女子設計陷害他人,不敢正面迎敵,是縮在女子身後的窩囊廢。
甫自京城回到寧夏城的黎復榮,聽到屬下這般回報,差點沒氣暈過去,“皇爺呢?他怎麼說?”
“皇爺說了,他只想要桂小姐能有個好歸宿,沒想到她竟昏頭昏腦做出傷害黎氏聲名的事來。”
“那些流言是誰讓傳的?”黎復榮直接問道。
幾個屬下爲難的對視一眼後,才道:“是皇爺讓傳的,後來則是與大周八皇子派來的人商議後才讓人去傳的,後頭這些,就不知是何人的手筆。”
“胡塗,真是胡塗!”
“榮爺,桂小姐這事不過與藍府那七姑娘的事不相上下,有什麼不妥嗎?”
“有什麼不妥?大大的不妥,人家藍府七姑娘的事,是被動的,她是被擄的,不是她自己願意被擄走的,她有個師兄立時追上去解救,就算她名聲受損,嫁不了十二皇子,還有她那個師兄願娶。可桂小姐有什麼?她可是自個兒追着藍大爺跑,全寧夏城的人都見着了,可沒人見過藍大爺對她溫柔體貼,反是對她不假辭色,你們自己好好想吧!咱們黎氏與藍家是死仇,我們真要把桂小姐嫁過去,可人家藍府願娶嗎?藍大爺可是有妻兒,桂小姐進藍府當妾?”
“這……”他們可從沒想過,把桂小姐嫁去藍府哪!那麼此事最後要怎麼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