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德二十五年秋,皇帝自夏宮返,中秋宮中不舉宴,八皇子的死,讓很多人傷透腦筋。
禮部不知該如何爲這位皇子辦喪事,他是皇子沒錯,但卻是被拘在宗人府中,又私逃出來,而後被五城兵馬司圍剿時斃命的,老實說吧!實在是很不光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是怎麼死的,更知道是誰領兵進行圍捕的。
但是這些能明白昭告天下嗎?總要顧慮一下皇家的體面,那就只能弄個暴斃,意外致死?還有喪禮的規格怎麼辦?
禮部司房裡,禮部尚書欲拍板定案。“陛下雖將八殿下拘於宗人府中,卻從未將其廢爲庶人,他的喪禮還是以皇子規格來辦吧?”
“八殿下已開府娶妻,依禮該是照王爺之禮纔是。”侍郎卻不贊同,垂着眼不敢看頂頭上司。
禮部尚書瞪他一眼,堅持道:“陛下未親口封王,怎麼能依王爺規格來辦?”
這一吵,就吵了幾天。
爲何會就此事爭論多時?當然是因爲皇子無食邑、封地,雖然皇子名頭很好聽,很高高在上,但皇子們實際上很窮的,除非是得寵的,皇帝時不時的給賞,這賞還有分,若都賞那種惠而不實的,如口頭稱讚,賜些看得賣不得的擺設對象,雖然這都是種榮譽,只不過對無母妃的皇子們來說,還不如賞賜些能用能使的金銀來得實惠。
所以四皇子當初若是沒有與皇后結盟,他也不可能與兩個兄長有一較長短的本錢。
禮部爭論這些。其實也是吵給皇帝看的,八皇子死了,死得很不光彩,可他已經成親,八皇子府裡有八皇子妃,還有皇孫呢!八皇子這麼一撒手,自己是解脫了,但他的妻兒呢?八皇子府不可能一直是皇子府。若八皇子能封王再下葬,他的兒子至少還能繼承王位。或是降級繼承個爵位。
白髮人送黑髮人,皇貴妃的哀痛可想而知,她想讓兒子能風光的走,孫子的未來有保障,於是讓父兄去運作。想爲八皇子妃及孫子多爭取些好處。
皇貴妃在皇帝一回宮時。便立刻求見,皇帝卻沒見她,她讓人送信去給龔美人,讓她在皇帝面前說些好話,不想,龔美人這兒陷入了空前的難關。
還沒從夏宮回來,她竟就失寵了!
冬瑤和春梅兩個愁腸百結,邊指揮宮人將物什安置,邊在心裡揣度,娘娘究竟是那兒犯了錯。惹得皇上不快,不待見她了?怎麼會說失寵就失寵呢?之前完全沒有任何徵兆啊?
龔美人向來嬌憨可人的笑不見了,嬌俏的臉染上了陰鷙,留守的宮人見了本不以爲意。畢竟八皇子才死,皇帝心情不好,連帶着她們的主子心情也不好嘛!大家小心些就是,龔美人一向寬和慈善,過了這段時間也就好了。
一個宮女擦拭多寶格時,不慎碰落了一個青瓷匾菊花瓶,那宮女跪下求饒,其他宮女也無可無不可的開口跪下求情,若是平常,龔美人定是隨口就饒了那宮女,誰知今次她卻二話不說,命人傳了管事姑姑來。
“把她拉下去杖斃。”龔美人指着闖禍的宮女道。
“娘娘?”此言一出,嚇壞了一屋子的宮人,管事姑姑也詫異的瞠大眼。“娘娘要將她杖斃?”
龔美人冷笑水眸斜睨着管事姑姑:“怎麼?我說的不夠清楚?”
“不,不是。”管事姑姑畢竟是老資格的,立時將所有想法從臉上掩去,面無表情的朝自己身邊的兩個嬤嬤擺擺手,兩個嬤嬤立馬上前將那個宮女拖走,那宮女回過神張開小嘴就要討饒,兩個嬤嬤一個抓着她的頭,一個捏住下巴,左右一扭,卸下了她的下巴,讓她說不出話來,其他宮女被此變驚駭的說不出話來,怎麼主子去趟夏宮回來,性情丕變不說,還變得如此心狠?
冬瑤和春梅兩個站在一旁不吭聲,留守宮中的春苗和春紅看傻了眼,直拿眼去看冬瑤她們,似想從她們臉上看出答案來。
但一路忙到所有的物什都安置好,侍候龔美人睡下,她們兩個才逮到機會去問冬瑤,冬瑤面對她們的疑問,苦笑的暗道,怪不得春梅回宮的路上就跟自己換了值夜的差使,怕是早料到回宮後,會被春苗她們追問不休吧!
“娘娘這是怎麼了?上次順芳碰壞了皇上賞的琉璃盞,也沒見娘娘發那麼大火!”
“是啊!你們去夏宮可是遇着了什麼事?”
冬瑤搖頭。“不曉得,也許是因爲準備要回宮時,突然接到消息說八殿下死了,皇上心情不好,就冷着娘娘,原本十天就有八天宿在娘娘這兒的,打接到消息之後,便一直沒見娘娘,娘娘還親手做了補湯去見皇上,被總管內官擋在宮外,從那之後,娘娘心裡就不痛快了。”
“娘娘都被冷落了,那,席……”
“哎!你們就別說席美人了,她啊!差點連繁花都保不住,要不是咱們娘娘給她想轍子,恐怕繁花就得留在夏宮回不來了。”
春苗和春紅兩個大奇,抓着冬瑤追問詳情,聽完之後,不免慶幸自己跟到的主子強。“繁花姐姐也算倒了八輩子黴了,攤上這麼一個主子,遲早一條小命就得栽在席娘娘手裡。”
“瞧着吧!娘娘若還用得着她們,自然她的小命就留得住。瞧,她不是跟着回宮了嗎?還是咱們娘娘有法子。”
冬瑤她們這方得意洋洋,卻不知龔美人心裡正慌着,她進宮之後,從未遇着求見皇上被堵在宮門外,她躺在牀上,恨恨的擰着銀紅地遍繡芙蓉花軟被,她一閤眼就能看到。站在宮門時,那些內侍、宮女投注在自己身上,一張張幸災樂禍的臉幾乎就跳到她面前。
粗喘着氣,用力的推被坐起身來,春梅本已昏昏欲睡,被她的動作嚇得跳起。“娘娘?”
“沒事,只是想到些事情。”
“娘娘您放寬心,陛下這些天心裡頭難過着呢!”
皇帝喪子是件大事。但對龔美人來說,卻是好事。少了一個皇子,就代表日後少一個與她兒子競爭的對手,可她進宮已有段日子,卻沒有傳出消息,伸手探向平坦柔軟的小腹。她有些疑惑。也有些擔心。
春梅倒了杯茶來,昏暗的燈光下,她發現龔美人的臉色蒼白,將茶遞給龔美人,她便坐在牀沿,低聲問:“娘娘是想到了什麼?”
“沒什麼,只是有些不痛快,三殿下有傳消息進來嗎?”
“沒有。”春梅想了一下補充道:“殿下眼下應該忙壞了吧!”
龔美人喝了口溫熱的水,暖暖的茶水由上而下一路暖到了胃,她舒了口氣:“皇上身邊的人可送消息過來了?”
春梅接過空杯。將它放到架子牀旁的高几上,纔回答:“沒呢!娘娘您說這好好的,三殿下爲何要親身涉險,親自領人去圍捕八殿下?”
“我那兒知道。我又不是神仙!”龔美人嘟着嘴孩子氣的道。
春梅笑了笑,不以爲意的侍候她躺下,邊輕輕的在牀沿重新坐下,伸手在龔美人的頭上按摩着,原本蹙着眉頭的龔美人,很快的就舒展了眉頭沉沉睡去。
春梅這纔回到自己上夜的榻上,拉過被子睜着眼看着頭上的承塵,輾轉反側良久方纔入眠。
※
竇將軍一行人自焰族歸來,就得知八皇子死亡的消息,慕越有些錯愕,回府之後,把雀兒找來問,雀兒搖搖頭。“姑娘,府裡只傳八皇子身死,其他的什麼都沒說。”
“怎麼死的,也沒人知道?”
“是啊!我問過看門婆子,她孫子在大門當差,還有采買的榮嬸,她們都說外頭根本不知道死了一個皇子呢!只曉得今年宮裡不舉宴,想想,皇帝也可憐,死了個兒子,還有個兒子下落不明,不過奇怪的是,四殿下遇刺失蹤,皇帝也沒派人大肆搜索,難道他不擔心四殿下的安危啊?”
慕越被她提醒,纔想起來,是啊!四皇子和阿朔都在府裡頭,這事他們兩兄弟應該最清楚不過了!當即讓雀兒幫她更衣,她要去見阿朔。
臨出門時,她想了想,還是將雀兒留在家裡,帶着圓兒一道出門,草兒站在一旁,有些委屈的看着慕越,她好想跟啊!慕越不理她,她和雀兒一樣都擅打聽,較雀兒少了份穩重,她連雀兒都不帶了,又怎麼能帶她去,萬一她胡亂打探惹惱了四皇子他們,她可不見得保得住她的小命。
圓兒就不一樣,她穩重,不好打聽,人家與她聊,她口風也緊,不像媚兒主動去與人搭訕,跟她出門,除非旁人找她搭話,否則她可以安安靜靜的一個人待着。
來到東方朔的院子,見院裡院外都有不少人守着,慕越忍不住翻了翻白眼。
這是在她家裡,用得着這麼多人守着嗎?當他們藍府的侍衛是吃白食的?雖然藍府的侍衛武藝可能沒有他們這些御衛高強,但是真正臨陣對敵時,御衛們可能還及不上他們殺敵的手快呢!
王麻子依舊是一身管事打扮,他這個御衛乾脆直接轉任管事算了!慕越揪着他道。
王麻子絲毫不以爲忤,竟然點頭大表贊同。“七姑娘,卑職也是這麼想的,嘿嘿,不如您幫個忙,幫卑職跟殿下說一聲吧!卑職日後就當殿下王爺府裡的管家吧!”
“你幹得來?”
“嘿嘿!七姑娘可小瞧卑職了,殿下這些年只要住在府裡,那樣事情不是卑職打理的。”王麻子很有自信的挺起了胸膛。
慕越失笑,點頭應下。“行,我就幫你說着了,日後阿朔開府,就讓內府把你轉成王府的總管。”
王麻子高興的笑着點頭,可是看着慕越的笑臉,又覺得似乎有那裡不對勁,直到把慕越送進書房見兩位皇子,才猛拍額頭驚呼!“王府的總管不都是內官擔任的嗎?”
他是御衛,不是內侍,也不是內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