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又沒吃東西?”身着暗青色比甲的大宮女,看着內侍撤下的炕桌,皺着眉頭問。
內侍們低垂着頭沒回話,另一個身着雪青色短比甲及襦裙的大宮女蹙着眉頭回道:“沒,怎麼勸都不肯吃,幸而喝了一碗雞湯。”
前者憂心的搖頭。“這怎麼夠啊!”她擡頭探了探,“可讓人去瞧了秦王妃和小少爺們?”
後者嘆口氣。“就是派去的人回報說,大少爺還是老樣子,秦王妃都瘦得不成樣了。”
“真是不明白,秦王妃和大少爺情況都沒好轉,靖川侯府怎麼還照常辦迎春宴?”
朝端着擺了滿滿吃食炕桌的內侍們示意,見他們端着炕桌走出殿外,穿着雪青襦裙的宮女才道:“聽說靖川侯是爲了安撫三公子,從訂了龍家這門親開始,三公子就不痛快,想方設法要退婚,前些日子更是鬧得兇,說是有心儀的人了,吵着一定要娶她,龍家那邊卻又豈是能輕易退婚的,更何況三公子壓根沒透過音,相中的是誰家的姑娘,萬一是跟咱們娘娘的對頭……”
兩人相偕走出殿外,殿外廊下襬了滿當的盆栽,百花爭妍花香撲鼻,一隻澄黃明亮的蝴蝶,輕輕的停在一朵開得紅豔豔的玫瑰上,停了半晌,被兩名宮女靠近步伐驚動而起。
“噓!”着比甲的大宮女朝同伴呶嘴示意,身着短比甲的宮女抿了嘴,“娘娘睡着了,聽不見。”
“就算聽不見。咱們也不能議論主子們的事。”
靖川侯世子前年去世,還沒來得及重新請立世子。二公子與人爭風吃醋,被人一刀捅死,嫡出的僅餘這位三公子伊定邦,誰知自小被寵壞的這一位,對婚事非常不滿意,皇貴妃爲他擇定這門親事時,這一位就大肆嚷嚷着,讓皇貴妃的手不要伸得那麼長,管到他家去。管到他頭上去,靖川侯夫人還爲此進宮謝罪。
“若是靖川侯世子還在。娘娘又何需爲這不知好歹的傢伙操這個心?”身着雪青短比甲襦裙的大宮女憤憤的道。
另一個大宮女則是不動聲色的看了對方一眼,見她俏臉緋紅,雙眼燦亮,眉梢眼角都是含嗔帶怨,她在心裡冷笑,面上卻是溫婉和善的道:“瞧你,惱什麼啊!娘娘肯爲他費這個心,還不是因爲他是秦王妃僅剩的嫡親弟弟嗎?你瞧娘娘可曾看那幾個庶出的一眼?”
忽地。殿下傳來一聲巨響。咣噹一聲,不知是什麼東西被砸了。“要進去看看嗎?”原本緋顏誘人的大宮女,被嚇了一大跳。小臉如突遭暴雨侵襲而凋零的花朵般青白一片。
“別去。”頓了下才又道:“福惠和福玉在裡頭侍候着呢!”
“哦!”伸了小手輕撫胸口,被那聲響嚇得青白的小臉,逐漸恢復紅潤。
“福秀你也太膽小了吧?”斜睨了對方一眼,又轉回頭去看廊下的花。被說膽小的的福秀捏着短比甲的下襬,眼裡有着憂慮。
“福清,你說,娘娘若真惱了他,怎麼辦啊?”
吩咐小宮女去取銀剪及銀盤,福清轉回頭似笑非笑的對福秀道:“你操這個閒心做啥?就算娘娘不理,也還有侯爺和侯夫人操心,再說,秦王妃也不會坐視不管的。”
福秀訕訕的笑了下,“我這不是爲娘娘不平嗎?”
越描越黑!自個兒動了心思,盡往娘娘身上推,福清在心底哼了一聲,“對了,你聽說沒?汾王……”
“那個蠢的,寧去巴結豫王,也不會巴緊咱們殿下……”話聲才落,兩人都有些尷尬,清了清喉嚨,“我們挑些開得好的剪了,給屋子裡插些新鮮的花,讓娘娘看了也高興些。”
殿中,皇貴妃正生氣,“都是沒用的!”得知孫子沒什麼進展,也難怪她生氣,福玉睞了她一眼,低聲道:“龍家老夫人說五姑娘蒲柳薄姿不堪爲宗婦,已經與靖川侯府說了,婚事告吹,取回婚書。”
龍五不退婚也不成,那位伊公子說了不娶就不娶,再逼他,他就出家當和尚去,靖川侯打也打了,罵也罵了,嫡子就剩這根獨苗,能咋辦咧?龍家也不是什麼當權的人家,當初會訂這門親,也是因皇貴妃的面子才定的,秦王死了,秦王妃守寡,雖有嫡長子在,但那個孩子拖那麼些日子,也不知熬不熬得過去,如果熬不過,秦王妃只能靠庶子過下半輩子了。
皇貴妃知龍家主動退婚了,沉默半晌,轉而問起延禧縣主來。
“紀夫人本來罰縣主抄佛經,不想縣主抄沒兩日就昏倒了,紀府忙請大夫去診治,沒想到竟診出延禧縣主的喜脈,紀家上下喜壞了,原本送過去侍候紀大人的兩個丫鬟,給收房了,縣主惱得不行,有些動了胎氣,平陽郡主去瞧過女兒後,央了定國大長公主給您捎信來了。”
“哼!那是她的女兒,與本宮何干?”皇貴妃冷笑。“讓她去給太子妃添堵,沒成功就算了,還讓人質疑紀家的操守,窺視皇子!哈!真是。”
福玉和福惠兩個面面相覷,延禧縣主不算精明,讓娘娘隨口糊弄幾句,就傻呼呼的去尋太子妃的晦氣,怪不得紀夫人要罰她,縱使是出身尊貴,在婆婆面前還是得伏低做小。
福玉暗歎一聲,娘娘這是怎麼了?像是心裡有股邪氣散不去,得找地兒瀉去似的,好好的給太子妃和準順王妃添堵做啥呢?日後,秦王妃他們還得在太子治下過活呢!
一個宮女都明白的事,皇貴妃如何不懂,只是她不服,心心念念就盼着無子的皇后死,待她死後,自己升上去當皇后,兒子就成了名正言順的嫡子。太子之位豈非手到擒來嗎?
誰曉得小兒子東方慶會不服,認爲他也有資格與哥哥們一爭長短。處處扯秀兒後腿不說,最後還死於亂箭之下,更害得秀兒被拖累,讓陛下覺得他沒有愛護手足之心!
而四皇子東方競和十二皇子東方朔兄弟,就像是生來與她的兒子們作對的,有他們兄弟情深相比,秀兒怎麼做,都及不上四皇子。
皇帝怎不睜開眼好好瞧仔細,老四要真是待十二好。怎麼會拖着體弱的十二去北巡,還把人差點弄得病死在半道上。最後雖是病好了,卻體弱的不堪長途跋涉,只能留在寧夏那種荒僻之地養着,若他真的疼愛幼弟,就該將人送回京來養着纔是啊!
誰曉得,皇上也跟着他們兄弟兩瘋,竟然將寧夏城附近的行宮改建爲永寧山莊,讓東方朔進在那兒靜養。沒的給老四找了個好由頭。經常就跟皇上要東西,皇帝也偏心,總是大大方方的讓老四自個兒進內庫去挑東西。給永寧山莊送去。
皇貴妃憤憤不平的起身,在屋子轉圈。
內庫裡有多少好東西啊!誰知道老四挑的那些東西,是真送去了永寧山莊,還是拿去變賣換錢進了他的私庫?
越想越生氣,尤其想到現在,豫王成了謀逆,與她鬥了一輩子的淑妃被關到冷宮去之後,不久就被她身邊的大宮女毒死了,而她的兩個兒子也死了!這後宮的女人之中,爲皇上生兒育女的不少,但連生二子的,除了她,就只有四皇子兄弟的母妃如妃,不過如妃命不好,早早就香消玉殞,但人家兒子的命,卻比她的兒子好。
“娘娘,喝蔘湯補補氣吧!”
“不喝。”斷然的拒絕外加一記凌厲的眼刀,福玉溫言的勸了幾句,仍勸不動,福惠想了想,慢慢的開口道:“娘娘,您就算不爲自個兒想,也得爲秦王的幾個兒子,還有寧郡王想,兩位王妃年紀尚輕,如今各自要撐着王府,已夠吃力了,如何有心思好好照料大少爺他們和寧郡王呢?他們可都得倚靠您哪!”
皇貴妃想到幾個孫子,面色不由軟和了下來,福惠趁機將裝了蔘湯的茶盅端到她面前,“陛下昨日還問起大少爺的傷呢!秦王妃自個兒還帶着傷,也不知下頭的人有無盡心照料……”
“是啊!秀兒還在的時候,我就覺得她不會侍候人,現在她自己也帶傷,又要管着王府,那兒有心神好好看顧我的寶貝孫子。”皇貴妃接過茶盅一氣喝盡,福玉遞了帕子給她拭嘴。
“正是哪!靖川侯夫人近日又爲兒子的婚事煩憂,也沒功夫去幫忙王妃看顧‘外’孫。”
福玉特意強調了外字,皇貴妃點點頭,“不成,我想想看,從我這兒撥幾個可心的人去秦王府侍候大少爺。”
“也是。”福玉和福惠兩個就幫着皇貴妃挑人,又把福清撥過去,隔日一早,她對福清道:“你去了秦王府後,對秦王妃說,讓她給我爭氣些,把孩子給我看好來,那不止是她的命根子,也是我的命根子!”
“是。”福清屈膝福禮恭謹的應諾,皇貴妃滿意的點頭,又仔細的囑咐了一番話,最後才道:“若你的差事辦的好,日後我定給你尋個好歸宿。”
“謝娘娘。”福清一副雲淡風清的樣子,讓皇貴妃非常滿意的笑了,看着她領着人,帶了藥材出宮去。
福秀卻是緊皺眉頭,雙手扭絞着襦裙,一臉的不甘,福清走出宮時,看到了福秀站在宮殿的一角,雙眼冒火的瞪着自己,不由暗笑,這傻子,難道以爲自己去了秦王府,就能常常見到伊三公子嗎?
走在福清身邊的小宮女,有些膽怯的靠近福清,“福清姐姐,福秀姐姐怎麼了?那雙眼兒好像會吃人呢!”
福清摸摸她的頭,笑道:“你福秀姐姐想去秦王府,可娘娘挑了咱們沒選她,所以她惱了啊!”
“我們不回宮,不回娘娘這兒了嗎?”小宮女怯生生的又滿含希冀的問。
福清沒有回答她,只往前走的步伐加快了,她們一行人快步走過夾道,來到一處宮門前,三輛馬車已等候在此,福清將人安排上車後,自己最後一個上車,卻忽聞有人喊了她一聲。
她回頭一看,心裡暗道怎麼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