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爺回房時,大夫人並不在房裡,問了丫鬟,才知她與二夫人出去了,大老爺想到二夫人那表外甥女,去三弟院子鬧的事,心想妻子應是去處置此事了,便讓丫鬟侍候他更衣歇息,他明日還要上朝,自是不能等妻子理好事回來再睡,想着待明日下朝回府,再問吧!
只是他方睡下閉上眼不久,就聽到大夫人回來的動靜,大夫人在外間的說話聲,還有嬤嬤、丫鬟回話的聲音,細細碎碎的,不大聲,卻讓他異常掛心,他索性坐起來,喊了妻子一聲。
大夫人連忙進內室來,丫鬟們緊跟在後,在屋裡掌了燈,燭光忽明忽暗的,照映在大夫人的臉上,讓她養尊處優保養良好的臉上,出現了斑駁的陰影,讓她看起來不像素日那麼溫柔,反而添了幾份嚴峻。
“處理的如何了?”
聽到丈夫這麼問,大夫人有些反應不及,隨即直覺應道:“發落完了,那兩個婆子明日就先丟到莊子上去,待家裡的喜事都辦好了,再處置她們。”
“那二弟妹家的親戚呢?”大老爺點點頭,從牀上起來,走到房中的八仙桌旁,倒了杯白水來喝。
“李家姐兒的舅爺派人來說,明日要接她過去,她,咱們是管不了的,也管不着,只能送回她舅家教着了。”大夫人有些不快。
爲何不是送回李家去,或是送給李家的親長看管呢?大夫人不這麼做,自然有她的道理,她沒說。大老爺也就不問,另一方面,大夫人說的也是,又不是他家的親戚。那姑娘與二夫人還是拐着彎的親戚,他們確實沒立場去代李家父母管教女兒。
“那個意圖謀齊哥兒他們的丫鬟呢?”
“她?遠哥兒媳婦說,她的來歷有點問題。似是故人之女,所以她就先關着,等他們確認過身份之後再說。”大夫人垂着眼坐到牀邊,低聲的說。
這是送她們過來的婆子與大夫人身邊的嬤嬤說的,她們說這話時,還真怕大夫人臨時犯渾起來,幸好。沒事。
大夫人聽到春意朝兩個小侄孫下手,心頭也是一顫,可更多的是憤恨,認定是二夫人指使的,否則一個親戚家的丫鬟。有這麼大的膽子,敢做這種事?
方纔二夫人過來,得知外甥女做下這等丟人的事,氣的衝上去朝李明秀亂打一通,大夫人冷眼旁觀,倒看不出二夫人是做戲,回來的路上,身邊的嬤嬤們也道,二夫人不像是個能裝的。想想也是,二夫人要真是個會作戲的,就不會把婆婆搞得是氣她也不是,恨她也不是了!
“你別做得太過了,傷了和氣可就不好。”大老爺看着妻子沉重的提醒。
“我知道。”大夫人也明白,凡事都有個度。遠哥兒媳婦不是個傻的,肯定知道,她若沒使人放行,李明秀她們想摸進去,談何容易,她讓人悄聲的將人捆了送過來,就表明態度,她知道她做了什麼,只是不想撕破臉,畢竟慕越日後在王府,還需要孃家人幫襯着。
朝堂上的事,大老爺能幫是一定會幫的,但女眷相交,自是要倚重藍大夫人,三房久居寧夏城,就算回京述職,也待不久,藍慕遠夫妻和藍慕攸夫妻待慕越出嫁,就要返回寧夏去,還有藍慕致,就算他回任京官,也需要大房幫襯,日後慕越和藍慕致夫妻在京裡,需要人幫忙時,還有比藍家大房更適合的嗎?
旁的不提,慕越出閣後,若是懷孕生子,能立刻去王府幫忙的,除了老夫人之外,就是大夫人了。
今日這事,大夫人也不是故意要噁心三房,而是要藉三房之手,給二夫人一點顏色瞧瞧罷了!只是萬萬沒想到,春意趁機要人命。
夫妻兩又說了幾句話,便熄燈上牀睡了。
隔天一早,大老爺去上朝,大夫人讓人去請大總管,將事情吩咐下去後,才起身去給老夫人請安。
“讓她們姐妹起來後,好生待着,今兒就先別去老夫人那兒。”
藍慕意剛有孕,若是這時去老夫人那兒,正巧遇上二夫人被訓,進而影響了肚子裡的孩子,那可就不好。
嬤嬤點點頭問:“可要派人去李家通知表姑太太?”
“不必了,等人送到她孃家,自然有人會去通知她。”
雖然大夫人她們都知,表姑太太曾對李明秀許諾,會讓她進順王府去當側妃,但是現在看來,那個消息,倒像是煙幕彈,故意放出來擾亂人的,畢竟順王距離遙遠,想要栽贓他與李明秀有私,除是神人顯靈,就算慕越現在已是順王妃,她與李明秀沒有交情,李明秀想踏足順王府,簡直比登天還難,天潢貴冑的府邸,可不同藍府,由得她娘在門口撒潑!
事實上,若不是大夫人想要看看,表姑太太是否又與二夫人勾搭意圖做什麼,也不會容得她在藍府門前胡亂。
大夫人的心腹嬤嬤侍候她出門,大夫人扶着嬤嬤的手,走在青石夾道上,嬤嬤柔聲的勸着,“您可別犟着了,見好就收。”
“知道,她若是識相,我也不會設計這一遭。”大夫人猶帶三分火氣。
說話間,她們已經來到老夫人房裡,老夫人前頭跪着二夫人,她正嚶嚶哭訴着李明秀的忘恩負義不知好歹,老夫人見大夫人進來,不耐煩的朝她使了個眼神。
大夫人笑着上前將二夫人扶起來。“弟妹一早哭什麼呢?”
“大嫂。”二夫人覺得自己冤枉死了,表妹把女兒甩在她這兒,自己費心照料她女兒,一點好處都討不着,還被她拖累了,因此一大早,她就往老夫人這兒哭來了。
三房發生的事,大夫人以爲瞞着老夫人了,卻不知,老夫人知道這消息,遠比大夫人還早,老夫人的氣色萎靡不振,看來昨夜定是沒睡好吧!坐在下首的慕越想着,邊打量大夫人的神色,原以爲她的氣色會更好,不想,竟是青白一片,像是沒睡好的,低頭想了下,覺得自己一開始想岔了,昨天發生那種事,除了李明秀作歹,大夫人管着家,怎麼說也難辭其疚,要是能睡得好,那纔是不對勁。
遠大奶奶坐在一旁喝着茶,攸六奶奶則是完全狀況外,不過她也沒慌,丈夫交代她,讓她多聽多看,就是別多話,就算看着心有不忍,也不讓她開口,沙嬤嬤跟她說,讓她聽姑爺的,那她就照丈夫的說做就是。
大夫人將二夫人扶起,自個兒反倒跪下了,自陳沒有把家管好,讓賊人鑽了空子,讓侄媳婦、侄女兒和侄孫受到驚嚇,要請老夫人責罰她。
“起吧!”老夫人意興闌珊的讓丫鬟上前將大夫人扶起來。“你向來是好的,這我是曉得的,只是有些心慈手軟,昨兒的事,我也沒怪你,只是這種事,不能再發生,今兒是幸好,沒真的造成傷害,不然,你怎麼跟你三弟交代啊?他在陣前殺敵,自家後院卻比陣前對敵還要危險,兒孫在家裡,還會遭人謀害,說出去豈不是笑掉人家大牙!”
“老夫人說的是,是媳婦的疏失……”
接下來是一連串清理內院人事的動作,遠大奶奶和慕越交換了一眼,當一個個要被清理的人名被念出來時,每念一個人,老夫人的臉色就越加難看,直到唸完,老夫人的臉已黑如鍋底。
遠大奶奶看出來了,大奶奶這一招,還真高,除了噁心了二夫人一把,還把表姑太太教訓了一頓,連女兒都教不好,讓她意圖偷盜他人財物,最重要的是還人贓俱獲被逮個正着,如此一來,表姑太太總不敢再把女兒送到府裡來做客、小住。
再來就是趁機將老夫人的人,稍事清理一番。
老夫人用的人自然有好有壞,一朝天子一朝臣,大夫人當家,自然是喜歡手底下辦事的都是自己的心腹,老夫人也知道,但畢竟掌權多年,要她一下把自己得用的人撤下來,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那些老人倚老賣老,在大夫人面前仗着老夫人的勢,來壓大夫人,卻是層出不窮的,大夫人藉這件事鬧上一鬧,老夫人縱再不樂意,也得看着兒媳婦將自己多年栽培的人被拔了出來,扔在一旁被閒置。
遠大奶奶帶着慕越和攸六奶奶起身告退,回到房裡,遠大奶奶纔對慕越道:“幸而你昨兒多了個心眼,只把那兩個婆子交出去,沒把院裡那幾個失職的也丟出去。”
“全丟出去,咱們這兒只怕一時是補不上人可用的,與其如此,不如勉強用着,日後時間寬裕了再來打算。”
攸六奶奶回房後,拉了沙嬤嬤來問,沙嬤嬤只道:“婆媳鬥法。”就沒再說什麼,攸六奶奶倒是難得的聽懂了。
拍着胸口慶幸的道:“幸好咱們家沒婆婆。”
“有啊!姑娘不知道嗎?三夫人嚴氏被老夫人帶回京來,被拘着正房的小跨院裡。”
“咦?沙嬤嬤你哄我的吧?我婆婆姓鄭啊!”沙嬤嬤頓覺額角冒汗,不明白自家姑娘怎麼會犯這種錯誤,連忙把人拉到身邊,低聲的將這事與攸六奶奶說明白,沙嬤嬤覺得自己真是命苦,這件事明明在姑娘成親前說跟她說過的,她怎麼會把嚴氏這位繼母給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