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夫人孃家人總算是趕在中秋前夕,送了節禮來,去給老夫人請過安後,送禮的嬤嬤就隨二夫人回房去,這嬤嬤是二夫人母親留下的,在當家主母面前自有幾份體面,這回奉命來送禮,就問起表姨太太家的事,李明秀的外祖母與二夫人的母親是姨表親,因年齡近處得來,兩家的女兒也就較親近。
但女兒爲表妹牽線不成,在孃家人面前不免抱怨了公婆、大伯夫妻,其中被數落的最嚴重的當屬小叔藍守海,老太太讓二夫人別多事,做女兒的不聽,當娘還能說什麼。
二夫人與孃家也就漸行漸遠,今年,大太太本來節禮都備好了要送過來,誰知竟聽說李明秀鬧的那件事,大太太忙讓人去打聽清楚來,就怕小姑被那個厲害的表妹給連累了。
直到打聽清楚,才匆匆打發以前在婆婆跟前侍候的嬤嬤送禮來。
二夫人領了那嬤嬤回房後,在房裡關了一個多時辰,也不知她們說了些什麼,後來二夫人讓人請藍慕意過去,說是她外祖母以前得用的嬤嬤想看看她,藍慕意纔回去。
這一進去,又是半個時辰,屋裡不時傳來啜泣聲,外頭侍候的丫鬟就算好奇,也不敢靠過去偷聽,送走那個嬤嬤之後,藍慕意就搬回二房去住了。
其實再住也沒幾天了,藍慕意懷了身孕,夫家大方的讓她住在孃家養胎,中秋總是一家團圓的日子,她身爲剛進門不久的媳婦。總不好連節日都在孃家過吧?
但是她跟老二媳婦鬧彆扭,這個結一天不打開,老夫人就放心不下,正苦惱着。這麼巧,二夫人孃家來了人,兩母女說開來就好。二夫人守寡。本就沒什麼人情往來,若跟唯一的女兒又鬧翻,她的日子就更難過了。
這次李家鬧了這麼大的事,二夫人也受了教訓,想來日後李家也不會再上門來了,“兩母女那有隔夜仇,把話說開。往後日子還長着呢!”
“老夫人說的是。”黃嬤嬤坐在桌邊對賬冊,幾個丫鬟笑盈盈的在旁侍候,有的給老夫人搧風,有的給老夫人捶腿。
“家和萬事興!唉!我也老了,再管也沒多少時候。”
黃嬤嬤聞言眼底流露出一絲憂慮。“老夫人又在說笑了,咱們家三個姑奶奶眼看着就要給您添曾外孫,還有慕越姑娘就要出閣了,您是老祖宗,她們幾個小的,沒您在後頭撐着那成啊?”
“唉!嫁高門,本就不是簡單的事,偏生她爹給她定這門親事,還沒過門呢!就有人來搶了。”老夫人心裡煩悶。靠在枕上懶懶的道。
“您老操心這做啥呢?”黃嬤嬤勸着:“北胡太子算什麼東西,毛都沒長齊的毛孩子哪!說把北胡公主嫁過來,就要嫁,嫁誰還由着他挑?一般人家做親,也不這麼做的,再說了。順王是皇帝的兒子,皇帝才受過豫王的氣,他容得了北胡太子在他面前頤指氣使嗎?”
黃嬤嬤與老夫人親近,話說得也直白,老夫人想想也是,大周是大國,北胡太子說句難聽的,沒有大周給他撐腰,他算什麼?連大周的販夫走卒的及不上,雖有從人隨他出來,但除了北胡太子的身份,他真的什麼都不是啊!
還想搶她孫女婿?哼哼!
這日午後,鄭家的侄女們來送節禮,老夫人聞言一愣,倒也沒攔着不讓人進,只是對着幾個重孫輩的小姑娘,她也實在板不起臉來給她們臉色瞧,笑着給了見面禮後,就讓遠大奶奶帶着她們回三房的院子敘話去了,來的是慕越見過的,大房的鄭宛如和鄭宛然、四房的鄭宛芳,遠大奶奶和攸六奶奶倒是頭一回見,分別給了見面禮之後,遠大奶奶還把兩個兒子,和藍以蘅喊來見禮。
遠大奶奶陪她們坐了一會兒,就有嬤嬤來回事,她便讓攸六奶奶和慕越招呼她們,自己去忙了。
攸六奶奶雖已出嫁,但性子內向,要她撐起場面找話說,實在有點爲難她,不過幸好,鄭家三姐妹很會找話聊,一開口就是件大八卦。
“靖川侯世子要成親了?”
“嗯。你們肯定猜不到訂的是誰家的姑娘?”
攸六奶奶就不用說了,成親前雖在京裡住過一年,曾隨母親外出應酬過,但還沒弄清楚誰是誰家的姑娘,就訂了婚期,出嫁到寧夏去了,叫她猜?難度實在太高了。
鄭宛然也沒打算吊人胃口太久,再加上這兩位年紀雖與她們差不多大,但輩份可是差一輩,她們得叫表舅母和表姨母的,所以不等慕越開口問,她便自己招了,“訂了禮部尚書的閨女龔珍珠。”
這下子慕越也覺得驚訝了,這位世子之前鬧着吵着不娶龍五,後來靖川侯又看了幾家的姑娘,他都不滿意,鬧得動靜不小,讓大家都覺得這位世子叛逆成性,純爲反對而反對,就是要惹爹孃不痛快,不然那麼多位姑娘,條件都是一時之選,他還不樂意,是怎樣啊?
誰知他的婚事就這麼訂下了?
鄭家三姐妹很貼心,怕攸六奶奶這位小表舅母進入不了情況,三個人還特地爲她詳細解說,從靖川侯的家世到禮部尚書曾想高攀順王的事,一一仔細報告了一番。
慕越在旁聽着,深深覺得,這三個小姑娘,說起打探消息整理情報,比之秋月她們也不諻論多讓啊!
她想起顧嬤嬤當初教她的,曾與她說過,閨閣教育中,有一項頂頂要緊的,就是要記牢人情往來的關係圖,她還記得顧嬤嬤找一大張宣紙,在上頭像佟軍師教她地形圖時一樣,在上頭畫着圖,寫上了人名,標明瞭關係。
“這跟佟軍師教我的地形圖很像。”她沒想到閨閣千金們竟要學這個東西。
顧嬤嬤有些羞赧的道:“當年嬤嬤我啊!因爲記不住各宮嬪妃的名號。及她們之間的親疏,還被兩位娘娘下令杖責,幸而是如妃娘娘,不嫌我笨。教了我這個法子,她說,我們腦子不好使。不打緊,想法子幫自己記牢了就是。”言語間似乎十分懷念這位如妃娘娘,慕越當時不覺有異,但現在忽然想起來,如妃,不就是阿朔的母妃嗎?
“表姨母想什麼呢?”鄭宛如小聲的問。
“在想,你們好厲害。竟然對靖川侯一家的情形這麼瞭解。”
鄭宛如輕輕的嘆了口氣,“不瞭解不行啊!原本家裡有意將我許過去的,後來幸好沒成。”她一副幸好命大的表情,倒逗樂了慕越。
“怎麼,靖川侯世子這麼糟?”
“也不是。就覺得那人很會鬧騰,像是心裡有把邪火在燒着,感覺靠得太近就會被他波及得很慘。”
慕越沒見過這個人,不過聽她這麼說,心裡不禁有點爲龔珍珠擔心了。她們三人沒有誥命,自然不會進宮赴宴,但兩位表嫂都有,鄭宛如與她說:“我娘讓我跟您說,進宮之後。她們自會過來尋您,讓您不用擔心,她們會幫着引介其他人讓您和表舅母們認識的。”
“回去幫我跟你娘道聲謝。”
“知道。”送走鄭家三姐妹,慕越拉着攸六奶奶去找大嫂,遠大奶奶正在院子裡,看鋪子送來的大傢俱。慕越看到那張欅木攢海棠拔步牀時,有點被嚇到了。
“妹妹來了。”遠大奶奶看到她們兩過來,便笑着走過來,覺得慕越的臉色不對,便問道:“妹妹怎麼了?可是這張牀有那兒不妥?”
“沒,沒有,不是,這牀好精緻啊!這雕功……”看起來沒有經年的功夫,可打造不起來。
遠大奶奶掩着嘴輕笑,“方纔管事媳婦來回我,我也覺得奇怪,後來想到,父親讓我回來打理你的嫁妝,卻未提及過這些大傢俱,我還納悶着呢?原以爲是不是順王是新開府的,王府裡所有的傢俱都是內府新打造的,所以不用我們操心。”
“難道不是?”慕越想到前世她的婚事,是皇帝親自操辦,府裡所有的傢俱全是皇帝讓監匠作打造的,她也不知家裡有沒有爲她打造傢俱。
“不是,這些啊!全是父親讓人打造的,這些木料,從你還在孃胎裡,就開始蒐集的,這幾樣傢俱自前年就讓他們動工了,只交代讓他們慢慢的做,年初父親臨出征前,去看過,覺得很滿意,就讓他們要在你成親前完工。”
慕越走上前,素手滑過那打磨光滑的雕花,父親真的是很疼她啊!想到眼下,父親不知領兵打到那兒了,慕越忍不住眼眶一熱,遠大奶奶瞧着上前輕拍她的肩頭,慕越一旋身抱着遠大奶奶,埋首在她肩頭上,“嫂嫂,我想爹了。”
攸六奶奶站在一旁拿着帕子掩着脣,跟着慕越一塊兒哭。
不知過了多久,遠大奶奶才帶着濃重的鼻音道:“好了,可別再哭鼻子了,小心一會兒讓你們侄子見了笑話你們。”
銀心這才笑着領雀兒她們上前,遞上擰乾的帕子給她們姑嫂擦臉。“奶奶們和姑娘擦擦吧!天熱,溼着臉給風一吹,回頭可就受寒了,後日就是中秋,要進宮赴宴的,可不好病了。”
遠大奶奶接過帕子,擦去臉上的水意,將帕子丟給銀心,“侍候我們上妝。”
“是。”銀心笑着侍候她們姑嫂到廊下,廊下已安置了玫瑰椅,一人一張椅子,幾個丫鬟手腳輕盈的侍候她們重新上粉,遠大奶奶攜慕越的手,仔細的跟她說明院子裡擺的這些傢俱用的木料及其他的數據,“你大哥去王府丈量過,這些傢俱大致會放在那個地方,順王都跟他講過了,不過你也知你大哥的性子,順王怕他說不清楚,特地畫了圖紙給他帶回來給你看,回頭讓你大哥拿給你。”
“多謝大嫂和大哥了。”慕越覺得有大哥、大嫂爲她操辦婚事,真好,什麼事都有人替你想到了,爲你操足了心……知道親人把你記掛在心裡的感覺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