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聲音一高一低,金梅秀百般哀求的店主幫忙她,何姑姑卻是一個勁兒推拖,男人側耳細聽,心裡卻在盤算,這則消息拿去賣給誰,能換得的銀子最多。
男人聽着聽着,不禁露出一絲笑,何姑姑這人夠奸滑,金梅秀將自個兒送上門來,還想討着好,怎麼可能啊!只怕何姑姑銀兩入袋,反手就把那小美人兒給賣到煙花地去再賺一筆。
金梅秀正是水靈靈花骨朵的好年紀,雖是幹着訛詐人的勾當,但她老頭護着,手下的人捧着,把她慣得有些眼高於頂了,還以爲自個兒比公主還了得了!哼哼!那個北胡公主之前不也在京都裡張狂,還敢強逼人妻讓夫咧!比他們大周的市井婦人還不如。
不過人家北胡公主可是貨真價實的公主,金梅秀算個什麼玩意兒?不過一個大字都不識的貨色,還跟人裝大家閨秀!他心底鄙夷着金梅秀,腦子裡卻不斷出現那花骨朵般鮮麗的俏臉兒。
忽然門外的兩人總算說妥了,何姑姑啞着聲吩咐道:“你放心,這件事,我既應下了,就不會抽手不管。”
金梅秀似乎說了什麼,聲音很細微,男人聽不清,何姑姑又接着道:“不過你爹當真不做這單生意?”
“當真。”金梅秀似怕何姑姑反悔,高聲連連保證着。“我出來,我爹讓二柱子去找那接頭的人了,連前訂的銀票的備着,就等那人來。”
何姑姑頓了下。又道:“那你打算怎麼把生意接過來?我可是醜話說在前頭,沒有這個數,可別想我出手幫你。”
那個數目似乎有些龐大,男人聽到金梅秀抖着聲與何姑姑討價還價。又花了些時候,她們纔將這事說好了,金梅秀走了。男人也打算走人,忽聽到何姑姑揚聲喊人,他一時好奇,便又留下來。
來的應是何姑姑的心腹,何姑姑吩咐了一番後,一個低沉的男人聲音遲疑的問:“大姑,這事真能行?”
“怎麼不成?那丫頭壓根沒見過順王。是吧?咱們拿她爹訛詐人的那一套,去訛詐別人,只是咱們不訛詐人,不光撈錢,還把個活色生香的小美人兒給人作妾!嘿!到時候出了差池。根本沒咱們的事!”
那人似還想說什麼,但被同夥拉扯住,同夥諂媚討好的對何姑姑道:“大姑您別理他,小三兒自小就想得多,您也不是不知道,他就是愛操心。”
“哼,要不是老孃承你老子一份情,老孃纔不想招呼你們兩個混小子,更不用說你們那幾個孩子了。”
“是。是,是,大姑您對咱們家的大恩大德,咱們可都銘記在心。”那諂媚討好的話,說的順溜,似那人生來就是這麼慣諂媚逢迎的。何姑姑聽了也不知受不受用,只聽她冷哼了一聲,讓他們走人。
男人暗吁了口氣,貓着身子輕手輕腳的下了樓梯,往來路鑽了回去,等他終於拐對了彎,來到平日進出的那間庫房時,才腿一軟跌坐於地,背靠着堆滿貨物的架子,擡手抹了抹滿頭的油汗,暗道一聲僥倖。
能在這片密道上開鋪子的,都不是什麼善茌,何姑姑的名聲,他是聽聞過的,別看她是女人就小瞧了她,何姑姑可是心狠手辣的主兒,聽說她曾當着丈夫的面,把他的寵妾拔舌,然後高價賣入花樓去,最後手刃親夫一百多刀。
本來應該殺人償命,但是,官府念她如此作爲是情有可原,只判流放她十年,至於她爲何如此痛下殺手,卻是無人知曉,不過男人知道,方纔那兩個男人的老頭,曾是個衙役,那兩人也曾在衙門當差,只不知如何得罪了上司,最後連差事都丟了,何姑姑就把他們留在身邊。
男人想,金老大接了生意,聽何姑姑的話意,那貴人要金老大去訛詐的對象竟是順王!他伸手撓撓下巴,何姑姑想從中攔下來,找的對象卻不是順王,到時候依樣畫葫蘆,照金梅秀所願,將她留在對方那兒當妾,金老大就算髮現女兒不見了,找上順王府,也要不回女兒……
左右衡量了下,男人決定這事還是爛在肚子裡好了,免得錢沒到手,反給自個惹了何姑姑那個大麻煩。
像他們這種混跡市井的,想要掙錢也得招子夠亮,腦子夠清楚,不然怎麼死的都不知道,打定了主意後,他便從貨架旁拉了幾條被子出來,鋪在麻袋上頭,倒頭就睡,許是方纔太過緊張,現在一放鬆,沒一會兒功夫就呼呼大睡,渾然不知過了一會兒,密道里傳來窸窣聲,從密道里竟鑽出何姑姑來,何姑姑枯瘦的臉上有雙銳利的眼睛,她在庫房掃了一圈,就發現呼呼大睡的男人,她面色陰鷙走到男人身前,取出一把閃着藍光的匕首,庫房裡暗淡的燭光映照在匕首上,殺意昭然若現。
男人卻渾然不覺的睡得正香,何姑姑手裡的匕首幾乎要貼上男人的臉,但男人沒有任何反應,何姑姑打量了男人良久,纔將匕首收起來,轉身退出庫房,密道里一個小姑娘眨着眼問:“姑姑,是他在偷聽嗎?”
“應該不是,大概是不小心誤闖的。”何姑姑搖搖頭,“要是真聽到了,他還能睡得着?怕不早早去通知金老大了。”她略頓了下,想了想,還是對小姑娘道:“回頭讓人好好盯着他,寧可錯殺也不可錯放。”
“嗯,知道了,姑婆。”小姑娘朝庫房裡,睡得鼾聲如雷的男人看了一眼,轉身出去,何姑姑看着地上沾了胭脂的腳印良久,用力扯了下門邊擺放的麻袋,麻袋口被扯開一條口子,露出微黃的粉,何姑姑再用力扯了一下,粉末立時傾瀉如瀑。她張開手掌接了滿手的粉末,然後用力一吹,粉末四散,如細雪般將地上的胭脂腳印掩蓋住。何姑姑探腳在其上亂踩一氣,讓腳印徹底散去。
“算你小子命大。”
何姑姑轉身離去,男人翻了個身繼續睡得不醒人事。
接下來的日子。東方朔很忙,有時忙得連晚飯也沒回來用,到底在忙什麼呢?慕越雖感好奇,但她的日子也很忙。
皇帝的萬壽節將至,要準備賀壽的禮,顧嬤嬤問她準備要送皇帝什麼做壽禮時,慕越怔了好一會兒。完全沒準備啊!
“回頭我跟王爺商量後再說吧!”庫房裡的東西倒是擺得滿當當,但總不好拿皇帝御賜之物當壽禮吧!頭疼了。
顧嬤嬤頜首:“能跟王爺有商有量的,那是最好不過了。”顧嬤嬤笑着說起從內府新挑進府的宮人來。“侍候的宮人都是有定例的,所以老身想請問王妃,若還有不足的人。是要找官伢子買,還是……?”
慕越沉吟片刻,道:“勞煩嬤嬤辛苦些,幫我把各處空缺多少人一一詳列出來,我再看看,莊子上有沒有可用的,能先調進府裡來。”
“還有王妃交給老身管束的那幾個,您打算怎麼處置她們?”
“規矩學好了就送回來,嬤嬤從內府帶回來的那幾個也一併帶過來。讓我瞧瞧,要在身邊侍候的,總是得看得順眼才成。”
“那是。”顧嬤嬤點頭,又說了幾句話,才起身告退。
顧嬤嬤離去後,平兒和圓兒就帶着針線房的嬤嬤進來。針線房的嬤嬤身後還跟着五、六個小丫鬟,她們人手一個托盤,上頭擺着剛做好的新衣。
平兒笑盈盈的說:“稟王妃,針線房把您和王爺的新衣送來了。”
“辛苦嬤嬤了。”慕越對針線房的管事朱嬤嬤微笑嘉許幾句,一邊讓平兒幾個,把衣服展開來讓她看。
針線的手藝不錯,慕越現在的身份不同以往,布料的用色、質料都得符合她的身份,就算她實不喜太過鮮麗的顏色,還是得勉爲其難。“往後衣色重的,這些繡樣就別挑太過繁複的,顏色也沒這麼豔,混雜在一塊兒後,就太豔了。”
針線房的朱嬤嬤原以爲這位新王妃並不懂這些,便自做主張的挑了這些用色,小姑娘不都愛花花綠綠,顏色鮮麗的嗎?王妃自小在軍中長大,剛賜婚後,王爺還特意爲她打點衣飾,她便想王妃對這些應是沒研究的。
不想竟然直接被王妃點名,說是太豔了,朱嬤嬤張嘴想爲自己辯駁幾句,沒想到看似溫和的王妃卻賞了她一記利眼,朱嬤嬤一悚,又擡眼悄悄看向王妃,深吸口氣,張嘴想說什麼時,站在王妃旁邊的何媽媽就開口了。
“王妃素來不喜太過花俏的衣飾,朱嬤嬤既是管着王府的針線房,就該克盡職責纔是。”
朱嬤嬤似有不服,何媽媽已笑着說:“王府裡,只有兩位主子,朱嬤嬤卻連王妃喜歡什麼樣的衣服、配色都不清楚,難道有臉跟老身辦稱自己很善盡職責?”何媽媽斜睨着朱嬤嬤,把朱嬤嬤噎得說不出話來。
“朱嬤嬤能讓內府派到咱們府裡來當差,手藝定是好的,只要你好好當差,我自是不會苛待你。”慕越面上淺笑端起茶盞,慢慢颳去浮沫,“我雖年輕,不表示就樂意有人不知進退的,擅作主張當我的家做我的主。”
王妃聲音輕柔,但話裡的不悅,卻讓朱嬤嬤一驚,急急跪俯於地,“朱嬤嬤以往自做主張慣了吧?老身記得,朱嬤嬤似乎被內府閒置好一段日子了吧?要是再當不好差,被送回去……”
那她就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朱嬤嬤急得滿頭大汗,慕越不再說話,只讓何媽媽教訓她,忽然,草兒挑簾探頭進來,平兒見了着急,本想斥責她,但何媽媽正在訓斥朱嬤嬤,自己再貿然出聲斥責草兒,不止讓何媽媽下不了臺,就連王妃也顏面無光,便朝慕越福了福,快步走出去,草兒見她出來,忙拉着她低語數句,平兒聽得臉色丕變,急問:“這是怎麼回事?誰讓人來通知王妃的?”
“是十七公主,姐姐,你快去通知王妃一聲吧!不然就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