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老太爺反應快,但及不上早有應對的太子,早在汾王一行人出門時,他就已讓太子妃出面,派了兩個人去幫忙,一是個精於庶務的老賬房,一是擅吃食的老嬤嬤,汾王妃原不肯受,但太子妃語重心長的道:“出門在外,最要緊的就是吃食,太子長年在外奔走,感受最深,十一皇弟又在進藥,吃食絕不能輕忽,你可不能由着他的性子,旁的不說,萬一吃了與藥性相沖的吃食,那你之前的辛勞豈不都白費了?”
汾王妃覺得有理,但老賬房?
“十一皇弟此去是爲募款,募得的款項爲何?市面上的糧食、建材、藥材等物價格多少,可關係着你們募得的款項,能進多少東西,能供多少人吃食多久,進的藥能供多少人用,建材、木料能買多少,蓋多少屋子安置災民,還有,煮吃的、看診的、熬藥的,蓋屋的統統要用人,能用僱多少人手來做事?做多久……
太子妃一一算給汾王妃聽,汾王妃也是跟着母親學過理家的,這些東西她一聽就略略明白了,這些帳,不是一個人就能管着的,太子妃不給多,只給一個,就是在提醒她,若嫌不夠,她自可帶着自己的親信同去。
也幸得太子妃提醒,汾王夫妻打從到津州第一天就命自己的賬房們去外頭探訪市價,汾王赴宴時,帶着太子妃給的老嬤嬤去侍候,看到筵席上的各式山珍海味,老嬤嬤不禁咋舌,她在太子妃身邊當差多時,也不曾見過這般吃法的,豪奢的有些過火了。
當日,她向汾王妃回報時便忍不住抹淚:“老奴看到席上那些大人們每道菜僅動一兩筷,就不再動,只顧着左攬右抱的喝花酒,心裡不禁爲那些災民們難過。”災民們頂上無寸瓦可蔽風雨。沒有糧食可充飢,幸而出動各地衛所的士兵,幫着把他們的家園清理了,但冬天到了。一年將盡,災民們卻連下一餐在那兒都沒着落,房子被毀了的,喪親失子的多矣,要如何安置他們,還有很多事要做,絕對不是像這幾日見的官員們。一個個腦滿腸肥的吃飽喝足的臭嘴臉。
汾王妃聽了一肚子氣,“真沒想到,這些人竟然敢如此般膽大妄爲!”
有她出席的宴會,相陪的皆是各級官員家眷,這些夫人們來時,穿金戴銀好不隆重,等到要出錢時,就一個勁兒的與她哭窮!最讓她不明白的是。這種場合,帶着自己剛及笄的女兒、侄女兒們來做什麼?讓她們自家尊親扭捏作態滿身金銀卻道無錢可捐的醜樣?
“知府夫人帶她女兒過來,安的是什麼心啊?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急着攀龍附鳳,這吃相也太難堪了!”汾王妃的一個丫鬟嘟嚷着,汾王妃只得無奈苦笑。
外派官員的家眷難得回京,就算回任京官,要想打入京裡的社交圈子也是有數的,除非孃家或婆家有親舊在京城的,完全沒有根基的人家,想找個京官當姻親,實在不容易啊!
別看知府大人在津州一人獨大,擺到京裡頭。跟他一樣的官海了去,知府夫人雖也是官家出身,但她爹這輩子不過七品同知,丈夫是運氣好得秦王賞識,遂,在津州任知府已是二任。再過一年就要期滿回京述職,不想秦王走的突然,打亂了知府大人對自己前程的一盤棋。
雖然薛大老爺應了他,日後會爲他安排官職,讓他不必擔心,但是,這種事叫他如何能不憂心忡忡,薛大老爺的本事他是知道的,大家看好的是秦王,不是薛大老爺,因此對他,衆人皆是敷衍了事,卻沒料到,此次竟會是他領頭來募款。
隱龍衛將這些全數傳回京中,皇帝不耐煩看,便交由順王負責,順王看着這些人送美巴結,不禁搖頭,與幕僚紀先生等人商討對策。
“汾王妃的手段倒是好,借力使力。”紀巒笑道。
津州王知府之女甫及笄,於汾王到王府赴宴時,不慎污了衣裙,避至室內更衣時,不巧遇上了汾王,時有人尖叫引來賓客,知府夫人心痛如絞,不顧汾王身份,上前卻撕扯汾王好討回公道,汾王卻不耐煩道:“爺不吭聲,別以爲爺是好欺負的!這可不是爺的府邸,爺只是個客人,這個府裡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哪!再說爺腿腳不便,你們家的下人將爺引來這兒歇息,然後人就跑了,連個茶水都喝不上啊!唉!爺還沒計較你們待客不周,你們倒好,算計上爺來了?”
汾王向來脾氣大,十四皇子也在旁附和,“我說,王大人,這可是你家,你算計我皇兄的計倆也太拙劣了吧?哼哼!”
“就是,拙劣到家了!”汾王哀嘆。
十四皇子年輕氣盛,加上從汾王妃那兒探知,這王大人與秦王的舅父狼狽爲奸,兩人貪墨了募得的款項,還打算把帳記到他和十一皇兄頭上,說什麼因爲兩位皇子重日腹之慾,故宴請筵面上,必得備上品海味及各式山珍,真是氣煞人也!
他不是個吃貨,向來是有什麼吃什麼的,竟然把這種事記到他頭上,以後人人都當他是吃貨怎辦?不知他已經夠圓了嗎?要是再讓人當他是吃貨,天天拿好吃的哄他,是要叫他怎麼瘦得下來啊?
他不想當個圓嘟嘟的傢伙,小時候身材圓,或許很可愛,但,是,他已經長大了,好嗎?當十五皇弟被人說是一表人材英俊瀟灑,什麼文采風流身姿俊秀,到他就只一個可愛完事,真是叫他情何以堪啊!
少年十四皇子堅決不要被人誤會成小吃貨,因此他把誣陷他爲吃貨的薛大人和王大人都當成了壞人。
王夫人拉着丈夫的手,示意他說話,王大人看看四下鄙夷、嫌惡、幸災樂禍的各色表情,硬着頭皮上前朝汾王拱手欲言,不料十四皇子冷笑一聲:“王大人,我十一皇兄原本不適不想來赴宴的,是你家管事好說歹說硬請了來,原來你家打的是這麼個打算啊!怪不得硬要咱們哥兩來赴宴。”
王知府和夫人心裡暗道,我們從頭到尾都沒請你來啊!
皇子也是有分的,現在行情最好當數太子,不過,以他們家想攀上太子,難度太高,其次是順王,可是順王沒來,然後是汾王和十四皇子,汾王脾氣不好,還帶着王妃同行,想攀上他難度也很高,但是,他相貌俊美,雖及不上順王,但比之十四皇子,那條件可就好到不行了!十四皇子樣貌雖承襲了東方家的好相貌,但是他母妃育有一子一女,位份仍是雲嬪,擺明了就是個不受寵的啊!
雖然汾王的生母麗嬪也同爲嬪,但人家只生了一個兒子,再說,汾王妃尚未有孕,看樣子也不是個受寵的,不然何苦這麼千里相隨,還不就是怕汾王在路上遇到好的,收用了之後搶在王妃之前懷孩子嗎?只消女兒嫁過去,趕緊懷孩子,還怕不能把汾王妃壓下去嗎?
王知府和夫人消息雖靈通,但對京城的人事就不甚瞭解,如,汾王妃的母親是長慶郡主,比如,衛王是個護短的外祖父,十四皇子覺得十一皇兄是自家人,怎容得人誣衊他,冷笑指着王夫人道:“不會是你教女不嚴,做出什麼敗德的事,需要人爲她遮掩,才這般嫁禍我皇兄的吧?”
其實一旁的看客們,心裡也都暗自腹誹過,這也名列其中因由,畢竟是同僚,不好說出口,同時大家也在觀望,如果這樣做,能把人送進去府去侍候汾王,他們是不是也要照做呢?如若王大人討不着好,那他們也趁早打消這念頭。
因此事鬧得大了,汾王堅決不認,十四皇子說話又尖刻,總不好僵着,於是有人去請了汾王妃來。
汾王妃在來的路上就己問過情況,一來就衝着王大人道:“事關王家女的閨譽,不管結果如何,姑娘家的顏面重要,是吧?”
王大人生硬的點頭稱是,汾王妃朝身邊的宮女、丫鬟頜首,不一會兒功夫,就只留下王家夫妻和王家小姐,“我知王家小姐受了委屈,只是我有一事不解,還請王夫人解惑。”
汾王妃一來,就清了場,既沒高聲叫罵,也沒得理不饒人怒斥,而是溫言詢問情況,讓王家母女稍鬆口氣,“王妃請講。”
“王小姐甫及笄,該說親了吧?”
“正是。”
汾王妃左一句右一句的問話,繞得王家母女頭昏昏,有問必答,“……我見王夫人把內院管得這麼好,真是好生羨慕呢!王夫人只有女兒,沒有兒媳嗎?”
“還有兩個庶女,兒子還小呢!才八歲。”
“真是好命!王夫人持家有道治家嚴謹,相信王小姐跟在夫人身邊學管家,肯定是受益匪淺。”汾王妃一臉豔羨。
十四皇子託着頭,兩眼發直的問他十一皇兄:“十一皇嫂這是在幹麼啊?繞得我頭暈!”
汾王卻聽出點名堂來了,王夫人治家嚴謹,王小姐跟着其母學管家,那兩名領他進小廂房的是王家小廝,沒有主人發話,豈敢丟着人徑直走人?王小姐污了衣服,爲何不回房更衣?府裡有客,她一個大家小姐身邊難道沒有侍候的丫鬟,先行進屋清場嗎?就這樣貿然引自家小姐進屋,遇事又驚驚尖叫引人來,故意要把事情捅到人前來?
同理,貼身侍候的丫鬟爲何要這麼陷害自家小姐?不知王夫人治家甚嚴嗎?那麼只有一個理由,一樣,因爲是主人吩咐的,她們只能照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