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孫子在外頭遇了事,老太爺怎麼可能不曉得,身邊侍候的長隨可是老太爺和大老爺精心挑選的咧!只是兩老存心試藍慕真一試,因是庶子,藍慕真雖然才華出衆,但在家裡總是有些束手束腳的,這對嫡母來說,是好事,免得表現太張狂,奪了她兒子的風頭,然對當家人來說就有些不好,在家裡如此,那沒得說,但出京後身爲官員,還這般作態就未免不夠大氣,叫人小瞧了!
前腳這位大舅爺找上門,後腳京裡頭老太爺就得到消息了,立時派人通知兒子,去找當年送他美女的上官謝諸非聊聊去。
謝諸非如今已經致仕告老,閒時在家養花蒔草,兒孫還算爭氣,長子剛坐上工部侍郎的位置,次子外放江南任揚州知府,孫有爲同知,也有爲推官者,算是與藍守山的兒子們相去不遠,不過他的長子謝明峰與藍守山年歲相當。
謝諸非當時就把負責採買的謝老管事找來,謝老管事斬釘截鐵的回答藍守山,他負責的那幾個姑娘都是孤苦無依沒家人的,其中以送到藍家的這位姑娘身世最堪憐,全家死絕,餓得奄奄一息時在江邊被人救起來,然後賣給人伢子的。
藍守山謝了老上官,回去後交代長隨留心,得知這個兒子把個來路不明的男人當他舅爺孝敬,差點沒給氣得噴口血,他怎麼養出這樣的胡塗蟲來啊?
後來京裡送去任上的,不論吃食、布料、藥材等全是那個大舅母全挑揀過,才輪得到藍慕真一家,藍守山和老爺子是早就知道了,所以並不驚訝,老夫人和大夫人聽到小孫女們說起時,那真是差點氣暈過去。
“他那大舅爺一家都看起來了?”接到內宅傳出來的消息。老爺子滿意的捋着鬍子問。
“回老太爺,都在莊子上了。”
“將他們一家分開來拘着,先關他個三天,再來問話。”老爺子直接當着東方朔的面這麼交代着。
管事的應諾而去,東方朔才試探的問:“這家人有問題?”
“若要撈好處,敢訛到藍家頭上來,膽子不小啊!”老爺子搖頭,“算算時間,這家子訛上真哥兒時,正是逼宮之後。”
“您是懷疑這家人與逆王有關係?”
“很難說。咱們這種人家教出來的孩子都不是傻的。更何況他姨娘早就死了,隨隨便便一個人靠上來說是他姨娘的兄嫂,他就認下了?我不相信。這其中肯定有什麼是咱們不知道的。”
東方朔聽老爺子說了半天,忍不住要問:“老爺子可召真三哥來問過?”
“問過了,一回京就問了,唉!他回說自己識人不清,誤信歹人。才累得妻小受苦。”
“不如,讓我來試試吧?”
老太爺看着東方朔良久,才點頭同意。
慕越這邊被藍慕意扯着幫藍慕金出主意,慕越沒好氣的道:“這個還用得着問我啊?”
“咦?”藍慕金愕然,“問大伯母最好啦!她是長輩又是你親孃,遇到這種事。你不找她拿主意,找我們這些姐妹不夠份量啊!”
藍慕金一愣,藍慕意倒是想通了其中關節。“說起來,你婆婆究竟是爲何,想要她那侄女兒進門呢?若真喜歡這侄女兒,當初又爲何要娶你進門?你生都生兒育女了,她纔來鬧這一茬!”
“哼。你別說,當初他們確實有口頭婚約在前。只不過,我婆婆的大嫂悔婚,給她女兒挑了個更好的,誰知道,婚約剛定下,對方的祖父過世,快要出孝期,他祖母也跟着走了,好不容易等到他出孝,要擇婚期完婚,他娘又病了,對方深怕有個萬一,孩子又要守孝,母喪一守下去可是三年,就急着要衝喜。”
“不用說了,你婆婆的大嫂不肯對吧!”
“嗯,她說她好不容易養大的嬌嬌女,怎麼可以這般被輕待,眼看着人家孃親病重,她就是不肯鬆口,最後對方只好解除婚約,另聘淑女爲妻。”可是這廖家表妹已被耽誤了兩年,已經十八歲的大姑娘了,又是因這麼個原因被解了婚約的,京裡頭誰家敢娶?
不得已就託到了姑太太方廖氏頭上來,正巧方民華得了皇上青眼,廖大太太就提起了那婚約來,雖然一開始,方廖氏也氣自家大嫂瞧不起自家兒子,可是侄女兒這婚事一波三折,她又一直拿她當媳婦看的,見她受了委屈,心裡也難受。
因此侄女兒上門做客,死盯着兒子不放,她也實在不好直說什麼。
慕越聽明瞭,催着藍慕金使人請大夫人過來,把話給大夫人這麼一說,大夫人鬆了口氣,笑着拍拍女兒的背道:“我當是什麼天犬的事呢!不就是給你相公那表妹做媒嘛!”
“可是她盯着相公不放,我怕她不會甘心的。”
“難道她還真能委身作妾?”大夫人笑了笑,笑意卻不到眼。“這些事肯定是你婆婆和她孃家大嫂自個兒私下議的吧?”
藍慕金搖頭不知。“方家是什麼樣的人家?廖家又是什麼身份?當初會由着你相公的舅母退婚,另聘你爲媳,他們就不會再容廖家姑娘入門,不論爲媳爲妾,都不可能,方家是有骨氣的,人家瞧不上方家子弟而退婚,之後婚事不順就想吃回頭草?把方家當什麼了?同情歸同情,親戚情份也不是由着人踩臉的。”
“如果,廖姑娘在方家與姐夫傳出點什麼事呢?”
“那就是她自找死路了!廖家瞧不上人而退婚,廖姑娘訂親後守了男方兩位長輩的孝,卻在婆婆可能病逝時,拒絕沖喜而解除婚約,這個事說出去,都是廖家吃虧,但她轉身卻與女婿有個不清不白,人家就要懷疑,是不是她早就不檢點,所以男方纔尋思着要擺脫她?才故意傳出準婆婆病重要衝喜的事來試探她。”大夫人面沉如水,“她要真昏頭昏腦做下這種事,廖家自己就會處置她,決不會容她進方家爲妾,也不會容她活着毀壞其他廖家女兒的名聲。”
慕越覺得心頭沉甸甸的,藍慕意亦然,藍慕金若有所思的問:“孃的意思是,如果我婆婆真縱容她對相公使手段……”
“你婆婆也是廖氏女,她侄女兒毀壞廖家名聲,她難道能置身事外?她姑侄兩若真要自找死路,勸也是白勸,不過,你得跟女婿打個招呼,若他懂事,自會去跟你婆婆說明白,你婆婆想來應該會轉過彎來的。”
藍慕金點點頭鄭重應下,大夫人緩和了情緒又道:“還有啊,你回去之後,好生與你婆婆商量,若廖姑娘在京裡真找不到好人家,咱們可以請親戚們幫忙,看看有沒有適合的人家。”
“就怕不合人家的意咧!”藍慕金扁着嘴不屑的道。
“你這話說的,她是你誰啊?你管她想什麼?重要的是你婆婆,那是她侄女兒,她心疼,你就站在她這邊,幫她心疼她侄女兒,別在她跟前說她侄女兒的不是,只說你憐惜她好好一個姑娘家,被人耽誤了婚期,再說咱們家,王妃的兄弟們認識的少年英豪多,你兄長們認識不少青年才俊,肯定有適合廖表妹的偉丈夫。”大夫人苦口婆心的教着女兒。
“大伯母說的是,你婆婆是心疼侄女兒,但未必願意把兒子的官聲給毀了。”慕越沒有說的是,方家的當家人不是笨蛋,方民華是方家現在最有前途的子孫,他們絕不會容許有人毀了他的官聲。
孃家侄女終究及不上嫡親兒子前途的。
※
藍慕金回家後,先跟丈夫說了,後又去婆婆那裡,把她娘教的那套說了,她婆婆聽了雖訝異媳婦怎麼忽然開竅了,聽完媳婦的話,她也不禁想,若能當元配,又何必當妾?想到這兒她不禁埋怨起孃家大嫂來,都是她淨整夭蛾子,先是瞧不上民華,另許旁家爲媳,守了二老的孝,偏在最後關頭她又反悔。
雖感嘆侄女兒婚姻路多舛,她卻不是傻的,媳婦籨孃家回來,與自己說這一通,很有可能是順王妃授意的,不然這媳婦向來是犟脾氣,幾時會這樣軟聲暖氣的跟她說這事,方廖氏想了想,與丈夫把話說開來,方大人才跟兒子談過話,便明白告訴妻子,“你那侄女兒若真存了什麼心思,你還是趁早把她送回去的好。”
“老爺這是……”
“我原以爲你是因她婚事不順,請她來做客散心的,沒想到她還存了別樣心思在,哼哼,咱們家如今前途最好的當屬民華了,要是他出點岔子,只怕老爺子不會善罷罷休。”
方廖氏聽得心跳加快,“不過是小兒女的房裡事,會出什麼岔子?”
“你別想得太簡單,皇上甫登基,民華就被重用,滿朝盯着他的人少得了?只消傳出點什麼不妥,御史臺那些傢伙是吃乾飯的?”
“沒,沒那麼嚴重吧?”
“但願是沒那麼嚴重!不過你敢賭那萬一嗎?”
不敢。
方民華若因這個事被拉下來,那……方廖氏光想就覺頭皮發麻。
隔天一早,方廖氏親去幫侄女兒整理行囊,然後親自送她回家,並與大嫂密談良久,慕越稍晚就接到藍慕金傳來的消息,要託她去信寧夏,請遠大奶奶等人爲廖姑娘相看適合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