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獨外頭這些人家瞅着藍守海繼室的位置,就連宮裡太上皇也說笑似的提了一遭。
藍守海正了正神色,道:“嚴氏是爲父母、家人祈福而出家,微臣怎好又娶妻。”
言下之意,他沒打算再續娶繼妻?
君臣兩也是兒女親家,這日太上皇宴請衛國公,就只兩老頭,沒旁人,兩人喝得半醉,太上皇便直接問了:“你當真不再娶?”
“太上皇何以不再立後?"藍守海毫不客氣的問回去。
不立後,太上皇不是爲向皇后,不續娶,藍守海也不是爲嚴氏。
太上皇靜了下,良久才幽幽地道:“不想再生麻煩啊!”捧着酒盞,太上皇開始了老年人慣有的嘮叨,從向皇后的不省心,數落到她傷了皇室顏面,說到他寧可立個已死的如妃爲後,也不想立淑妃和皇貴妃爲後,藍守海聽了一耳朵酒話,太上皇醉倒趴到桌上之前,抱怨了句:“也不知你家那丫頭給咱家十二灌了什麼迷湯,把他給迷的,老子說不怕,你娘子不讓你納妾收房,老子給你靠,下旨賜婚,那丫頭不能容,也不成!嘖!你道十二那小子幹了什麼?”太上皇沒好氣的睃了藍守海一眼。
“什麼?”藍守海酒量比太上皇好,他還清醒着。
“他跟老子說,你老小子那丫頭是他的命,老子要爲難那丫頭,就要是他小命,瞧瞧!這出息啊!”太上皇搖頭哀嘆,怎麼就生了這麼個沒用的兒子出來?
“那你下旨了?”藍守海事不關己,涼涼地的問。
“下個屁啊!”太上皇忍不住爆了粗話,“他說老子要是敢下旨,他就敢帶着老婆兒子跑得讓我找不到人!”
藍守海笑咧了嘴,他倒沒想到。東方朔膽子這麼大,敢這樣跟他爹嗆?不過更讓藍守海難以置信的是,太上皇竟然沒惱也沒怒?招來太上皇身邊的內侍,讓他們服侍太上皇歇下,太上皇身邊心腹內官張德興看着徒弟們侍候太上皇進去後,才恭敬的對藍守海道:“老奴送國公爺。”
“有勞了!”
走在廡廊下,看着廊外的翻飛的白雪,張德興悄聲對藍守海道:“國公爺請放心,太上皇只是心疼順王。”
“多謝張大人。”藍守海素來稱這些內侍、內官爲大人,張德興聽慣了公公二字。聽他稱自己爲大人,心裡舒坦得很。
張德興跟着輕嘆一聲,“王爺自小離宮。太上皇心疼他,近來有不少人爲着私心,在太上皇面前進言詆譭順王妃,讓太上皇心裡很不痛快。”
藍守海點頭謝過張德興的提點,朝張德興一揖禮。張德興忙伸手去扶,口裡謙讓着連道萬萬不可,藍守海趁勢遞了個小荷包過去,張德興手腳麻利的讓荷包滑進袖口,這動作隱蔽就連站在兩人身邊的御衛也沒看見。
張德興送走了藍守海,跟在他身邊的小徒弟撓撓頭問:“師父。您怎麼待衛國公這般客氣啊?”
“呵呵!你待在咱身邊也不短了,你可見過太上皇待朝中哪位似這般親近的?”
小內侍又撓撓頭,想了下還真不曾咧!“衛國公是有本事的。他叔父當年駐守西寧衛,終生未娶,把他當親兒子看,叔侄兩一步一步把西夏王朝的餘孽給鏟了,後來又與北胡對峙多年……”張德興對小內侍細數着藍守海一家對西寧衛的貢獻。
小內侍聽得傻愣了。北風呼嘯而過,藍家叔侄兩代英豪。小內侍雙眼放光,懷想着那英雄豪氣縱橫千里的情景。
張德興卻兜頭潑了他一盆冷水,“可憐順王妃的親孃,懷着她時,慘遭西夏王室餘孽上門報仇,說起來順王妃跟順王爺一樣命苦,都是小小年紀沒了親孃!”
小內侍心道,有親孃也不見得好啊!他親孃爲了大娘生的大哥前途,把他給賣了,讓他從此成了殘缺人,他心道,若是能重來一次,他絕不讓他娘把他賣了!
藍守海出了宮就回府,府裡歡笑一片,他的父母正含飴弄曾孫咧!遠大奶奶正忙着家務,藍慕遠雖請封爲世子,但皇帝沒讓他閒着,讓他在五軍都督府領了差事,任正二品都督僉事,這會兒雖已下朝,他卻還沒回家。
衛國公承了爵位,未領實職,他便樂得走訪親友,今兒卻是太上皇召請纔去的宮裡,倒是沒想到太上皇會關切到他的婚事來,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藍老太爺看他一身酒氣,打發他回房更衣去,藍老夫人不免嘆氣,兒子房裡沒個貼心可意的女人侍候啊!
其實藍守海不缺女人侍候,真的,他的小妾們都跟回京了,但是他覺得嚴氏當初把她們全拘在院子裡,不許擅自走動的規矩很好,因此就延用了下來,世子的妾室也如是照辦。
藍老太爺沒好氣的看着老妻一眼,“老三後頭那媳婦不就是你做主娶的,瞧瞧她都做了什麼!兒孫自有兒孫福,老三都老大不小當祖父啦!你就別再瞎折騰了!”
“我這不是心疼兒子嘛!”
“你當他是傻子啊?他要是有看中意的丫鬟,大可收房貼身侍候着,別再給他張羅娶妻了!”藍老太爺看得清,近來上門盯緊老三媳婦位置的,都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啊!
老夫人氣悶不已,她也是心疼兒子!再說誰會知道,嚴氏會心大到這般,幸而壓制她多年,如今她出家去了,不用休妻把家醜外揚,實是萬幸萬幸啊!
慶元二年正旦,太上皇親攜皇帝大宴朝臣,席上,太上皇的手微抖,並不時微咳,皇帝一直親侍左右,新上任的左、右二相盛讚慶元帝大善。
盛夏,北邊不平靜啦!
蠻族內亂漸平,南猛族兩位王,不時帶人往南侵擾大周,每次都是打蒼蠅似的不過癮,英國公領着兵在北疆屯兵年餘。養精蓄銳就等這一天,待南猛人以爲大周守邊的將領都是好拿的杮子時,英國公揮兵北上狠狠的掃蕩一番,把兩位才上任不久的南猛王給咔嚓了。
若不是英國公舊傷復發,只怕東猛族在劫難逃。
大軍回朝,論功行賞!
與此同時,有人喜也有人悲,十四皇子之母甄王太妃身故,甄王夫妻守孝,十九公主在庵堂裡瘋狂大哭。意欲前往哭靈,太上皇聽聞消息,沉吟半晌。便允她出庵堂前往甄王府爲母哭靈。
卻是未道是否就此解禁,十九公主哭求兄嫂,去往太上皇處求情,甄王夫妻未允,十九公主便不起。逼得小夫妻只能草草應下,卻不敢說實,宮使見時辰已晚,催促十九公主登車離去,十九公主一路哭訴兄嫂心狠,十四皇子畢竟心疼妹子。張嘴就要放聲應承,王妃卻是明白人,忙拉住丈夫。
“太上皇既然允十九皇妹出來給太妃哭靈。早晚會心軟放她出來的。”王妃溫言相勸,總算把甄王勸下。
東方朔與慕越也來上香,巧遇這個場面,慕越被十九公主頭纏白布遮住大半張臉的模樣嚇了一跳,與圓兒低聲道:“她臉上怎麼受傷了?”
圓兒適才別家的丫鬟交談過。嘆道:“聽說十九公主本來有長進了,誰知聽到甄王太妃過世的事。當日就鬧着要出來,宮裡沒旨意,庵裡不管自做主張,十九公主半夜爬牆想出來,腳一滑就從牆頭摔下來,被樹枝劃破了臉。”她壓低了嗓子道:“聽說是因爲這樣,太上皇才特意恩准她來祭拜甄王太妃的。”
慕越若有所思的想了下,“回去找醫谷聖手問問,看看有沒有什麼去疤的藥,讓人給十九公主送去。”
“王妃?”
“總是女孩子,傷在臉上留了疤總是不好。”
“是。”且不說十九公主那裡接了藥如何想,甄王夫妻就先爲此謝到順王府來,至少這嫂嫂有心啊!這麼多人見了十九當日的樣子,私下議論的不少,爲她張羅送藥的就只順王妃一個。
甄王經了事,懂事成熟不少,雖然還是重吃,不過身形卻是瘦了不只一圈,甄王妃也愛搗鼓吃食,兩夫妻志趣相投。
甄王太妃故去後不久,定平大長公主也去了,告老的左相也傳來惡耗,太上皇聽着這些消息,一口氣提不上來差點去了,幸而御醫救治及時,賢太妃等人鬆了口氣,侍候時更加小心謹慎。
慶元二年金秋重陽,太上皇歡歡喜喜的辦了千叟宴,在宮裡宴請了百名年過六十的老人,藍老太爺也在其列,隔日,太上皇在長春宮薨逝,享年六十五歲。
慕越與東方朔需往宮中哭靈,安哥兒雖懞懂,卻也知祖父過世,不能笑要哭,要披麻戴孝,不能吃他愛吃的肉丸子。
他牽着父親的手,去看躺在棺木中的祖父,祖父那漂亮的鬍子依舊漂亮,可是那個老人卻不再抱着他,衝着他笑,喊他大孫子耶!突然,安哥兒覺得耳朵漲漲的,淚水滑下他圓潤的小臉蛋,緊緊着的抓着父親的手不放。
他還太小,不懂什麼是死亡,親眼看到向來疼愛他的人,躺在那裡不動,他心裡很慌,東方朔把兒子抱起來,“祖父仙去了,安哥兒跟祖父道別,請祖父一路走好!”
“祖父走好!”稚嫩的童音在空蕩蕩的殿中迴響,安哥兒似乎看到了祖父的鬍子動了下,他忙眨眨眼想要看清,卻只看到伯父紅着眼走過來,父親將他交給黎內官,安哥兒便偎在黎內官懷中,一步步遠離那個曾疼愛他的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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