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越離了外書房,邊走邊低着頭思量着,走着走着,忽地被人拉手橋走了好一會兒,她纔回過神來。
“姑娘,您醒了沒啊?”平兒溫柔的喚着,圓兒細碎的笑聲,後頭跟着的一衆僕婦不曉得發生何時,悄悄的在後頭小聲議論著。
慕越輕嘆一聲,擡眼看看四周,愕然道:“咦?我們怎麼走到這兒來了?”原來她一路心不在焉,走到了致玫院附近。
平兒上前扶着慕越的手,輕輕的將她帶回二少奶奶的院子,“您得去跟大少奶奶說一聲。”
“啊!我忘了。”慕越尷尬的停下腳步。
“也難爲您了,突然知道多了一個哥哥。”平兒疼惜的將小主子小小的身子抱在懷裡,輕輕的拍哄着。
慕越詫異的張眼睛,圓兒正滿是同情的看着她。“姑娘,您放心,那個阿朔少爺是個鬼面,老爺肯定只是憐惜他將來討生活不易,才把他帶回府來的。”平兒勸慰着。
圓兒憨憨的直點頭。“姑娘,我嘴拙,不會說話,可老爺最疼您,您就別放在心上吧!”
慕越怔怔的聽着,然後很緩慢的理解過來,難不成她們都以爲阿朔是……,直覺的就張嘴解釋,但後方突然有人叫喚一聲。
“七姑娘?”大家聞聲回頭,原來是侍候嚴江蘿的丫鬟棗香。
棗香笑盈盈的上前福禮,慕越問道:“棗香姐姐怎麼不在裡頭侍候十九姨?”
“我們姑娘讓我見着七姑娘,就請您過去一趟。”自從潤福家的衝口而出,嚴十九姑娘已有人家之後,大家看她們主僕的眼光,就與先前大爲不同,棗香曾託人悄悄送信回去,三太太讓人回了消息,讓她與姑娘在藍家好好的待着,家裡頭正亂着。
慕越有些爲難,看出慕越的遲疑,棗香的笑便收了不少,“是奴婢唐突了,今兒藍將軍回府,想來府中正忙着。”
慕越頷首微笑,對棗香歉然的道:“方纔我去了外院見父親,有些話要代父親交代嫂嫂們。”
棗香聽聞原來如此,忙陪笑道:“那您可不好耽擱了,若七姑娘得空就請過來瞧瞧我們姑娘吧!”
慕越點頭,便領着一衆侍候的人走了,棗香在後頭看着,臉上的笑漸漸消失,直到那一羣人走得瞧不見影了,她才轉身回去。
“姑娘,那七姑娘也未免太過份了,明明就走到咱們這附近,奴婢出去請她,她竟然就這樣推了,實在是……”棗香猶自憤然,嚴江蘿卻冷瞪她一眼。
“得了,給你臉,你還就真當自個兒了得了?”
“姑娘!您再怎麼說,也是她的長輩啊!”
嚴江蘿狠狠的瞪她,棗香縮了脖子,閉嘴不敢再言∠江蘿方纔緩下火氣,捧起桌上的茶碗,輕輕的道:“你自己也說了,今天藍將軍回府,人家府裡頭正忙着呢!還有,早上鬧的那件事,不還是你跟我說的嗎?眼下只怕府裡比平日更忙亂,你這會兒去請七姑娘過來見我,不是給人添亂嗎?”
棗香咬着脣,似還有些不平。
“你以爲這是在自個兒家裡?還是說真當你家姑娘要進門當姨娘了?"看棗香惶恐的跪下來,嚴江蘿才軟了聲:“也許有人想着進府當姨娘,可我不是,我寧可當窮人家的正頭娘子,也好過在三堂姐底下當個低聲下氣的姨娘。”
“姑娘!”棗香是嚴江蘿身邊侍候最久的丫鬟,自是最知曉自家小姐的心事,否則當初三太太也不會命她隨嚴江蘿過來了。
“是棗香胡塗,給您惹禍了。”棗香跪伏於地低聲飲泣。
“你是胡塗,我們是不請自來的客人,明知人家家裡正忙着,沒有識趣的告辭離去,還添亂的讓人在百忙之中還要應酬我這閒人,人家沒空過來,你就在後頭編派人家。你自己好好想想,有這般的爲客之道嗎?”
棗香痛哭失聲,嚴江蘿由着她哭,屋子裡靜悄悄的,遠遠的傳來緩慢而凝重的腳步聲,跟着響起的是致玫院管事媽媽的聲音。
“嚴姑娘,您在嗎?”嚴江蘿看了棗香一眼,棗香擡起梨花帶淚的臉,驚詫的回望嚴江蘿,嚴江蘿朝她點個頭,她便用手撐扶於地,匆匆爬起來到屏風後洗臉,嚴江蘿這才起身揚聲道:“在咧!媽媽有事?”她來到明間,管事媽媽站在明間的門邊,見她出來便朝她杆一福,不待嚴江蘿說話,便急急道:“夫人請您過去一趟。”
嚴江蘿沒想到三堂姐這麼久的時日都晾着自己,竟然會在夫婿回家這時,找自己過去,嚴江蘿臉色就有些不好,管事媽媽察言觀色,軟聲道:“今天老爺回府,夫人興許是想介紹姑娘給老爺認識。”
管事媽媽這話裡很明白的暗示了,嚴江蘿不笨,大廚房的事她已聽棗香說了,知道是嚴氏身邊的人作祟,嚴江蘿臉色鐵青,滿眼不敢置信的回望管事媽媽。
只見管事媽媽滿眼同情,微不可見的點了下頭,“潤福家的就在外頭候着姑娘。”
這算什麼?
原是打死不願給丈夫納妾收小,現在身邊的人闖禍了,她想保全她自個兒,就拿她這個堂妹出去當補償?真是笑死人了。她若真敢這麼做,就不怕反而更加惹惱了藍將軍嗎?
說她已有了人家,是她身邊的人,現在又想拿她做什麼?
她還不及反應,外頭潤福家的已經開口道:“十九姑娘,府裡的三太太捎了信,讓您好好的待在夫人身邊,一切有她給您做主。”
潤福家的也不願跑這一趟,只是礙於夫人之命,她也只好來了。
嚴江蘿聽得這話一愣,她急行幾步,就要挑簾衝出去,管事媽媽驚呼着:“嚴姑娘,您這是怎麼了?”只見她兩手攔着嚴江蘿,眼睛還朝她直眨,似乎是在示意她躺下裝暈?
外頭潤福家的忍不住伸手掀了簾子,只見管事媽媽懷裡躺着已然昏過去的嚴江蘿。
“這是怎麼了?”潤福家的不由呆怔的問道。
“昏過去了。”管事媽媽啐道:“就跟你說了,這姑娘名不正言不順的待在府裡,心裡頭難過的很,夜裡睡不好,還是你那日在人前那麼一說,總算讓她寬了心,可連番煎熬了好一段日子,只怕這身子都給熬虛了。”
潤福家的訕訕的,沒有接話,她那話一說出口,回去之後便被夫人冷待了,否則也不會故意讓她來請十九姑娘了。
夫人現在看她不順眼,看青柳她們更是心氣難平,只有一個容媽媽還能引她說話,可萬萬沒想到,容媽媽會搞出這種事情來,若說只是想爭權,那也罷了,偏偏還讓人對二少奶奶下藥,可關係到老爺的子嗣問題,夫人如今喪女,已然沒了倚靠,再與此事牽扯上,老爺縱不休了她,也難容她在府裡再待下去了。
也不知夫人是怎麼想的,竟想拿十九姑娘去頂缸?
眼下人已經昏過去了,她怎麼把人帶回去?
正在左右爲難着,就聽到容媽媽高聲問道:“潤福家的,夫人讓我來問你怎麼辦事的?十九姑娘呢?你是把人請到那兒去了?”
容媽媽趾高氣昂的挑簾欲進,卻一擡腳要進門時,赫然發現門邊的三個人,看清了倒在管事媽媽懷裡的姑娘,就是十九姑娘,她隨即高聲的道:“喲!潤福家的,你是怎麼辦事的,十九姑娘怎麼暈了啊?唉呀!莫不是知道夫人答應她進門了,喜壞了就暈了吧?真是的♀頭的,都進來吧!好好的幫十九姑娘意意廉九姑娘今兒就要當新娘子了。”
嚴江蘿心中大恨,卻因裝暈此時實在不好醒來,只得由着幾個婆子將她半擡半扶的弄進內室去。
管事媽媽只能看着卻束手無策,潤福家的被容媽媽一擠兌,一時之間也想不出法子來,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嚴江蘿被帶進內室去。
幾個婆子手腳很快,迅速的幫嚴江蘿換上銀紅的外衣,改梳了婦人髻,一個婆子絞了線就要往她臉上絞去,容媽媽伸手製止了她。
“慢,眼下她昏着,咱們好擺弄,你這一開臉,把她弄醒了,萬一弄將起來,咱們可不好收拾了,這麼着,把她弄進夫人給她安排的新房之後,再給她開臉吧!”
棗香躲在牀後的木箱旁,心中大駭,三姑奶奶這麼狠,她不敢發出聲來,牙緊咬着手臂,眼淚鼻涕沾滿了袖子,她緊縮着身子不敢動。
“侍候她的那個丫鬟呢?怎麼沒看到人影?”容媽媽看她們快要弄好了,左右張望下問道。
潤福家的沒好氣的應道:“不曉得,方纔我進來時,就沒看到她。”
管事媽媽也搖頭。“那丫頭平日也常不在她跟前侍候,不曉得那兒瘋玩去了。”
容媽媽笑了下,“原來咱們這新姨娘性子這麼好,老爺真是有杆。既然找不到侍候的丫鬟,那就勞駕管事媽媽走一趟,權充侍候的人吧!潤福家的,你辦事這般不得力,回頭可要我在夫人跟前替你美言幾句?”
說着便指揮着婆子將已打扮好的嚴江蘿帶回致瀾院去,連帶着管事媽媽及潤福家的也一併帶走。
棗香等到她們離去,才慢慢的爬出來,屋裡一片凌亂,嚴江蘿被換下的衣物丟在地上,首飾被搜刮一空,鏡奩前一片狼籍,只餘一些絹花,棗香抖着脣顫着手,撫過鏡奩上的一枚珠花。
“我可憐的姑娘……”
※
後媽嚴重犯胡塗,容媽媽快要倒大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