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越帶着關荷回了自己的小院,留阿朔他們師門幾個人一起用飯,關荷很不好意思,覺得是自己打擾了人家的作息,自外書房出來後,便頻頻賠禮。“不礙事的。”慕越笑着打斷關荷不知又第幾次的賠罪,看她又要開口,忙朝一旁隨行的平兒使了個眼色,平兒上前扶着關荷的手肘道:“關姑娘不用太介意了,我們家姑娘下晌另有功課,本就要回內院用飯的。”“是嗎?”關荷訥訥的問。“是。”平兒斬釘截鐵的回答她,低下眼看着關荷鬆了口氣,她也暗鬆口氣,自家主子她是知道的,若是讓關荷再繼續這麼賠不是下去,只怕她就要受不了了。關荷擡眼看平兒一眼,覺得有這麼一個大姐姐在真好,又想到家裡賴着不走的姨母二人,不由嘆口氣。慕越覺得她今日來,嘆氣的次數真多,待回到房裡,在黃花梨木牡丹紋大圓桌前坐下後,她才問:“小荷今兒是怎麼回事?一直聽你在嘆氣?”關荷便將自家姨母、表姐待在家裡不走的事說予慕越聽,藍家與關家不同,就算嚴氏的姐妹、外甥女在藍家住上個三、四個月,對慕越來說,其實並沒什麼感覺,但關家則不然,一來地方小,低頭不見擡頭見的,二來,明擺着張家母女二人是有求而來,偏生不肯直爽的說出來,也就難怪關荷覺得不痛快了。“你說你姨父在知府身邊當差?”“嗯。”關荷點點頭,隱下了表姐老愛充官家千金派頭的事。慕越想了一下,小聲的說:“我在外書房裡上課時,曾聽到隻字詞組,只不曉得是不是與你姨父家有關。”“您快說……”關荷催促着,“我這些天走到那兒,表姐就跟到那兒,偏生又什麼話都不直說,逼得急了,就掉金豆子給我瞧,姨母也是成天見的哭,叫人看了實在心煩,難怪我哥他們怎麼也不肯回家去。”慕越面帶微笑,眼睛直視着關荷:“是幾個叔伯在說,府衙裡近來不守規距的人多了,連個小書吏身邊的人也敢作歹。”“嘎?不是吧?作什麼歹啊?”關荷不懂,忙拉着慕越問道。“說大也不大,就是戰時那時的案子有關。”這個案子讓寧夏城裡,不少文官中箭落馬,皇帝派禁衛來拿人,你說你一個文官派了家丁、府衛窺伺軍中做什麼呢?這麼一句話,就讓那些向來趾高氣昂的大老爺們回不了話,聽說那些人是混在商家運送的貨物裡,偷偷混進軍營去的,所以一些商家也被牽扯進去,官員們都被吃了罪,那些商家自然討不了好,不少人被關在牢裡頭。想來那些人的家屬生怕家人在牢裡不好過,疏通了人好往裡頭送東西。關荷不懂了。“這案子與我姨父何關?”“他們說的那個書吏平日就以幫犯人的家眷疏通,在府衙裡頗有名氣。”慕越這麼一說,關荷便懂了,難怪表姐總有好衣服穿、還有珍奇的首飾可戴。“不會是有人見了眼紅,趁機給他穿小鞋吧?”關荷猜測。“也許吧!”慕越若有所思的看着關荷,好半晌才道:“其實親戚呢,就是互相幫襯着的,你姨父在府衙裡,你哥哥們在軍中,能夠互相幫助自是最好,可你說你姨母什麼都不說,看來是不急的,若是你姨父真有難,你姨媽怎麼可能按捺得住性子,待在你家只是哭。”其實慕越很懷疑,張太太真是躲在房裡哭嗎?關荷與這姨媽不熟,只曉得她瞧不起他們家,表姐愛擺官家千金的譜。慕越讓平兒她們將午飯送上來,“你還是吃飽些,回家去把事情弄清楚吧!咱們在這兒胡亂猜測也沒用,興許你姨媽家的事與此事根本無關,說不得,只是你姨父想討個小,你姨母不肯,所以鬧翻了也說不定。”關荷點頭,兩個人就將此事丟到腦後去,用了飯後,慕越原要讓關荷歇一歇再回去,關荷卻急着回家,慕越便喚平兒,讓門子套車送她回去。“別,千萬不要。”“這是爲何?”慕越問。關荷死命擺手道:“我那表姐昨兒就在問,何時我要來找你,她好跟着一塊來,若讓她知道我來找你,卻沒跟她說,她非吵翻天不可。”慕越只得讓關荷自己走回去,將人送走之後,平兒侍候她歇午,慕越躺在牀上翻來翻去就是睡不着,索性坐起來不睡了。“姑娘,怎麼不睡了?”慕越搖搖頭。“睡不着,這天悶的。”“大少奶奶家的嬤嬤這兩天要回京去覆命了,您看咱們是不是要送些東西……”“嗯,一會兒你跟何媽媽去庫房看看,有什麼可以送的,三哥也快從京裡回來了,你記得提醒我跟大嫂問一下,不曉得三哥的新房準備的如何了?”“姑娘近來幫着大少奶奶理事,真的越有模有樣。”平兒笑着侍候她去屏風後洗漱更衣,慕越笑道:“我還差遠了呢!”何媽媽在外頭聽到動靜,帶着雀兒捧着準備給新生兒的衣物進來。“姑娘怎麼不好好歇一歇,天沒亮就起來,午後不歇會兒,怎麼夠精神?”何媽媽數落着,慕越拉着她的手道:“這會兒悶,睡不着呢!”“奶孃給您打扇。”說着就要押慕越回牀上去睡。慕越趕緊討饒,“奶孃您別忙了,晚上早點歇着就是了。”平兒也幫忙勸着,雀兒比較直接。“奶孃,我早上已經泡了一鍋的綠豆,您看是不是這會去熬個綠豆粥,晚上好給姑娘用?”何媽媽也不是定要押慕越去睡,只是心疼她起早摸黑的早起練功不說,一早上又在外書房聽先生授課,聽說老爺這回給請的先生甚是嚴格,前兒姑娘有道題回不出來,就捱了板子。“姑娘可是在想關家的事?”慕越搖搖頭。“她的姨母既然不急着說,那就表示沒什麼大不了的,就是真急了,關家也不至於求到我這兒來,關家兄弟不是找我爹,就是找哥哥他們幫忙。”“那您……”平兒只想到主子可能因爲這事才睡不着,現在聽她這麼一說,又拿不定主意了。“只是想到,原來不獨我們家會有麻煩的親戚。”慕越說的自然是嚴氏的孃家親戚,嚴氏是到莊子休養去了,可是她畢竟是藍守海的妻子,又不是休了她,府裡還留着她的妝奩、及陪房、丫鬟等人,嚴老夫人自吃了丈夫那一記耳光,總算記得教訓,但那並不妨礙她關切女兒的傢俬、及陪房等侍候的人。潤福家的三天兩頭被叫去嚴家,跟她稟報嚴氏的鋪子及陪嫁莊子的一切事宜,青柳幾個更是常常被叫去嚴家陪老人家說話,每每回來時,嚴老夫人總不忘交代她們給慕越他們送些吃食過去。“那天青柳回來,說容媽媽一家被髮賣了。”平兒輕聲的道,手裡拿起一件細棉做的小裡衣,小小的做功很精細,針腳綿密。“該!”雀兒拿起一雙小鞋子給慕越看,慕越聞言看了她一眼。“不是早就發賣了嗎?”“纔沒有。”平兒有些鄙夷的撇了下嘴角。“夫人出府那時,嚴老夫人雖說是處置了容家的人,但其實根本就還沒動手,因爲她發現容家人真的膽子很肥,連夫人的鋪子,他家也敢插手去撈錢。於是嚴老夫人徹底清查一番,氣得她一佛昇天二佛出世,拖了些時日,總算將容媽媽家徹底給拆了,容媽媽一家,容穗是最早被髮賣的,嚴老夫人讓容媽媽看着她女兒被髮賣到那最不堪的地方去,然後將他們一家人拆開發賣。“青柳跟我說這件事的時候,還驚魂未定呢!”平兒低聲的道。何媽媽嘆口氣。“容媽媽一家還不都是夫人縱出來的,嚴老夫人是拿這事來震攝青柳幾個。”嚴氏如今不在府裡,嚴老夫人就怕青柳她們心思生變,她又不可能時時替女兒盯着府裡,偏又不放心,深怕藍家的人收買了青柳她們,來個偷天換日,日後嚴氏回府,她所留之物,可能都蕩然無存。“真是小人之心。”雀兒恨恨的道。慕越卻搖頭。“她也是人之抽,誰讓容媽媽的例子在前,她又怎麼能信得過我們,信得過青柳她們?”何媽媽則問:“聽說青柳她們幾個的好日子近了?”“是啊!青柳是許了夫人鋪子的管事,與潤福家的一樣,其他幾個青的分別許了莊子上的莊頭,和管事,日後致瀾院就由青柳和潤福家的兩個人管着,夫人鋪子和莊子的盈利都直接送到嚴家去,交給嚴老夫人管。”這也是嚴老夫人命潤福家的回來與藍家人說的。慕越聽着點了頭:“那樣最好,不然送到咱們家來,咱們家還真不知道讓誰來幫母親管。”平兒猶豫片刻又道:“青柳還說,嚴老夫人交代她與您說一聲,雖然夫人不在府裡,但您與幾個姐妹們可不能疏遠了,讓您時不時的邀請幾位表姐妹們到府裡來作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