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後，京郊
顛簸的馬車上，長亭聽曦兒彙報最近一段時間錢碧瑤的變化。
似乎錢碧瑤真的是過起了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日子。
如果不是兩世爲人，也許長亭就被錢碧瑤矇騙了。
上一世，她就清楚地意識到，在酈家，錢碧瑤永遠都不可能接受她酈長亭的存在！更何況現在是被長亭設計趕走的，錢碧瑤如何能甘心？
若錢碧瑤真的崩潰了，也不會是現在這般安靜，肯定要拼盡一切鬧出點動靜來，彰顯她最後的存在感。
能讓錢碧瑤按耐住不動聲色的，就只有聖尊了。
是聖尊又在暗中給錢碧瑤下了什麼命令？
這個聖尊，究竟要在暗處存在到何時？
“曦兒，快到了嗎？”長亭輕聲問道。
“回夫人，前面就是了。”曦兒指着前方不遠處的小院子。
看起來破敗陳舊，毫不起眼。
“曦兒，錢碧瑤最近幾次出現，臉上的傷疤有何變化沒有？”
長亭冷不丁發問。
曦兒想了想，輕聲道，
“錢碧瑤出門都包裹的嚴實，而且自從那次似是被說書先生看到之後，就再也沒有露面了，都是錢碧華進進出出。不過錢碧瑤偶爾會在院子裡走走，也是包裹的嚴嚴實實。”
“錢碧瑤究竟在搞什麼鬼？”
長亭忍不住自言自語道。
“夫人，還是曦兒陪您一起進去吧。您一個人……曦兒實在不放心。”
曦兒可是見證了錢碧瑤曾經是如何暗中陷害長亭的。
最初，她還沒被派到長亭身邊的時候，都是和十九一起，在暗中保護長亭的，所以，對錢碧瑤使過得那些陰招，曦兒最清楚不過。
“放心吧，現在的她，傷不了我。多帶人去，反倒讓她以爲我還多麼緊張她會東山再起，讓她無端多了疑心。”
長亭擺手拒絕。
既然打定主意要來會一會錢碧瑤，弱勢大張旗鼓的，反倒不如突然襲擊來得管用。
如長亭所料，當長亭出現在院中時，正在院子裡曬太陽的錢碧瑤徹底傻了。
院子外面此刻並沒有聖尊的人，聖尊的人很少白天出現，她也從未想過，酈長亭會出現在這裡。
四目交織，長亭眼底一抹淺笑刺激的錢碧瑤瞳仁生疼，如果不是爲了更好的隱藏自己，她現在只想上去撕碎了長亭。
“錢碧瑤？”
長亭有瞬間的猶豫。
眼前這個頭髮花白皮膚鬆弛，臉上還莫名多了兩道傷疤的女人真的是錢碧瑤嗎？
不過短短一年的時間，錢碧瑤就變成如此蒼老了？
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大了二十幾歲都不止。
就算錢碧瑤現在境遇不好，蒼老個十歲八歲還是有可能的，而且以錢碧瑤的性子，即便是毀容了也不會放棄自己的，怎會是這副模樣？
實在太不正常了。
錢碧瑤倉皇的想要掩蓋臉上的疤痕，卻是不小心扯破了面紗，反倒被長亭看到更多的皺紋和白髮。
“長……長亭，你來了。”
錢碧瑤訕訕然出聲，眼底隱着沖天恨意，面上卻是一副唯唯諾諾的表情。
長亭眼神暗了暗，冷冷道，
“你叫我什麼？”
“我……”
錢碧瑤語塞，恨恨咬着牙，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了幾個字，
“肖夫人。”
“懂得叫我肖夫人，看來你消息很靈通啊，不是每天都住在這裡的嗎？怎麼還會知道這麼多呢！難不成前陣子在天橋底下聽書的真是你？”
長亭挑眉，冷不丁開口。
錢碧瑤本能的愣了一下，繼而飛快的調整自己的情緒，垂下眸子，將真實情緒深深隱藏。
“什麼天橋底下？我很長時間沒出門了。我……我也沒臉出門了，以前都說我不好，是我卑鄙無恥，我現在也知道錯了，我有如今下場，也是我的報應。”
錢碧瑤清了清嗓子，聲音聽起來完全是真誠的懺悔。
長亭心下卻飛快轉了轉。
好你個錢碧瑤啊！看來真的是出去過的！
只是，從這裡到天橋底下都有她這邊的探子看着，錢碧瑤如何能在隱衛眼皮底下溜出去而不被發現呢？！
除非是有未知的地下密道。
長亭此刻的沉默，看在錢碧瑤眼中，無疑是巨大的煎熬。
她在長亭手下，吃過太多虧，現在也是後悔自己剛纔開口叫她肖夫人，應該叫她酈三小姐就對了！就算她有懷疑，也不會是現在這樣。
可天下哪有後悔藥吃呢！
酈長亭今兒既然突然來了，就必定是對她起了疑心。
“錢碧瑤，你的報應就只有這麼一點嗎？我可還記得，酈夢珠是怎麼死的呢！還有你的好兒子酈泰北，不也是被你害死的嗎？若不是你早年服藥，酈泰北也不會一病不起，死了酈家都沒有動靜，你這個做孃的，自作孽就罷了，還連累了孩子，現在看來，你的報應似是還沒到盡頭呢。”
長亭冷冷出聲，擡手指了指錢碧瑤的臉。
錢碧瑤此刻握緊了拳頭，就想衝上來跟長亭拼命。
酈長亭一定是故意的！
知道她在意什麼，就故意說什麼來刺激她！
她的泰北死的時候，她都沒見上最後一眼，聽說酈家這邊也封鎖了一切消息，對外宣稱將酈泰北安置在一個山明水秀的地方養傷，實則，泰北早就不在了。
“肖夫人，你說的都對。我的報應的確還有。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願意用我餘下的生命來懺悔和改正！我也知道，我以前做的那些事情根本沒有彌補的機會和權利，所以今兒不管你說什麼，都是對的。都是我欠你的。”
錢碧瑤的態度，此刻真是說不出的誠懇，認真。
哪怕是對她瞭解的人，此刻也會被她欺騙矇蔽。
錢碧瑤實在是太會演戲了！
越是如此，反倒越加讓長亭相信，錢碧瑤背後的聖尊即將出招。
“錢碧瑤，你以爲你示弱了，我就能相信你了嗎？不只是我，整個酈家，不會再有人相信你了。其實，你的斤兩，你自己未必能看清，但我酈長亭一清二楚。你究竟是裝的，還是另有目的，在這裡我也不跟你點破了，我倒是很好奇你，你這張臉……”
長亭再次將話題繞到錢碧瑤的臉上。
剛纔她提到這個話題時，錢碧瑤就想方設法的繞開了。
長亭可不會被她牽着鼻子走。
錢碧瑤垂下的眸子，閃過絲絲淒厲不甘的怒火。
若不是被她逼迫至此，她錢碧瑤也不會淪落到這般地步！
可她錢碧瑤就是有法子做一個完全不同的她！
酈長亭這小賤人，就是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她錢碧瑤搖身一變就能變成一個膚若凝脂魅惑衆生的絕世美人小凡。
“我的臉……說來話長了，自從毀容之後，我每晚都會做噩夢，夢見臉上的傷疤變成兩條吐着芯子的毒蛇在我臉上爬來爬去，我很害怕，所以就用了很多法子想要去掉這兩條疤痕，可那些法子對我統統不管用，還因爲我用的一些藥材本身就有很強的毒性，侵蝕了皮膚，就變成了現在這樣……肖夫人，我說的都是實話，絕無半句虛言。像我現在這樣子，已經是一無所有了，以後也沒有機會所謂的東山再起了，而且現在就是給我機會，我也不敢了，我也沒臉了。我只想平平靜靜的過以後的生活。還請肖夫人給我這個機會。”
錢碧瑤說着，緩緩擡起頭來，那佈滿皺紋的蒼老面容，怎麼看都透着詭異的蒼白，倒震盪的像是被毒藥侵蝕過一般。
“錢碧瑤，我酈長亭又不是京都府尹，你的這些話跟我說有何用？你若真的覺得自己天理難容，你就主動去找京都府尹，讓他將你關起來，豈不更加簡單！還是說，你根本是內心有鬼，言行不一！”
長亭眼神一寒，最後四個字明顯加重了語氣，身子上前一步，看向錢碧瑤的眼神寒烈如霜。
錢碧瑤本能的後退一步，卻是自己把自己絆倒了，撲通一聲摔坐在地上，登時發出一聲慘叫。
“啊！我的腳！”
錢碧瑤捂着腳踝，痛呼出聲。
都怪這個小賤人突然向前一步，害她突然摔倒！她也是害怕被酈長亭看到自己臉上的變化纔會如此緊張！畢竟，她在長亭手裡頭吃過太多虧，萬一被她看出了破綻，那就功虧一簣了！
以後就連聖尊也不會再幫她的。
“腳扭了，就該找個大夫好好看看，正好，我馬車上就有大夫，我讓他進來給你瞧瞧，順便……給你做個全身的檢查。”
長亭挑眉，冷冷出聲，最後一句話卻令錢碧瑤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個酈長亭，太難纏了！
她臉上的變化，一般的大夫自然是看不出什麼的。可這小賤人身邊的大夫，十之八九就是肖寒身邊的高人，聽說肖寒身邊有個叫扈普澤的用藥高手，萬一是他的話，很有可能露出破綻的。
想到這裡，錢碧瑤臉色一變，也顧不上地上又冷又髒，一個勁的往後蹭着，想要離長亭遠一點。
越是如此，反倒讓長亭更加懷疑。
其實，她這次來只帶了曦兒和十九，哪裡有什麼大夫，不過是唬錢碧瑤的，沒想到的是，錢碧瑤的反應倒是讓她有了意外的收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