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車隊的最後一輛車消失在大家的視線中,園區門口剛剛還排得整整齊齊,規規矩矩的隊伍,霎時歡騰起來,科學家們把白大褂拋向空中,那些年輕的小夥子,乾脆把自己拋向空中,穩重些的則吹起了口哨,像陸博士這樣有海外留學和工作經歷的人,則選擇熱烈的擁抱……
儘管他們是爲嘉盛工作,但任何時候,類似今天這樣來自高層的直接誇獎和肯定,無疑會讓大家感到滿足。
馮一平的決定,又讓大家越發的高興,“爲了感謝大家在前幾天,以及過去一段時間的辛勤工作,我和潘總陸總商量後決定,園區從現在到明天,統統放假,後天再正常上班,”
“耶!”現場的氣氛,馬上又熱烈了不止一個八度。
對於有工作的人來說,無論在任何時候,額外的集體假期,總是和年底比預期還要多的年終獎一樣,最讓人高興的兩種激勵方式之一。
老馬笑容滿面的從興高采烈的人羣中穿過,興奮的對馮一平說,“你知道嗎一平,不止一個領導對我說,我們正在研發的這些項目,完全達到了國家級高新技術計劃的標準,”
“還不止一項,”他強調道。
馮一平覺得,這一刻,老馬眼中的熱力,一定能和他知道自己終於考上了大學的那一刻相媲美。
對此,他也完全能理解,在國內,有太多體制外的人,他們最想得到的,恰恰就是體制內的認同。
“不能自滿啊同志,”馮一平扶着他的肩膀朝裡走,“想想亞馬遜在高科技方面的步伐吧,我希望,電商集團自己能提出一些很有發展前景的研究課題來,”
“你就準備好錢吧,”老馬馬上說,“我們的想法多的是,”
“想改變世界的,不止有你,也不止有你美國的那些朋友,我們同樣如此,區別是,我們一般做得多說得少,比較低調而已……”
“我說,你有意見就說好嗎,不要這樣壓我,”他雙手撐住馮一平,“工作這麼辛苦,最近我可又瘦了不少,撐不起你這個大個子……咦,你這是怎麼了?”
他看到,馮一平臉上雖然也有笑容,但眉眼間,全是掩飾不住的疲憊。
他之所以靠在自己身上,看來也不是惡作劇,而是真的沒什麼力氣的樣子。
“沒事,”馮一平稍微從老馬身上收回了一點力,但大半個身子,依然壓在他身上,“就是有點累了而已,”
老馬此前還從來沒有見過這麼疲憊虛弱的馮一平,但類似馮一平這樣的狀態,他並不陌生,那些頂着復讀的壓力,再一次沒日沒夜的準備高考的人,在又一次考試結束後,很多就是這樣的狀態。
“我說你……”
他本想對馮一平說,“你這是何必呢?”
但想想馮一平最近在這方面投注的精力,以及他的堅持,話都到了嘴邊,最後還是溜回肚子裡。
他並不是全部贊同馮一平的一些作爲,但他非常同意馮一平前一陣子和一些人交流時說的那句話,“……如果連我們這樣最有錢的一羣人,現在依然只想着如何賺取更高的利潤,這無論如何不會是一件值得稱道的事……”
老馬也覺得,現在到了可以關注商業以外的一些事的時候,但他對馮一平選擇的這樣的目標,並不是太贊同。
像美國的那些傢伙一樣,關注太空,或者具體的關注火星,關注生命科學等等領域,不好嗎?
那同樣會是讓人讚賞的行爲,更重要的是,只要你個人願意,那些行爲,並不會讓你面臨更多的現實壓力。
因爲不會有人因爲你研發不出能夠直航火星的飛行器,或者是攻克艾滋病,而對你表示失望,或者攻擊你。
但房產這個領域,雖然是和大衆都息息相關,因此也會遭受來自各個方面巨大的壓力。
何苦來哉呢?
“形勢看起來不錯啊,對吧,”他一邊快步帶着馮一平朝辦公室走,一邊安慰他,“你應該比我還清楚,這個時候,這麼高級別的視察,無疑明確的表明了相關的態度,”
“呼,到了,”他氣喘吁吁的把馮一平放在沙發上,雙手扶腰喘着粗氣,“我讓餐廳給你做點什麼……哦,應該不用了,”
金翎這時推門進來,“馬總,”她看向躺在沙發上的馮一平,“在外面我就覺得你有些不對,你這是怎麼了?”她伸手探了下馮一平的額頭。
“這些天一直繃得太緊,突然一下子放鬆下來……他這是有些乏力了,”老馬解釋道。
“乏力?”金翎看着他的樣子,又是心痛又是生氣,爲什麼要給自己設置這樣的目標?
但看着躺在沙發上的馮一平,又說不出埋怨的話來,“現在形勢不是挺好嗎?”
“就是,”老馬附和着,正準備告辭,太陽這麼好,辦公室裡這麼亮,完全不用自己這個電燈泡,卻聽馮一平說道,“哪會有那麼樂觀,”
這讓他不由自主的停下腳來,“怎麼說?”
馮一平坐起來,接過金翎手中的熱水,“要想房價未來不成爲壓在所有人身上的一座大山,要想讓房地產不會讓我們整個社會騎虎難下,我們可能要做到像新加坡那樣的程度,就是讓保障房體系,覆蓋超過80%的居民,”
“剩下的百分之十幾的人,才通過市價購買別墅等商品房,”
“這……”老馬馬上搖頭,“這不可能!”
讓80%的人享受低於市價的保障房,怎麼可能?
因爲馮一平對房地產的關注,他最近對這方面也有一些瞭解。
在上世紀末我們啓動房改時起,效仿的正是新加坡,當時提出了建立住房公積金制度和以經濟適用房爲主的多層次城鎮住房體系,最低收入家庭可承租廉租住房,中低收入家庭可購買經濟適用住房,高收入家庭以市場價購租商品住房……
但尤其是最近幾年,哪兒還能看到經適房的蹤影?房地產領域的投資,全部是用來建設商品房好嗎?
“是啊,”馮一平點頭,“要杜絕高房價,重點不是在上頭,而是在下面的各地政府,”
“但在財政分權和標尺競爭的央地關係下,擁抱土地財政,是重基本建設、輕公共服務的地方政府最爲理性和現實,以及最爲輕鬆的選擇,”
“只要我們不能做到像新加坡那樣,把土地出讓金脫離現政府的支配,隔絕政府對土地財政的依賴,我們便很難杜絕房價的上漲,”
後來有些人說,什麼“北上廣容不下肉身,三四線放不下靈魂,”那其實依然是有些自視甚高的牢騷。
三四線城市就始終是你想回就回,能輕鬆容身的大後方嗎?
天真!
到後來,隨便哪一個地級市,房價不是至少上萬?
工作機會少,衣食行的成本可能還高,關鍵是服務更差。
三四線城市中心區的上萬一兩萬,還是一線城市郊區的三四萬,你會選哪一個?
“教育、醫療等讓不少家庭負擔重的方面不說,既然我們所有的土地都全是國有,那麼國家便應該天然的負有爲我們解決居者有其屋的責任,”馮一平小小的發了一句牢騷。
房價這麼高,真的只是因爲地少?大錯特錯?
還是拿新加坡來說,它國土面積,只有不到我們首都的5%,但人口總數,卻比我們首都的四分之一還要多。
人口密度遠超過了我們的北上廣深,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地區之一。
但以如此低的人均佔地面積,那邊依然爲超過80%的國民提供了能輕鬆負擔的住宅,而且是價廉質不低。
老馬只能安慰他,“我相信,你的努力,一定會有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