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草長鶯飛。
這一天,終於迎來曲大婉出嫁的日子,二次嫁人,在曲安國以及衆姐妹面前,她哭慘了,以至於當婚車來接時哭花了妝,幸虧曲颯是化妝小能手,於是乎,在曲二順與雙胞胎姐妹的“呵斥”下,曲颯拿起從婚紗店借來的化妝盒,飛速的給大姐補妝。
“大姐,求您能別哭了嗎?您瞧,小妹好不容易給你補的妝,再哭又花了……”曲二順無語,雖然她明白曲大婉的心境,可是怎麼也理解不了大姐的眼淚跟泉眼似的,雖然她平時就很能哭。
“就是就是。”曲三寧急的一頭汗,“外面敲門呢,你再哭我可叫她們把門打開啦!讓你做個史上最醜的新娘子……”
聽見這話曲大婉急了,哭噎着阻攔,“別別……我,我這不是……高興嘛……”
曲颯瞪眼,“心裡知道就行了。”
真是個傻大姐,嫁給心上人自然高興,巴巴兒的說出來,若是被人家聽見,只會笑她傻。沒辦法,這裡習俗當是如此,女子出嫁哭泣,乃是不捨孃家親人,就算捨得,也要做出不捨得的模樣,否則人們會在背地裡嚼舌根的。
好在此時此刻屋裡屋外都鬧哄哄的,貌似沒人注意她們姐妹,倒是擠在門口的王笑顏、柳嫂子等人急道:“我說姑奶奶來,那個妝究竟化好沒有,我們這邊可撐不住了……”
話剛落地,紅漆木門又被外面鬧哄哄的男人擠開一些,他們叫嚷,“咋還不開?歌也唱了,紅包也給了,再不開我們可使勁兒推了哈!”
說話者乃陳東,今兒是死黨大喜的日子,他連夜從部隊趕回來慶賀。
“我們可使勁了啊!”韓旭一改溫文爾雅狀,因被此時氣氛感染,整個人顯得特別歡樂,語氣中夾雜些許孩童氣息,很是調皮搗蛋。只見他說笑的同時,手上又加把力氣,廂房的門兒又被擠開一些,透過門縫兒,男人們終於看見屋裡一角,恰巧是曲家姐妹的位置。
“廬山真面目”一出,男人們一陣歡呼,外圍的踮腳的幾個還興奮的打口哨,曲颯聞聲回頭,恰巧看見韓旭那副壞笑的模樣,四目相對,不由自主的跟着笑了。
屋外,男人們鬧的更加歡騰。
好不容易補完妝,王笑顏那邊出的古怪刁鑽的題目也被一一解答的完畢,當男人再使勁兒推門時,女人們順勢鬆手,那一瞬,以付和青,韓旭爲首的青年小夥兒,以及跟在最外圍的愣頭小子“哄”的一聲擠進門,付和青一個不小心跌地上,柳嫂子等人哈哈大笑,“哎喲,新郎官兒咋行這樣大的禮,可見對我們大婉心誠!”
高興,羞澀,激動……諸多情緒堵在臉上,付和青那張臉便如染了顏色一般,煞是好看。
程序走完,曲大婉便由柳大柱揹着上車。
她沒有兄弟,第一次婚禮,沒人背,她一個人走上李開盛的馬車的。按照這裡的習俗,沒有親兄弟,堂兄弟也可,然而當初曲麒曲麟太小,難堪此任。而今倒是長大,卻因兩個月前曲麒定親宴上曲安國“奉上”五十塊錢,這個數目與姜秀雲想象大相庭徑,當場便沒給曲安國以及曲家姐妹好臉兒,兩家再次結下矛盾,所以今日曲大婉出嫁,她們二叔一家連一個露面兒的都沒。
婚禮前一天,柳大柱自告奮勇,曲安國覺得不合適,畢竟柳大柱是他心目中二女婿最佳人選,怎能充當大婉的兄弟呢?然而柳大柱卻言,兩家鄰里多年,不是姐弟,勝似姐弟,就算將來發生一些“變化”,他仍是曲大婉的兄弟。
這話隱晦,曲安國卻明白,心下一盤算,也是,妹夫與兄弟也沒甚區別。
當柳大柱背起曲大婉的剎那,人羣登時鬧騰起來,不知道的湊熱鬧,知道的卻都竊竊私語,一個二個都在說,怎麼不是曲麟曲麒兄弟,而是柳大柱?然而她們在人羣中卻沒找見姜秀雲那家子,柳嫂子當即啐了一口罵道:“好歹是堂兄弟,這樣大的喜事都不出現,我看今後怎麼有臉!”
“嗨!”有人嘆氣,“人家現在是富翁,眼睛望着天走路的,不需要你給臉。”
“有什麼,還不是養了個好閨女,能幹……”
“幹”字拉的特別長,頗有意味,提起曲香香,幾個娘們兒又開始扎推竊竊私語起來,畢竟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短短一年曲香香往家裡帶那麼多錢,任誰也不相信她有那掙錢的本事兒,剛開始大家都驚訝羨慕,再後來,不知從誰開始議論起來,都說曲香香那錢來路不正,至於怎麼個不正法兒,呵呵……
柳嫂子見幾個娘們兒說笑的不像話,臉一擺道:“咳咳,新娘子要上車了,閒話什麼呢!”
女人們嘻哈一笑,又重新把目光放在曲大婉身上。
這車是名副其實的小汽車,九十年代的農村,女子出嫁最風光的也就坐個四輪拖拉機,而今,二婚的曲大婉卻實打實的坐上被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小汽車,焉能不讓人羨慕。
然而這還不止,韓旭、陳東有意給付和青做面子,婚車的後面還跟着幾輛同樣拉風的汽車,如此便組成一個百年難遇的車隊。
有人便羨慕道:“我當年若是能攤上這麼一輛,死都值了……”
“呸,都半老孃們兒了還想呢!”
“哈哈……”
人羣又是一場鬨笑。
當柳大柱把曲大婉放下,付和青早已親自把車門打開,目光殷切的望着她,上車前的一刻,她突然回頭,看到曲安國與妹妹們的瞬間,淚流滿面。
這回是真的傷心了。
因爲從這一刻起,她又要再次離開家,去向一個滿懷期待卻又未知的生活。
從某種意義上說,她又要與親人分離,焉能不傷感。而這次與上回不同,有了更多的不捨。
“快別哭了,常回來看看。”
柳嫂子催促,說着一些場面話,曲大婉哭泣着點頭,想開口說一句,“爸,妹妹們,我走了”,卻不知爲何,嘴就像不聽使喚似的,怎麼也開不了口。
在柳嫂子等人的再三勸慰下,曲大婉狠狠心上了車,車隊啓動,塵土揚起,人們懷着豔羨的目光直直望去,直到車隊消失在衚衕口仍未收回。
“小妹,你究竟怎麼了?”
曲大婉一走,曲二順這才把注意力轉移到淚流滿面的曲颯身上,大姐上車的瞬間她也跟着落淚,卻與小妹的“哭法兒”不同。
她們落淚乃是不捨,而小妹,看起來卻是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