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枝臉色慘白,不敢置信地看着兒子。自打兒子生下來之後,孫枝這一顆心都在兒子的身上,縱然女兒再懂事,孫枝也在心裡偏向的一直都是兒子,就是面上有時都不遮掩,她心裡知道女兒對這個有意見也有想法,可她一直覺得,兒子將來是要養老的,而女兒是要嫁到別人家伺候別人的,所以一直偏向着兒子,也就覺得理所當然了。
這一刻,看着兒子當着外人的面,直接打自己的臉,孫枝的心是在滴血,也不敢相信這是她從小疼到大的兒子能做出來的事情,上脣和下脣微微地顫抖着,她張了幾次的嘴,話都沒有說出來。
一直在後面站着不說話的張樹學,面上不顯,心裡卻看到兒子這樣做之後很高興,如果真按自家老孃們這樣鬧下去,兒子指定是在這裡呆不下去了,可是兒子爭氣呀,知道要學東西,也知道在哪裡才能換來好處,這一點,張樹學覺得兒子特別像自己,他自然更不會再說話,只看着兒子做什麼,然後配合一下兒子就行了。
張樹學的心裡是這樣想的,自然也就沒有孫枝那麼傷心,人看着也很淡然。
“你跪我這是做什麼?剛剛你媽的話你也聽到了,你媽說你這腿硬着呢,可不是隨意對外人跪,你快起來吧,我也當不起你給我下跪。”張老頭面上冷眼冷色,心裡卻有些微微有些暖,這個侄孫子不管怎麼樣,到底是比侄子那邊要懂事。張峰這麼一跪,已經算是打了孫枝一巴掌了,但是此時此刻張老頭在這麼一說,無疑又是給孫枝一巴掌。
孫枝臉色慘白,站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眼裡閃着悲涼之色。而跪下來的張峰,這個時候纔開口,“你是我長輩,我給你跪是理所當然的,我媽說的也不好使。就是不按長輩來說,當初我在城裡要飯,已經過不下去,是大爺爺和二春收留了我,又給我指了一條明路,讓我跟着趙大哥學木匠,沒讓我成爲一個有用的人,今天卻因爲我的事情,讓大爺爺受了委屈,我跪下來給大爺認錯,這也是我應該做的。”張老頭哼了一聲,“算我沒有看走眼,你還有些良心,也知道孰是孰非,不像你爸媽一樣,不分恩青紅皁白,不明事理。但是今天事情處理成這樣,你也看到了,你再在這裡待下去,你爸媽一定還會來鬧,這誰家過日子也不能也總不能這樣鬧,我看你還是收拾一下東西,跟你爸媽回家吧!”張峰的做法讓張老頭的心很暖,可仍舊沒有讓他改變自己的決定。張樹學看到這一幕,馬上就知道他該站出來了,所以他也就直接跳了出來,“張峰,你聽到了沒有?人家都在趕你走,你還要賴皮賴臉的待下去嗎?你現在就去收拾東西,跟我和你媽倆回家,別在這裡給我丟人現眼,老子這輩子沒有求過人,你還讓老子爲了你給別人低頭去。”張峰扭過頭看着父親,他面上帶着苦笑,苦笑裡卻又帶着嘲弄,最後落在別人的眼裡,也就變成了嘲弄的笑。他的聲音不大,卻足夠讓院子裡的人都能聽到,“爸,現在還有這麼多人在呢?你想說這話單獨在我的面前說就行了,你什麼樣誰不知道啊?你說你這輩子沒求過人?就我知道的這輩子大爺爺不知道幫了你多少回,那次你說隊長老婆的順口溜,被綁在井上,還是大爺把你救下來的,你現在身上還有被皮帶抽的痕跡吧,如果你覺得我說的不對,那你把衣服脫下來,讓大家看看,看看我有沒有說謊。”張樹學被兒子戳破說出了這些丟人的事情,面子上自然是不高興,心裡也有火氣,可爲了兒子,就直接按了下去,“老子什麼樣是老子的事情,用不着你多說,你現在就去收拾東西跟老子回家。”“今天大爺爺這樣說你們那也是應該的,大爺爺收留了我,還讓我在這裡學木匠,這是我的恩人,這樣的情我也記一輩子,你們不但不領情,還要到人家這樣來鬧,換成誰都會生氣。我也不用你爲我拉下來臉來求大爺爺,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來解決,我也不會跟你和我媽回家,你們兩個走吧,就是在城裡要飯,我也不會回鄉下去”張峰說完之後,頓了頓繼續道,“你們也該聽到了,在大爺爺沒有幫我之前,我就一直在城裡要飯,你們給我拿的那點錢根本就不夠吃不夠住的,在城裡找工作,因爲不是正式的,幾天之後他們就會把我辭掉。即使這樣,我也不打算回農村去,我就想在城裡闖出個樣來,我也想證明一下,我不是村裡人說的那樣,和你一樣一輩子不務正業。”
張峰的語氣一直很平淡,可說出來的每一句話都敲在在場的每個人的心上。在場的人都沒有想到張峰會說出這樣的話,在所有人的眼裡,哪怕就是在二春的眼裡,張峰也一直是一個吊兒郎當的人,哪怕知道他是一個明事理有良心的人,可二春也沒有想到,張峰會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原來張峰什麼都看得明白,村裡人是怎麼看的,他心裡也清楚,這是父母做了什麼事情,才能把兒子逼成這樣,把心裡的話都逼了出來。二春想這一刻,院裡所有的人都是同情張峰的吧?張樹學也沒有想到兒子會出來說這樣的話,村裡的人看不起他,他是知道的,可他向來不放在心上,他覺得只要自己活得好,活得輕鬆就行了,別人再被人說的好,當一輩子苦大力有什麼用?但是被自己的兒子這樣說,被自己的兒子看不起,張樹學不知道怎麼了,只覺得有東西在他的心上狠狠的敲了一下,痛得他這一刻忘記了呼吸,整個人要質疑一般。
而被傷到的孫枝,在兒子說出這番話之後,淚從眼裡慢慢的涌了出來,臉上卻帶着笑,就像一個母親,看着自己的兒子終於成大成才,看着自己的兒子長大的時候那種欣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