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伯父,這裡好歹是我家裡,我媽還在呢,待會兒峰儀也要回來,您這家事是不是該找個時間談比較妥?”
白薇薇說話根本不留餘地。
她這會兒也顧不得得罪陸振華了,這老東西蠻橫起來簡直目中無人。
陸少東那廝,十有**是胳膊擰不過大腿。
“薇薇,你爸爸該說你不懂事了。”
陸振華慈眉善目地跟白薇薇說話,在她看來,不過是忌憚着自己的身份不好撕破臉皮。
她爲難的眼神落到藺婷婷身上,咬了咬脣瓣,目光逡巡間,還在猶疑:“那……既然您來了,那您坐着吧我,我出去。”
顯然她要去通知陸少東,讓陸少東趕緊過來。
陸振華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睥睨着她,“薇薇,你今天非常的不懂事。”
他像個長輩在教訓晚輩。
可是白薇薇根本不怵,她就是不懂事又怎麼樣?
“謝謝陸伯父教誨,我父親從小教導我所謂戰友情誼,如今我也只是把它實踐到生活中去。”
她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錯了,保護自己朋友有什麼不對?
“行,你既然聽你爸爸的教誨,不願聽我的,那就算了,今日就當陸伯父是自找沒趣,衝撞了你的戰友情誼,改日,陸伯父再來補償你。”
陸振華丟下一席怪里怪氣的話甩手走人了。
白薇薇原地懵逼着呢,藺婷婷走過來挽住她的胳膊:“薇薇,你別告訴陸少東。”
不告訴?
她不好問爲什麼,藺婷婷自有藺婷婷的考慮,弄得別人家庭不和睦顯得自己不懂事了。
藺婷婷接受的教育,是做一個懂事的人。
高家所在的軍區大院兒外,一輛軍車緩緩駛離。
車裡坐的男人眼神孤獨,神色凝重,像一尊玄鐵雕塑。
那張孩子般的臉孔在他腦海裡揮之不去,數年了,也見過幾次,每一次都無一例外的驚豔。
他老了。
陸振華將一根菸頭擲出窗外。
他想起蘇軾那首詞……不記得全部了,他不是什麼書生,不像白建國,喜歡這些,可是他還是不有自主地記得了一點。
十年生死兩茫茫,意難忘,不思量……
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鬢如霜,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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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少東與高峰儀商議完,決意就這麼辦。
這一次,一定要把m城的一條線給扯出來。
他們磨刀霍霍地對準了朱媽,可惜朱媽渾然不覺。
她清早一個人挽着籃子去買菜,文秀在廚房裡,爐子上燉着湯。
江春紅每一回瞅準白薇薇回來,馬上就拎着湯來看她女兒,文秀要是不好好給白薇薇燉點好點,人家該說道婆婆不如親媽了。
菜市場內側,一個賣油條包子熱乾麪的店鋪裡頭,油漬滿布的遮布被扯開來,露出一張戴着口罩似乎在蒸糕點的臉。
挽着菜簍子的婦人走進去,“師傅,給我蒸倆花捲,帶肉沫的。”
朱欽蘭在蒸籠前取下面罩:“媽,怎麼樣了?”
朱媽驚喜地摸了摸女兒被蒸籠散發出的熱氣蒸得微醺的臉:“挺好的,他們沒有發覺,但是查出來了那野種回了m城。”
“那就好。”
朱欽蘭沉下心,她生怕母親暴露了,自己也要暴露。
“蘭蘭,你跟陸少東……”
朱媽慈愛地望着這個女兒。
當年她在神農架村裡頭跟獵戶家的二兒子相戀,兩個人大晚上在湖邊上幽會,忍不住發生了那種關係。
原以爲早點結婚就行了,可沒幾天那個男人跟着他爹上山打獵不慎掉下山崖,屍體摔得血肉模糊,成了一團肉泥。
恰好在這時候,她又發現自己懷孕的事兒。
她又傷心又害怕,哆哆嗦嗦地跟自己家裡人說了,家人帶着她上獵戶家要說法。
結果,商量出來就是把她嫁過去,嫁給老二的靈位。
她左思右想,老大是個癡呆,有暴力傾向,打起人來不要命。
獵戶和他媳婦兒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估計還指望着叫她把孩子生下來了,再過繼給老大,又偷偷把她配給老大,再給老大過繼個香火。
無可奈何之下,她只能從神農架山裡逃出來,流落到這城裡頭,靠着當清潔工,掃大街活命。
朱欽蘭生下來,沒法兒養活,她就把她送給了一個在武鋼廠裡當工人的夫妻。
自己三五不時,偷偷在她上學的路上看她幾眼,給她買點吃的。
再後來,朱欽來進了文工團。
她見不着面兒了,但是好在那時候女兒懂事,養父母又開明,告訴她,她有個親生母親,就是朱阿姨。
朱欽蘭跟朱媽草草相認,繼續呆在文工團裡,日子雖然比不得家庭好的高幹,但是有三個長輩疼愛,過得也算不錯。
陸少東第一次見她時,覺得她氣質好,也有這個緣故。
她沒什麼童年陰影,也沒埋下陰暗的什麼種子。
可是好勝心驅使着她努力在團裡面的領導面前表現,尤其是江指導。
那可是全國人民的偶像,舞蹈家的代言人,藝術的化身。
得到她的青眼,才能證明自己的能力。
那段時間,朱媽每回給女兒送飯吃,都能聽她一直唸叨:“今天江指導誇我了,她說我有悟性,非常適合學舞蹈。”
“媽,江指導說我很有她年輕時候的影子。”
“……”
全部都是江指導。
朱媽只是個大字不識一個的鄉下女人,從山村裡逃出來的,她不知道江指導是誰。
但是女兒喜歡,她就喜歡。
“媽,我要跟江指導去米國表演絲路花雨了,媽,她一眼就選中了我,她說她不需要挑選,直接就知道要我!”
很漫長的一次分別。
再相見,女兒宛若換了一個人。
她眉眼冷漠清淡,眼神卻不是以前那麼清澈見底,野心勃勃了。
“媽,我把你推薦給江指導了,她最信任我,您一定要幫我,不能把事情辦砸。”
朱媽不知道女兒要幹什麼,那個江指導要幹什麼,但是她嗅到了危險。
“去粵省吧,在粵省安頓下來,把自己變成本土人,我每個月會跟你聯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