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趙氏聽說江雲初回來了,便讓丫頭帶上清涼解暑冰鎮過的銀耳湯給他送去。
剛進書房,就看見江雲初眉頭微皺,指尖輕輕劃過手上的宣紙,不由輕輕走了過去,江雲初聽得腳步聲,擡頭一看卻是母親,便急忙起了身讓江趙氏坐下。
江趙氏擺了擺手,讓丫頭將銀耳湯端出來,笑道;“我就來看一看你就回去,怎麼看的這麼認真?”
江雲初本來看那葉嫺靜那三個字和夏行知的字頗有幾分相似,但是此時再看,卻覺得那張葉氏圓潤飽滿,圓滑流暢,好固然是一手好字,但是卻跟那圓潤中隱然風骨的字跡截然不同了。
只當是兩個人如有相似,自己也是一時看差了,當下聽母親這麼一說,心中倒是有些赧然了,你說好端端的,將這時間浪費在字跡上做什麼,那張夫人的字與夏公子有幾分相似,別說不像了,便是有幾分相似,也沒什麼作用,自己在這事情上浪費這許多時間,當真是也迷了心竅。
一邊先給江趙氏端了一碗銀耳湯,江趙氏擺了擺手,道;“涼了些,你自己喝吧。”他便規規矩矩的先將銀耳放在一邊,道;“沒什麼大事,不過是生意上一些雜事罷了,這天氣這樣熱,母親你有什麼事情告訴孩兒一聲,讓孩兒過去也就是了。”
江趙氏憐愛的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明明最開始還是個皺巴巴的紅皮猴子,竟然不知不覺得也已經長成了俊美修長的美少年了,眉目疏朗,心中不由生起幾分驕傲,笑道;“你懂心疼娘,娘難道不會心疼你?這生意上的事情,自然有管事們打理,你爹雖然將家業傳給了你幾分,但是你卻要記住,這家業多少都不過是外事,要緊的還是好好讀書,考中之後,再娶妻生子……”
江雲初雖然孝順,但是一聽江趙氏開始說話,頓時心中大叫一聲不妙,果然江趙氏從讓他好好讀書說起,一路說到成家立業,早日生幾個孫子孫女兒給他抱抱。
他自從十六歲以後,這些話就已經聽得他耳朵起繭子了,而且這兩年以來,他娘更是抓到機會就在他耳邊唸叨。
他雖然知道這是母親一片拳拳愛子之心,但是男兒志在四方,如今邊疆戰亂方起,他已經深恨不能投筆從戎了,那裡肯讓兒女情長阻礙自己,只覺得若是真娶了親,便陷入了無盡的混亂裡,所以只帶着一隻耳朵聽江趙氏唸叨。
一時卻忽然恍恍惚惚,想起白蒹葭和凌絕塵二人,一個貌美絕塵卻天真嬌憨,一個雖然臉色蠟黃,但是行事卻極爲乾脆利落,他雖然仰慕夏行知,但是對於夏行知開辦女班的時候,心中還是隱隱有些懷疑的——女子什麼的,養在家裡做做女工,主持中饋就行了,能讀書寫字,嫁個門當戶對的男子,能看懂賬本,理清自己的嫁妝就可以了,又何必開辦什麼女班,男人讀書還能考個科舉,女人讀書又有什麼作用?
但是想起白蒹葭,心中卻隱隱對自己過去的念頭產生了懷疑。
那白蒹葭雖然是個寡婦,年紀也小,但是這幾次和白蒹葭相處下來,想到白蒹葭的爲人處事,江雲初卻隱隱約約認可了夏行知的話。
世道雖然將女子禁錮在後院,她們體質也許比男人弱些,但是才思敏捷,行事做人,若是能得到一個發揮的機會,也是不遜於任何男人的。
誰說女兒不如男。
那時候將江婉兒送進行知書院的女班,也不過是爲江婉兒增添些日後議親的分量,這年頭,女兒的存在不過是聯姻罷了,除開江婉兒外,那女班裡的人大多都是這樣想的。
在行知書院的女班裡讀過書,說出去也有幾分臉面。
但是江婉兒這次與九公主搭上線,又爲自己在夏行知那裡討了扇子,和最近大出風頭的蘇晚雪交好,也是作得極妥帖的。
他這邊恍恍惚惚的,那裡知道江趙氏早已經停止了說話,一臉微妙的看着自己的兒子。
自己這個兒子從懂事之後就很是穩重,雖然她知道兒子並不喜歡自己唸叨他的婚事,但是不孝有三,無後爲大,如果不成親,又從那裡來的後人。
他過了年就二十一了,如果換了別的人,早就已經成親了,但是當年卻在老爺子面前說什麼,事業未成,便不成親之類的,老爺子還誇他不沉迷女色,但是在江趙氏看來,成家立業,成家立業,成家再怎麼都在立業前面的,只是老爺子被小小的江雲初感動了,如今看着江雲初年紀漸漸大了,雖然心中有些着急,但是也不好意思將自己說過的話收回來,只能任由江雲初拖着。
這幾個月更是將家中的事情交了一些給江雲初打理,只盼他事業有小成之後,也好成家。
江雲初似打了個激靈,回過神來,就看着江趙氏一臉微妙的看着自己,不由心中暗自慚愧了一秒,在母親教訓的途中竟然出神,就聽江趙氏道;“你在想什麼這麼出神?”
江雲初看了母親一眼,道;“我在想,如果女孩兒真的好好受些教育,也許未必比我們男人差呢。”
江趙氏看了江雲初一眼,笑道;“你說什麼胡話呢?女孩兒家,好好在家裡,若婉兒真是我生的,我也是捨不得她去書院拋頭露面的。”
看江雲初面上有些疑惑之色,又溫聲道;“我知道你仰慕夏公子,只是女孩兒讀太多書又有什麼用,不過多些亂想罷了,女孩兒一生的幸福啊,就是嫁個守規矩的男人,然後生兒育女,相夫教子,在外面拋頭露面的,成什麼樣子?夏公子就是書讀多了愛胡思亂想,你可不能學他。”
眼看天色不早,也怕耽誤了江雲初做事,又叮囑了江雲初兩句不要胡思亂想,讓丫頭收好碗筷,江雲初看着母親離去的背影,心中漸漸浮現了一個念頭,一時又想起白蒹葭言笑晏晏的教她如何討好九公主,一時又是她
真的是這樣子麼?
雖然從小到大都極爲敬仰母親,但是江雲初卻在這一刻,對母親的話產生了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