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蒹葭不過一心潛逃,卻是發現自己這舉動,卻不知不覺得引起了多少變化,別的不說,如果不是她去了秋水村拍傻了凌絕塵又將凌絕塵撿回去養着跟化名朱樂節的聞人樂節相遇了,沒有聞人樂節的動心和誤認,這七皇妃自然還是聶淑姬的,也不至於將聞人樂節和凌纖纖這兩個完全不相干的人拉扯在一起。
皇妃,說上去是風光無限,但是又怎麼是那麼容易做的。
光是想到聶淑姬的名聲如果真是天儀太子一手策劃的,就不由白蒹葭不擔心了。
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看着呢。
白蒹葭沉吟片刻,她又實在不願意欺瞞白抒懷,若是隨意胡說,也知道白抒懷不會相信。
他們兩兄妹一起長大,又一起讀書,可以說是最爲了解彼此了,白蒹葭知道白抒懷也是對自己一片關心愛護,雖然不願欺瞞,但是這重生的事情卻真正說不出來,沉吟片刻,才道;“我夢見……慎兒死在了戰場上。”
她當初決意跟凌絕塵和離,桃花的事情對她來說雖然有些傷心,但是卻心裡知道這是遲早的事情,惴惴不安了這麼多年,真正的放下心來。
從公來說,那時候白家祖孫三代同朝爲官傳爲美談,白抒懷的妻子也是名門貴女,十分端雅沉穩,桃花公主既然跟着凌絕塵來了,爲了兩國邦交,那她白家大小姐就只好讓位了。
從私來說,除了凌慎之之外,她十二年並無所出,這也是她這些年來最爲遺憾的地方,慎兒死在了戰場上——十二年她都沒有再生下一個孩子,比起健康又美豔的桃花公主,她不該拖累凌絕塵。
白抒懷怔怔的看了一眼白蒹葭,他本來是不怎麼信鬼神之說的,不過看着妹妹臉上露出的那種哀婉之色,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身爲親人,他最爲了解白蒹葭的。性。子,如果是別人真將夢境之事說出,他是不會信的,不過看着白蒹葭這神情,白抒懷卻覺得心中一陣酸楚,不由道;“當初就曾經跟你說過,那家裡人,大多都是死在戰場上的……”
白蒹葭垂目,她本來以爲自己足夠堅強的,也可以忍耐,直到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才發現她還是忍耐不了,自己的兒女還沒有來得及長得就早夭的痛苦。
與其說是凌絕塵是逼死了她,不如說是失去凌慎之的悲痛讓她沒有辦法再理智的思考。
大概只有真正的做了母親,才能理解孩子對自己的重要。
最後擡起臉來,卻道;“我……我當時以爲我可以不在意的……”
可以不在意他一年有十一個月不在身邊。
可以不在意總是有那麼多人戀慕着那個男人。
可以不在意總是處處爲難她的凌母和凌纖纖。
……
她想只要成爲凌絕塵的妻子,能夠照顧他,能夠養大一個像他的孩子,白蒹葭覺得其他都可以不在意的。
的確,她並不在意。
只是,失去了凌慎之之後,才發現,那些不在意是因爲她本來就不在乎。
這個世界她在乎的很少,但是她所在乎的親人,卻每失去一個都可以讓她痛徹心扉。
同時也是一種無法諒解的怨恨和痛苦在折磨着白蒹葭。
凌家的每一個男人都是在戰場上長大,建功立業,然後榮耀的歸來或者死亡。
這本來就是凌家男人的宿命,白蒹葭覺得自己早有準備的,只是做了十幾年的準備,她能接受桃花的忽然來到,卻無法接受凌慎之的死亡。
心中也忍不住怨恨凌絕塵,自然不是相信凌絕塵是爲了桃花捨棄了凌慎之,只是……
他十幾年並沒有做到做父親的責任,但是將凌慎之帶到了戰場上,也沒作好父親的責任來保護好凌慎之。
這纔是白蒹葭最爲痛苦的地方。
當初她嫁給凌絕塵的時候,憑的是一股從未有過的勇氣,她說服自己的祖父和父親的時候,以爲自己可以忍耐一切麻煩和冷漠。
她的確可以忍耐,並且凌家夫人這個身份,她一直做得不錯。
但是她再冰雪聰明,也畢竟從來沒有做過母親不知道兒子對於一個母親意味着什麼。
不敢想不敢念可以卻忍不住去想。
“慎兒才十二歲就死了,他還沒有來得及長大,也沒來得及娶妻生子……他還那麼小,那麼乖巧……”
慎兒也會死,那他呢。
凌絕塵若是戰死了,白蒹葭自然會將凌慎之撫養長大,爲他娶妻生子,然後看着他爲國而戰,繼承凌家的榮耀和光芒。
凌慎之死了,若是晚個十年八載,白蒹葭也沒什麼好說的,在上戰場的那一天就有了準備。
只是凌慎之死的太早了,這纔是白蒹葭所無法接受和崩潰的地方,重重交疊下,當時能夠分析出最合適的方式甚至相當平靜的寫下和離書,白蒹葭也覺得自己那時候大概已經精神和身體都分離了,痛苦的部分冷冷的看着自己冷靜的做出應該做的事情,卻在最後時刻壓抑不住,選擇了死亡。
結果卻是在死亡之後重生到了十幾年前,又怎麼能再失去一回。
白抒懷看着妹妹雙目瑩瑩水波瀲灩,眼淚直直的往下掉,從小到大,還是頭一回見她哭的這樣情難自已,不由輕輕的嘆了口氣,將手帕遞給她,看着她擦乾眼淚,眼睛紅腫的跟個桃兒一般,還抽抽噎噎的道;“讓哥哥看笑話了。”
白抒懷搖了搖頭道;“你憋久了,能哭出來也好,只是都是夢而已,你也不用往心裡去,都多大的人了,還跟小時候一樣被噩夢嚇到了,你這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我記得有人曾經說過,婦人懷孕的時候,最喜歡胡思亂想,往往自己嚇自己,等生了孩子就好了,你如今孩子既然已經生下來了,便知道是夢,不用再想了。”
白蒹葭低聲道;“我不會再想了。”
反正已經到了這種地步,再想也沒什麼作用了。、
白抒懷知道這個妹妹的。性。子,他看的書也很多,也知道很多婦人在新婚或者懷孕的時候往往會心情惡劣,胡思亂想,只是等孩子出來就好了,眼看白蒹葭這樣,雖然知道她心裡只怕還有事情,卻想了想,決定不要再問了,反正看白蒹葭的神色,雖然還有一絲哀婉悽傷,卻雙眼明澈,不由又叮囑道;“你不要胡思亂想,我們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那凌絕塵我看他雖然冷淡,但是對你還是很上心的,你有什麼事情都可以來尋我商量,不要再這樣擅作主張逃跑讓我們擔心了。”
他說完之後頓時覺得不妥,倒是好像在責怪白蒹葭一般,眼睛一眨,正想說上兩句,就看着白蒹葭擡起眼睛道;“哥哥,我知道的,你這嘀嘀咕咕的樣子,倒是跟爹一樣。”
白抒懷瞪了妹妹一眼,道;“我那裡有!”只想着她只怕是嫁去了凌家不怎麼痛快,那費明珠跟凌纖纖的事情他也是隱隱約約知道一些的,不過顧及着白蒹葭的面子,自然不會說出來,見她臉上露出一點微笑,想了想道;“雖然說凌家將小孩子帶上戰場是慣例,但是我覺得還是不好,你看那凌絕塵,年紀輕輕的就瘦成那個樣子,我認得幾個練武的,身子都比他強壯的多。”
雖然未必打得過那個少年,但是看在眼裡總覺得安全一些。
想到凌絕塵就是因爲年幼的時候被父親,白抒懷想起自己小時候淘氣被祖父懲罰不準吃飯一頓就餓得難受,想想那邊疆裡的生活,心中敬佩之餘,也未免對於凌家這樣教養孩子的辦法有些意見,雖說孩子苦養一些也是某些家庭的教育手段,但是這麼小就帶上戰場也太過分了。
當下沉吟道:“這事兒我覺得也不妥當,等祖父和父親回來了,我們跟他們商量看看吧。”
看着白蒹葭在那裡擦淚,又道;“那小孩子從小就應該將身子養的健康一些,那邊疆苦寒,將這孩子帶去折騰沒什麼用,若是身子弱些,只怕也是折騰的命都沒有了。實在不妥。”當下又說了兩句,便笑道;“你看這想松香都凝好了。”
那模具都是特製的,白蒹葭伸手將那模具輕輕一抹,便將那東西取了出來。
只見那淺金色的松香裡靜靜躺着一串紫藤花苞,被保存在了最嬌豔美麗的時候,嫩綠的葉子和淺紫色的花苞交託在一起,精緻小巧的好像最上等的藝術品一樣,有一種安靜幽遠的含情脈脈之感。
只是那表皮上還有些粗糙,還是要細細打磨的。
白抒懷見那紫藤琥珀晶瑩秀美,心中一動,道;“妹妹,你這手藝越發好了。”
白蒹葭正拿了東西在那裡細細打磨,聽他這麼說,便道;“哥哥你又取笑我,說罷,你想要做什麼。”
白抒懷臉上頓時露出一點笑意,道;“你給我做一塊扇墜吧,模具什麼都是現成的。”
白蒹葭道;“扇墜以前倒是做過,只是這一時半會的,只怕尋不到合意的材料。”